翌日,大軍出征,浩浩蕩蕩的隊伍,仿佛將京城的土地震得直晃蕩。
毓溪抱著念佟在家門前相送,雖只能遠遠看一眼大部隊從路口過去,甚至分辨不清哪一個才是胤禛騎馬的身影,小閨女還是高興得直揮手,似懂非懂地為阿瑪送行。
過了許久,街外才清凈下來,毓溪將念佟遞給側抱著,說道:“咱們趁這機會,好好教念佟走路,估摸著等四阿哥回來,閨女就能走著去迎他。”
李氏笑道:“大格格可愛下地走了,早些時候怕骨頭還沒長好,乳娘不敢讓她學,如今過了周歲,能撒開手讓她搖搖晃晃地摸索。”
毓溪說:“天氣涼快,午后來照顧她時,就帶去園子逛,孩子總悶在屋里不好。”
李氏當然高興,趕緊答應下,又說抱了孩子那么久一定累了,請早些回去休息。仦說Ф忟網
毓溪看了眼天色,卻道:“我要進宮向娘娘請安,你帶著念佟去西苑吧,等我到家再送過來。”
李氏應下,與眾人一同目送進門去換衣裳后,便心滿意足地抱著女兒往西苑走。
只見宋格格跟上來,嘀咕道:“昨兒四阿哥才說,沒事別往宮里走,她巴巴兒地去了做什么,娘娘都那么喜歡她了,還要費心巴結嗎?”
李氏淡淡地說:“今日圣駕離京,四阿哥也隨駕出遠門,身為兒媳,合該去問候婆婆。怎么,不成嗎?”
“話不是……”
“妹妹,聽我勸一句,越是四阿哥不在家的日子,你越要安分些,大家都一樣,我也是。”
宋格格沒好氣地說:“知道,四阿哥不在家,宮里時時刻刻都盯著我們呢。”
李氏用手捂著閨女的耳朵,才說:“那就少嘀咕些,安生過日子吧。”
這一邊,待得毓溪坐馬車出門,京城里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光景,熱鬧的街市依舊人來人往十分繁華,但越靠近紫禁城,越能感受到圣上離京后的冷清,是與皇上平日宿在暢春園等各處時,截然不同的冷清。
然而,走進永和宮,這里卻與往日無異,毓溪感受不到皇上在與不在的不同,甚至都忘了胤禛也隨駕出征去了。
“還以為你要過幾日來,果然叫環春猜中了,你是不放心我的。”德妃見到兒媳婦,十分高興,說道,“不必記掛額娘,胤禛難得不在家,你也落得清閑些,時常回去陪伴親家夫人才好,進宮一趟多麻煩。”
毓溪應道:“總要來看一眼額娘,我才放心,之后就不常進來了。胤禛叮囑過,不能給太子添麻煩,時常出入后宮,難免多些是非。”
德妃點頭:“這是對的,太子監國辛苦,后宮就不要再生是非了。”
環春來奉上茶點,關心了幾句后,就悄然退下,好讓婆媳倆說說體己話。
德妃嗔道:“她實在矯情,我們有什么話,是她聽不得的。”
可毓溪覺得是個好機會,說道:“額娘,是有些話想單獨對您說。胤禛他想開了,說是回京后,愿意去西苑住,愿意好好待側她們。”
德妃有些驚訝,問道:“怎么挑這時候,對你說這些?”
毓溪苦笑:“很多事不去經歷,是生不出那些個心眼的,媳婦猜想,是這些日子在軍營里,聽皇伯皇叔和將軍們說些兇險的事,讓他心里有了忌憚。”
“這……”
“府里若無子嗣,特別是沒有男丁的話……”
說著說著,婆媳倆都沉默了,那些不吉利的話,不好聽的話,心照不宣就好,實在不必說出口。
但胤禛若真是想到了這些,比起有了念佟當阿瑪后的成長,眼下才真正是有了長進,他終于愿意直面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并為自己所愛的人未雨綢繆。
片刻后,德妃含笑道:“你們都長大了,額娘很欣慰。”
“是好事,等胤禛回來,家里就有指望了。”毓溪大度地說,“媳婦雖滿心不甘,但還是高興的,額娘,胤禛能想開,我也能早日放下。”
德妃捧過兒媳婦的手,溫柔地撫摸著:“難為你了,孩子,更難為你愿意將這些話對我說。不論什么事,你們夫妻能有商有量,那是再好不過的。額娘幫不了你們什么,唯有端正自己,在旁人意圖欺負你們時,為你們主持公道。”
毓溪點頭:“有額娘在,我們什么都不怕。”
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后,毓溪就該離宮了,等不及妹妹們從寧壽宮過來相見,眼下這時節,還是少在后宮逗留的好。
環春親自送出宮,主仆一行人沿著宮道往北走,并不知道身后不遠處,太子妃正從毓慶宮往寧壽宮去。
“娘娘,瞧著是四,跟著的也是永和宮的管事姑姑。”
“我看見了。”
宮人問:“要不要去請四過來?”
太子妃厭惡地瞪著他們:“做什么,若是迎面相遇,四必然以禮相待,這不是沒見著嗎,去把她叫來,是要我顯擺東宮之威?”
“奴才不敢……只想著,四能和太子妃閑話片刻,散散悶。”
“你們要謹慎。”
太子妃并沒有咄咄逼人地斥責宮人,可心里不得不想,烏拉那拉氏與她,不是一路人,連虛偽的親切和氣,都裝不出來,又何來的閑話可說。
這會兒進宮,必定是與德妃有事商量,她們婆媳親密如母女般,這可不是奉承討好的話,是真母女都未必如她們婆媳這樣好。
猶記得圣旨下,自己被選為太子妃那會兒,族里的女眷們,私底下議論,說自己有福氣,上頭沒有婆婆伺候,不僅沒有親婆婆,連繼皇后都走了,將來毓慶宮里還不是她說了算。
受過婆婆磋磨的女眷,說出這些話,興許還有幾分情理,可她們不知道,在這紫禁城里,若沒有婆婆的扶持,一樣苦不堪言。
就這幾天,為了兄弟們跟皇阿瑪去打仗,太子很消沉,不僅僅是為了他走不出這牢籠,更因為,兄弟們領了功勛后回來,成年皇子中一無是處的,就只剩下他這個東宮太子了。
太子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痛苦,卻連半句寬慰的話都說不出,而偌大的紫禁城里,無數的長輩們,也無人可聽他們的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