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局本部“亂”做了一團,無數對毛仁鳳“忠心耿耿”的特工一齊出動,將毛仁鳳抬上了車,在明樓的陪同下緊急前往了醫院。
始作俑者張安平也沒有逃避責任,直接安排林楠笙帶一個小組去貼身保護毛局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張安平是毛局長最忠誠的下屬呢。
而在毛仁鳳被緊急送醫后,關于毛仁鳳為何會吐血的事,在泄密局內飛速的傳播了起來。
“張長官把毛局長罵進醫院了!”
你以為這個是泄密局現在的頭條?
真正的頭條是張安平罵出的那些內容——軍統改編,人心惶惶,而且這段時間各種事情一件接著一件,幾乎每一件都是窩心之事。
普通特工其實并不能準確的判斷出局勢——他們只能看到張安平和毛仁鳳似乎在斗法,但具體的斗法真看不出來。
但當張安平罵毛仁鳳的那些內容流傳出來后,普通特工的目光終于堪破了重重的迷霧,看到了真相。
憤怒!
整個軍統仿佛被憤怒的火焰包圍。
“姓毛的太過分了!張長官說的對,內部的爭斗沒問題,但內斗的前提是不能以犧牲軍統利益——姓毛的眼里還有沒有軍統的利益?”
“局長,他是個屁的局長,我只認張長官!”
“小聲點——咱們的處長可是投靠了他。”
“哼,處長投就投,我只認張長官——戴老板死后,一個個都在謀取個人利益,只有張長官一個人將軍統放在了心里!軍統,我就認張長官!”
這番話說出了大部分軍統成員的心聲,你們高層內斗,那是你們的事,可你們不該罔顧整個軍統的利益。
軍統不是一個人的軍統,你憑什么肆意的傷害軍統的利益?
狗屁的局長!
基層的特工本就對張安平充滿了好感,張安平的話流傳出來后,他們對軍統高層的惡感無限暴漲,只有張安平,收獲了他們無限的崇敬。
基層的特工能肆意的談論,但軍統的高層卻不能這么的“灑脫”。
因為他們要考慮的事情更多。
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毛仁鳳一次次罔顧軍統利益于不顧,確確實實讓高層們失望異常。
兩名毛系的高層在辦公室中閑談。
“張長官,這一次怕是被惹急眼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他們的眼睛不瞎,這段時間毛仁鳳不斷的折騰,張安平一直處在守勢,從不主動進攻——他們自然明白,不是張安平沒有主動進攻的能力,而是現在的軍統,求穩為主。
畢竟要整編了,兩萬余人要被裁撤,兩萬人要被分流,只要心里裝著軍統,這時候就該是以穩為主。
但毛仁鳳蹦跶的太歡了,只要找到機會就是一頓折騰。
折騰,無所謂,政斗嘛,本就是如此。
可是,眼下的軍統是能隨意折騰的嗎?
“以后,真要綁在他的這條爛船上?”說話的軍統高層不甘心的道:“對他,我真的是憎惡至極!”
和他交談的高層神神秘秘且不屑道:
“綁死在他的船上?憑什么?”
“你……是不是……”
“打住,這個話題打住——你明白就行!”
嘶——
懂了,懂了!
難怪老伙計之前信誓旦旦的說聽他的不會錯——要知道當初自己可是毫不猶豫的要去上海找張長官拜碼頭的!
“理解,理解,張長官,他難,他是真的難,我理解——老龔,我是被你強拉硬拽的投到老毛門下的,你可千萬別在關鍵時候坑我!”
同伴沒好氣的瞪了其一眼:
“我要是坑你,就不給你說這個了!”
這兩人的表現是當前大部分軍統高層的狀態。
毛仁鳳為了斗張安平,真正是不擇手段,那些為了自己的勢力不得不投到毛仁鳳門下的高層,大多數從一開始就只是暫時性的投靠。
就如沈最,他難道真的想投靠毛仁鳳嗎?
不是!
