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汽車正在趕往廬山官邸的路上。
第三輛汽車上,張安平在后排閉目假寐,坐在副駕駛的鄭翊和后排的林楠笙,卻沒有張安平這么的悠閑,兩人都將配槍拿在手里,警覺的查看著四周。
很明顯,兩人都擔心突兀的跳出來一支“游擊隊”。
大概是因為車內的氣氛過于緊張的緣故,張安平結束假寐睜開眼睛,淡淡的道:“他們沒時間準備。”
鄭翊道:“有備無患。”
她不僅僅是張安平的秘書、副官,還負責著張安平的安全保衛工作。
張安平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到他這個位置后,安全工作不是由他說了算。
車隊繼續正常行駛,距離廬山官邸大約還有十來分鐘路程的時候,頭車突然急速的閃爍車燈。
“有情況——”
警惕的鄭翊出聲示警后打開了手槍的保險,做好了隨時接火的準備。
頭車在閃燈提醒后急速前進,中間的汽車則緩慢減速,張安平乘坐的后車直接剎停,在司機要掉頭的時候,張安平出聲道:
“不要急——我猜十有八九是孔老爺在那里等著我。”
正打算反駁張安平的鄭翊一愣:“孔老爺?”
張安平微微點頭,饕餮們中,現在就孔老爺“不講究”。
當然,不是孔老爺不想講究,而是他現在的情況最拉,宋和陳依然是大權在握,蔣更不用說,唯有他們孔家,徹底的變成了單純的商,雖然他們終究是皇親國戚,可在四家中他們最為勢弱,“拋頭露面”的事,自然只有孔家出馬。
鄭翊只得打消立刻掉頭的準備,吩咐道:“靠邊,隨時準備掉頭——林楠笙,保護好區座。”
張安平的保衛力量不可能只有這三輛車,事實上軍統最精銳的行動力量,曾經在上海讓日本人無可奈何的特別小隊就在后面,真要是有人想要伏擊,特別小隊會在五分鐘內出現。
頭車急速前進了大約百米后不得不剎停,因為一輛汽車橫在了路中間,一名身體發福的老者站在車前一動不動。
頭車上的領隊特務瞳孔驟縮:“是孔老爺?”
“是他沒錯,怎么辦?”
“你們做好準備,我下去見見他。”
說罷,領隊便打開車門,下車后將配槍收起后走向了前面:
“孔老爺,您這是?”
孔老爺其實非常的憋屈。
他孔老爺在國民政府中曾擔任要職,多少要員在他跟前不得不俯首,尊稱一聲孔院長?
即便是現在,國民政府的大人物在自己跟前都得平等的對話!
可是,面對一個小小的特務,他卻不得不出面攔截,這種憋屈感著實讓他生氣。
可……
有什么辦法?
誰讓他孔家式微,鬧出了幺蛾子后,他孔老爺不得不出來擦屁股啊!
只不過他城府深厚,不會輕易流露出情緒,面對領隊特務的“問候”,他心平氣和道:“麻煩告知張長官,老夫想要見他。”
“不知可否帶路?”
孔老爺雖然說的“謙遜”,但領隊特務卻不敢這么的無禮,孔老爺畢竟是孔老爺,哪怕是式微,那也不是破落戶軍統現在可以“人五人六”的。
“孔老爺您稍等,我這就去稟報區座。”
說罷,他轉身疾跑,向張安平乘坐的后車跑去。
“區座,是孔老爺,他攔車想要見你。”
“果然是他!”
張安平笑了笑,笑容中有一股輕蔑的味道——孔老爺再式微,面對軍統都應該高傲的昂起頭顱,不屑一顧。
可是,他跟孔老爺見面幾次,每一次孔老爺面對他都是“好聲好語”,是孔老爺禮賢下士、看得起他張安平嗎?
當然不是!
是因為每一次自己手里都有孔家要命的把柄,孔老爺縱然是不甘心、不情愿,也不得不對自己好聲好語。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罷了!
張安平吩咐司機:“開過去,見見他。”
鄭翊和林楠笙呆住了,開過去?
開過去當然沒問題,但于情于理,張安平應該下車走過去見對方,而不是讓司機開車過去——這未免太不尊重前院長了吧?
“沒讓他過來就不錯了!”
張安平呵笑,他張安平的錢是那么好拿的嗎?既然拿了,就老老實實的受著!
上千萬美元,他媽的真以為是白拿的!
