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玳卻是把重傷昏迷的陸溪亭安頓好了才過來的。
待得阿玳領著其他妖靈慢一步走到杜夫人面前，杜夫人看見沙棠，更是連連疼惜，“這才出去幾天，就瘦成這般模樣了！”
沙棠這一次重傷，幾日下來確實消瘦了不少，原本粉嘟嘟的胖臉蒼白無血色，臉頰都凹進去了。
沙棠很是喜歡杜夫人，不但任杜夫人捏他瘦下去的小臉，還貼在杜夫人手指上蹭了蹭，有氣無力地說，“這次回來，多吃點夫人做的糕點，我就能胖回來啦。”
很是虛弱，但還是朝杜夫人露出一個懂事的笑。
“我每日給你做！親自做！”杜夫人點點他的鼻頭。
不怪杜夫人對他們這般喜歡，妖靈化身為人，本就個個俊美可愛，再加之對杜若梅是杜夫人掌上明珠、心頭上的肉，妖靈們對杜若梅有實實在在的救命之恩，杜夫人對他們自然也是實實在在的感激。
當日，妖靈們便在杜府安置下來。
去客舍休息的路上，小青繞著沙棠飛，叮囑他，“你可別老去杜夫人面前湊，萬一你一不小心變成一根老木頭樁子，可別把老夫人嚇著，老木頭樁子可沒有糕點吃哦。”
“知道啦。”沙棠聽了有些沮喪。
妖靈重傷之時體弱，恐控制不住化作原形。
“我就是老樹樁子啊，我叫杜夫人娘，她還答應呢。”青櫪本走在最前面，聽見這句，又回來說。
小青歪了歪頭，也對哦。
她飛到阿玳肩頭，悄聲，“阿玳阿玳，你說老夫人知道我們是妖靈嗎？”
阿玳不知道，也不在意這個問題，她目前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進了客舍，陸溪亭已經先安置在這里了，此刻仍然昏迷著。
此次客舍杜暄安排甚妥，應是知曉他們夜宿習慣，愛擠在一間屋子里，所以將一排客舍中間隔斷全部提前取掉，如此，妖靈們便可住得十分寬敞了。
小妖靈們跟高興這個安排，一進屋子就把各自中意的床給占了，正在床上打滾呢，突然覺得有什么不對勁，為什么突然安靜下來了？
一看，果真不對勁——阿玳沉著臉站在屋子正中央。
那一瞬，妖靈們仿佛回到了無憂谷陸師公的課堂，而阿玳的樣子比師公更嚴厲……
一時間，小妖靈們不敢再鬧騰，一個個挪著小碎步子，站到了阿玳面前集合，低著頭，一副認錯的樣子，雖然，并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里。
“阿玳，你在生氣嗎？”小青也不敢瞎撲棱翅膀了，化作人身，老老實實站在隊伍里。
阿玳這次甚至沒有搭理小青，只把師父朱闕贈她的那只玉璧托在手里。
曾經瑩光潤澤的玉璧，此時只剩灰暗。
小妖靈們看見師父的東西，均低下頭，心里很是難過。
“見玉璧如見師父。”阿玳清冷的聲音如玉碎一般。
“師父……”妖靈們更是難過，沙棠甚至哽咽起來，想師父了……
“你們還記得師父是嗎？”阿玳厲聲問，“那是否還記得師父的教誨？”
整個客舍里，只有阿玳的聲音在回蕩，妖靈們個個噤聲，一動也不敢動。
“今日，是誰出的主意？”阿玳的目光在每一只小妖靈臉上掃過，“是誰！想出來的自爆的主意？”
“阿玳，我們只是……不想拖累你……”鹿蜀小聲解釋。
“我現在在問，是誰出的主意！”阿玳厲聲把鹿蜀的話堵了回去。
妖靈們一個哆嗦，都嚇住了。
主意是小青出的……
片刻的沉默后，小青流著眼淚打算站出來，卻聽沙棠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是我……阿玳，是我出的……”
小青萬萬沒想到，沙棠會替她認錯。
在大家心里，沙棠是最膽小的那一個，想去人類市集吃糕點都不敢的那種，沒想到，今天和修士對戰的時候，就是他最先響應她自爆的提議，此刻，又是他站出來承擔過錯……
小青哇的一聲哭出來，“不是，阿玳，是我，是我的主意。”
“不對，阿玳，是我！”鹿蜀也跟著說。
“是我！不是他們，阿玳，你知道，我才是領路的那一個。”迷轂也站了出來。
“不對，是我呀！”
妖靈們開始搶著承認。
“好！”阿玳繃著一張臉點頭，“你們現在很團結了？你們才是一家人是不是？怕拖累我？把我當外人是不是？”
“沒有……”沙棠哭得氣都喘不過來，“是我們太沒用啦！”
“不！是我沒用！”阿玳轉身，看向那塊玉璧，“是我，沒用的人是我！”
“沒有……阿玳，不是你……”妖靈們小聲地反對。怎么是阿玳呢？自谷破之日起，
“是我！”阿玳眼里漫起一層水霧，“是我沒用，師父把你們交給我，希望我帶你們走出一條生路，我卻如此失敗……竟害得你們落到要自爆的結果……”
“不是呀……”小青懊悔得不行，畢竟主意是她出的。
小青小心地往前蹭了幾步，卻看見阿玳腮邊的淚，驚道，“阿玳，阿玳哭了……阿玳你不要哭。”
妖靈們頓時慌了神，紛紛圍了上來，“阿玳，你不要哭，是我們不好……”
“我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別哭好不好？”
一團紛亂中，傳來陸溪亭的一聲悶哼。
“阿玳……”略帶嘶啞的，微弱的呼喊。
“阿玳，陸師弟叫你……”有妖靈提醒。
阿玳抹去眼角的淚，走到陸溪亭床邊，坐下。
陸溪亭泛紅的眼睛越過她，看向后面的小妖靈們，“你們先退下，去反思。”
反思么？
從前九尾姑姑還在的時候，是讓他們面壁思過的……
妖靈們乖乖的，一個個面對墻壁站好，站成了一排。
“阿玳……”陸溪亭臉色比任何一次都蒼白，連嘴唇都是白青色，“你不要生氣，他們……也是為你著想……”
阿玳一聽，那種無力感再度將她席卷，“所以你和他們一樣，也認為我無能是嗎？”
“當然不是……”陸溪亭微微皺了皺眉，壓制身體里的痛苦，“無憂谷的命運，若是我妖靈在劫難逃，你卻不必付出這許多，你和小谷，本就不是我無憂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