沈最手里有行動力量,加入軍統十多年,這些老兄弟都跟著他,作為他們的頭頭,沈最必須要為他們負責。
張安平手里有自己的嫡系,他的這些嫡系手里又都有自己的力量,作為一個派系的負責人,他必須考慮自己嫡系的利益——有限的名額優先考慮嫡系的情況下,能分出去的真的真的太少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張安平手上五千的名額,給自己的嫡系就留下了三千。
所以沈最沒有選擇,只能去投靠毛仁鳳。
可投靠了不一定要死死的綁定毛仁鳳。
只不過如果沒有滔天的大勢,這些人不愿意輕易的解綁。
而現在,毛仁鳳的所作所為被張安平一個不落的曝出來,這滔天的大勢可就成型了。
人心所向,便是大勢!
這種情況下,不少投到了毛仁鳳門下的軍統高層,都尋思著要不要解綁了。
醫院。
特護病房。
毛仁鳳漱著口,吐出了帶著鮮血的漱口水后,有氣無力的詢問在病房中陪著自己的明樓:
“局里,亂套了吧?”
他清楚的知道,張安平站在辦公室門口的聲討,現在必然已經傳遍了整個軍統。
明樓眼神躲閃:“主任,您放心休息吧,問題不大。”
“放心個……屁!”毛仁鳳氣急而罵:“我的墻都快要被他挖塌了,眼看著就要埋了我,我怎么放心?”
毛仁鳳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張安平千刀萬剮。
真的生氣,真的快要氣炸了。
自己苦心經營的局面,被張安平輕輕一推,就全他媽塌了。
“不行,我得一個個的找他們談話,上了我毛仁鳳的船,誰他媽都別想下去!”
明樓苦笑道:“主任,怕是……沒人敢來吧。”
“沒人敢來?我就不信了!”毛仁鳳惡狠狠道:“我手里的五千編制不是假的!現在裁撤未定,他們敢不來,我就敢開了他們!”
“離了軍統,他們,屁都不是!”
明樓神色復雜道:“張安平,做事太絕了,他、他派林楠笙帶人守在了這里。有林楠笙在,他們……怕是不敢來。”
毛仁鳳懵了,這什么操作?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張安平這番操作的意義。
他毛仁鳳住院,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出院,因為他還要借住院之事攻訐張安平呢。
要是出院了,這不就沒了攻訐張安平的借口?
但要是不出院,林楠笙這條張安平的忠犬守在醫院,軍統的高層來一個就得上張安平的黑本本!
“逼我出院是不是!”
毛仁鳳大怒,該死的張安平,殺千刀的張安平,歹毒,真特碼歹毒,這是一定要逼自己出院——只有出院,林楠笙才不能守著他,否則那就給他找到借口了。
監視局長,殺了林楠笙都成。
毛仁鳳之前不敢殺,是因為以張安平的剛烈和感性,他敢殺林楠笙,張安平就敢殺他,這一點毛仁鳳非常清楚,所以他內斗的目標從來都是張安平,而不是不斷的解決張安平的羽翼。
張安平的性子太剛了,也過于感性了,毛仁鳳不敢賭。
但監視他毛仁鳳,殺了就殺了,理由充足,張安平都不敢炸刺。
可毛仁鳳又不能出院,他不出院,就可以以此為由向上面“訴苦”,告訴上面自己被一個副職氣住院了——但要是出院,上面本就偏心張安平,到時候和稀泥的話,他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明樓見毛仁鳳憋屈的厲害,便請纓:“要不,我讓阿誠帶人過來趕走林楠笙?”
“明誠不適合。”毛仁鳳搖頭,明樓是他的死忠,這么做容易引起張安平的反彈。
以張安平的性子,絕對會親自下場。
明樓再次道:“那我去?”
“你跟他的香火情早沒了,說不準他還得借機整你。”
毛仁鳳要裝病,不能親自下場,張安平則以保護的借口下場的話,明樓還真攔不住——到時候扣一頂帽子,明樓可不好過。
正思索破局的方式,外面突然間傳來了喧囂的聲音。
明樓一驚:“鄭耀先?”
“是老七的聲音,你去看看!”