司機驅車前行,在距離孔老爺不到五米的時候才停車,面對這挑釁味道十足的舉動,孔老爺嘴角抽搐,臉上出現青色。
差點氣炸了!
但等張安平下車后,孔老爺臉上的青色便飛速的消退,等張安平走近他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變得和煦,不等張安平開口,孔老爺便率先道:
“雨農當真是培養了一個優秀的繼承人,面對重重圍殺,賢侄還能輕易破局,當真是英雄了得——雨農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孔老爺謬贊了——不知孔老爺這是?”張安平淡然的謙虛后,意有所指的問出了后面一句話。
孔老爺發出邀請:“賢侄,上車一敘?”
你他嗎才是賢侄!
張安平微微點頭,拉開了車門,示意孔老爺先上,孔老爺上車后等車門被關閉,卻發現張安平早就轉向了另一側的車門,孔老爺費力的探出身子將車門關閉,而這時候張安平也已經上了車,兩聲關門幾乎是同時響起。
司機早就去了遠處等待,但汽車并未熄火。
車內就張安平跟孔老爺二人。
孔老爺直接道出目的:“張長官可否放犬子一條生路?”
“孔老爺,這可是……上千萬美金!”
張安平臉色陰沉:“令公子,過于貪婪了!”
1944年,不計算忠救軍的花費,軍統一年的開支大約在2000萬美元。
“不是我孔家一家所為。”
“跟我無關——錢我上交了,怎么花我不在乎,但這筆錢里面,有軍統成員的遣散費!”張安平冷著臉,含恨道: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我軍統成員的遣散費動手腳!”
“孔老爺,吃肉的時候,總得給別人留一口湯——可是有的人呢?連碗都摔了!”
孔老爺暗暗生氣,氣張安平不給面子,也氣這群混蛋貪婪無度。
“遣散費,就按照張長官的意思辦,缺口,我會想法子補上。”
張安平笑出聲,詫異的看著孔老爺:“孔老爺,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既然我打算揭這個蓋子,就不可能因為補上遣散費而就此罷手!”
孔老爺深呼吸一口氣,輕聲說:“張長官,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張安平卻針鋒相對:“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可蛇要是打不死呢?”
“能不能打死,打過之后才知道!”
孔老爺深深的看著張安平,突然問:“這筆錢,你是故意的?”
“你以為這樣,就能置我們于死地嗎?”
“天真!”
張安平堅決的態度讓孔老爺本能的懷疑這就是一個坑。
張安平自然不會承認,他譏笑著說:
“孔老爺覺得我會用肉包子打狗么?”
孔老爺饒是涵養極佳,也被張安平的這句話刺的嘴角抽搐起來。
你才是狗!你全家才是狗!
“張長官,”孔老爺按下怒氣:“軍統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補上遣散費缺口,這筆賬一筆勾銷,我可以保你未來登上保密局的局長位置。”
(有些話不通順,比方說保密局的局長的位置——但這是我被改了幾次文之后的經驗哈。)
孔老爺其實影響不到保密局負責人的人選,但他清楚侍從長對張安平的信任,這自然是利用信息差開發票。
“孔老爺,我覺得有這功夫,你還不如讓他們做好吐出來的準備吧。”
張安平一副失笑的模樣,對孔老爺開出的代價不屑一顧。
說罷他就要起身離開,孔老爺咬牙后道:
“五成!我做主,給你五成!”
“我知道張長官清廉,但未來的保密局經費要走國防部的帳,保密局的經費不會再像現在這般的充裕。手里有錢,心中不慌的道理,張長官應該明白吧?”
張安平徹底的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鄙夷,待孔老爺被他笑的臉色鐵青后,張安平才慢慢道:
“張某能有今日,有表舅提攜之恩,但最大的緣故是張某忠誠于領袖!”
“沒有經費,張某要么自籌,要么找侍從長,孔老爺的錢,燙手,真的燙手。”
“孔老爺還是想想該怎么補上缺口吧!言盡于此,就此作罷,告辭!”
張安平轉身下車。
下車后,一抹嘲弄在張安平的嘴角閃過。
居然跟我玩錄音這一手——你怕是不知道老子能通過腳步聲都能判斷出來人是誰吧?車里藏了個改裝的錄音機,真以為汽車不熄火的聲音能掩蓋錄音機運轉的聲音?
不過,這份錄音……能不能想法子交到侍從長的手上?