“那主任您……”明樓擔心毛仁鳳的安全。
毛仁鳳擺擺手:“張安平還沒有下做到刺殺我的程度。去看看老七怎么回事!”
“嗯。”
明樓這才出了病房。
醫院的走廊里,鄭耀先臉色不善的看著林楠笙:
“林楠笙,你出息了嗯?我的話,你都當放屁是不是?”
林楠笙不卑不亢道:“鄭老師,老師也是擔心毛局長的安全。”
鄭耀先也是關王廟的老師之一,只不過關王廟的學生,大多都喊張安平為老師,其他老師都帶著姓。
當然,林楠笙并不清楚鄭耀先的身份。
“擔心?我看是監視吧!”鄭耀先冷笑:“張安平這個副局長鳩占鵲巢沒完沒了是不是?”
“林楠笙,給你一分鐘,馬上帶你的人給我滾!要不然……”
鄭耀先臉色一沉:
“我給你體面!”
跟在鄭耀先身后的趙簡之和宋孝安兩人的手隨著鄭耀先的話摸到了槍套上,靜待鄭耀先的示意。
林楠笙猶豫了一下,下令:“撤。”
鄭耀先是河南區的區長,這次裁撤河南區是要縮編的,他這個區長則因為跟毛仁鳳的關系進到了局本部,而且考慮到對方還是關王廟培訓班老師的身份,林楠笙權衡之后放棄了硬扛。
張安平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在這段時間里,將毛仁鳳“關”起來,讓他別露面,別整幺蛾子,好讓他安安穩穩的完成整編之事。
但想要開這個窗戶,就得先提出掀開屋頂。
要不然,毛仁鳳可沒這么乖巧——只有讓毛仁鳳知道自己被看著,他才能在醫院里老老實實的裝病。
趕走了林楠笙后,鄭耀先哼哼一聲,示意宋孝安和趙簡之候著,自己則走向明樓:
“區區一個林楠笙,就把你們給堵住了,丟人現眼。”
明樓無語,朝鄭耀先投去了一個隱晦的眼神,鄭耀先微微點頭后,跨步走進了病房。
“老毛,你這個局長,當的真夠憋屈的!”
鄭耀先跟毛仁鳳是合作伙伴關系,抗張的合作伙伴,而隨著自己的地位的越來越重要,鄭耀先也慢慢的表現出了跋扈的一面。
大概的人設就是:你老毛沒有我鄭耀先,這局長的位置你坐的穩嗎?
這自然是鄭耀先故意表現出的人設,主要是為了平衡——要是自己對毛仁鳳言聽計從、俯首稱臣,那毛仁鳳威信必然大漲,這對張安平的處境不利。
相反,一個跋扈的人設,才能讓毛仁鳳對鄭耀先是又用又防,而且也能影響到毛仁鳳的基本盤。
一個徹底收復了鄭耀先這個元老的毛仁鳳,和一個鄭耀先在其手下囂張跋扈的毛仁鳳,所獲得的影響力、威望,是截然不同的。
“老七啊,我可算等到你了。”毛仁鳳驚喜的要起身,但渾身虛弱,起了一半就又倒了下去,明樓慌忙上前攙扶,卻被毛仁鳳一把推開,而毛仁鳳則虛弱的握住了鄭耀先的手:
“老七,老哥我……丟人丟到太平洋了,愧煞我也!”
鄭耀先倒是不好意思了,稍微收斂了些跋扈的表象,道:
“張安平欺人太甚了,老毛,關鍵時候該硬就硬!他怎么罵你的,你怎么罵回去!別慌,我就在你身后站著!”
毛仁鳳不傻,可沒被鄭耀先給忽悠到,他低落的道:“人心散了啊,老七,這一次,老哥我手下,人心散了,張安平,欺人太甚了!”
“眼下,只有老七你能幫幫老哥了。”
鄭耀先大大咧咧道:“怎么幫?你就說吧!”
“盯著張安平,別讓他在整編的時候動手腳。”
“行,正好河南那邊的事都解決了,我現在閑人一個!”