張安平對刷忠誠度是非常有經驗的,能有現在的地位,十年前兩刷忠誠度功不可沒,現在老孔又為自己備下了刷忠誠度的素材,接下來得想辦法刷一刷了。
車內,孔老爺咬牙切齒,他打一開始就知道張安平“頑固”,所以做好了準備——只要張安平言語中留下疏漏,到時候就能以此威脅。
畢竟,張安平的強大,其實是依靠侍從長的信任,沒了信任以后,即便是孔家今不如昔,對付張安平那也是易如反掌。
但張安平言辭謹慎,嘲弄了他們不說,還表現出了足夠的忠心,想要拿捏把柄都不成!
回到車上后的張安平,在心里盤算怎么才能將錄音帶搞到手交到侍從長手上——這事他干不了,也不能干,能不能通過別人做到呢?
座駕跟孔老爺的汽車錯身的時候,借著燈光的照射,張安平看到了臉色鐵青的孔老爺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打壓自己的勢力越多,未來……越精彩吶!
侍從室。
見到張安平的侍從長很好,看著畢恭畢敬的張安平,他打趣道:
“小家伙,是不是因為挨了板子有意見找我來了?”
他之所以心情好,自然不是因為見到張安平,而是國防部準備了一份作戰計劃,現在已經快速籌備了起來——他覺得這個計劃很好,被關在縱橫不足百里范圍內的五萬共軍,很快要成為他的盤中餐了。
他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開門紅,故而心情極佳。
“報告侍從長,不是。”張安平立正回答。
“坐坐,不要拘謹。”侍從長笑著示意張安平坐下后問:“有什么事你說。”
張安平拿過隨身攜帶的公文包,從中掏出了一份明細,站起后畢恭畢敬的交到了侍從長的手里。
侍從長接過后好奇道:“什么東西?”
“是前幾天軍統上交的小金庫賬戶明細。”
“一千一百萬美金?”侍從長錯愕:“這么多?!”
“大頭在另外的賬戶中,那些是為軍工遷徙準備的——這是賬戶明細。”
張安平又掏出一份文件。
“還有六千多萬美金?小家伙做的不錯——對了,我記得之前是花掉了六千多萬?”
“確實如此,剩下的項目正在洽談中,”張安平解釋道:“有些美國人借著我抄底的心態想借機賣個高價,我便沒有輕易答應下來,而是跟他們繼續拖延,等到他們扛不住了才會將剩下的項目悉數打包。”
“做的不錯,很好,很好。”侍從長對張安平分兩批抄底的軍工業心里有個大概,這事要是其他人做,這筆錢全砸進去頂多拿到第一批的軍工設備。
而張安平這里,至少四批!
侍從長隨后詢問起了當前軍統的裁撤工作,張安平便匯報起來,在匯報完進度后,張安平話鋒一轉,道:
“侍從長,其實我這一次來,主要是為了這筆錢——”
張安平掏出另一份明細,畢恭畢敬交到侍從長手上后,匯報說:
“六天前,這筆錢移交了特別經濟處,按照規劃,在遣散費發放完畢后,這筆錢會上交國防部。”
“但……”
“我下午查賬才發現,這筆錢只剩下了28萬美元,其余一千多萬美元已經被分多批次轉走,轉進了不同的私人賬戶。”
“賬面上的28萬美元,是留給軍統的遣散費。”
侍從長呆住了。
他翻閱起文件,看著上面一筆筆的轉賬明細,神色陰霾。
老實說,饕餮們這一次的行為,很……傻叉。
貪污的手段多的去了,這種直接轉賬的方式,配得上“弱智”的評價了。
但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弱智?
因為怕手慢無!
這些賬戶上的錢,全都是美元,而不是每天都會貶值的法幣。
美元就是黃金,就是硬通貨!
這些饕餮們都怕其他人捷足先登、吃的比自己多,所以一個個盡可能的去侵占。
再加上他們打算利用中統審查張安平的時候收尾,所以吃相格外的難看。
事實上若是真多給他們幾天時間,這筆錢就的去處就“落實”了——落實到國防部身上,再經過幾次不存在的周轉,會成為一筆沒法查的糊涂賬,到時候誰查誰得摔飛機。
可惜張安平沒給他們時間,還沒來得及收尾,張安平就點了他們。
侍從長沒有發脾氣,而是神色陰冷的道:
“我知道了——安平,你先回去,這件事我會徹查!”
“爪子……伸的太長了!”
侍從長一臉的殺機。
這是挖墻腳,挖他的墻角啊。
過分,太過分了!
張安平告辭離開,但在轉身的時候,心里跟自己打賭:
我賭這一次是蔣興邦的副手……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