“老七出馬,我就放心了。”
毛仁鳳感激不已,一副你鄭耀先就是我毛仁鳳最信任的人的樣子。
又說了一陣話后,鄭耀先提出告辭,毛仁鳳掙扎著非要起身相送,一旁的明樓費勁的攙扶起來,鄭耀先見狀便道:
“老毛,你這身子骨都快被榨干了,這么虛——行了,行了,你就別送了,以后啊,少跟妖精打架,我走了!”
毛仁鳳放棄了相送,讓明樓代自己送送鄭耀先。
明樓裝模作樣的將鄭耀先送走后回來,安排了明誠帶人把守后,進到病房對毛仁鳳道:
“主任,鄭耀先越來越跋扈了。”
毛仁鳳一改之前的虛弱,冷笑說:
“有人總說狡兔死走狗烹,但他們根本不知道走狗有多跋扈!”
“讓他跋扈吧,正好現在讓他跟張安平對上,咱們緩一緩。”
毛仁鳳為什么喜歡明樓?
因為明樓到現在從未鞠躬過,每時每刻都恭敬,唯一不恭敬的是一直喊他主任——但這就是用來表現明樓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專屬稱呼。
其他人要是喊一聲主任,非得讓他們知道什么叫正局長!
“主任,讓鄭耀先盯著整編,這是不是有些不妥?”
“就是要不妥!要不然這幫墻頭草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局長——鄭耀先做事會有私心的,先讓鄭耀先壓一壓他們,然后嘛……”
毛仁鳳陰惻惻的笑了起來,有鄭耀先壓那些墻頭草,到時候墻頭草為了編制就只能找自己,到時候非得讓他們交投名狀,死死的綁在自己的船上!
哼,以前只顧著對付張安平,總覺得張安平倒了以后,這些墻頭草沒得選擇,到時候慢慢收拾他們,慢慢調教他們,但現在看來,先得把這些墻頭草得收服了。
要不然老想著跳船!
“我毛仁鳳的船,豈是想上就上,想下就下?”
“主任,光憑編制這個棒子,怕是不好綁他們吧?我們是不是得想點其他法子?”明樓猶豫著提出了建議。
“你有什么好辦法?”
毛仁鳳其實心里早有盤算,但明樓提出來,他還是想聽聽明樓的意見。
“我覺得可以整點生意,讓他們入股,到時候可以分工,這個世道,終歸是黃金更具有吸引力。”
抗戰期間,軍統是大規模涉足到各種賺錢行當中的,走私、古董、鴉片甚至是跟漢奸、日本人勾搭起來賺錢。
理由也是光明正大的:
軍統的經費自籌。
這生意換來的金錢養活了軍統,讓軍統的規模這般的龐大,而且,這些生意對中高層都有分紅——戴春風正是利用金錢,將軍統打造的鐵板一塊。
但抗戰結束后,很多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鴉片生意和藥品生意。
戴春風死后,張安平將自己“囚禁”在靈堂之中,軍統的鴉片生意便被各種鯨吞,再加上張安平不喜鴉片生意,導致軍統失去了這個財源。
而藥品生意,則被二廳給弄走了。
現在的軍統,是正兒八經的吃皇糧狀態,根本沒有外面的財源。
“好主意!”毛仁鳳大喜——實際上他也有類似的想法,不過他瞄準的還是鴉片生意,他問明樓:“你看中什么生意了?”
“還是姓張的給我的靈感,”明樓道:“戰爭期間,各國都在爆軍工方面的產能,戰爭一結束,很多的產能都空閑了下來,咱們國家是百廢待興,不如咱們搞實業!”
毛仁鳳懵了:“實業?!”
他錯愕的看著明樓,心說樓啊,你看看咱們軍統,像是搞實業的料子不?
四大饕餮為什么喜歡巧取豪奪?
為什么喜歡利用貪污賺錢?
為什么就只賺快錢?
實在是因為歪門邪道賺錢太快了!
而辛辛苦苦搞實業,賺不了幾個錢不說,還各種瑣事一大堆。
最關鍵的是搞實業,需要腦子,賺快錢,只需要權力。
“主任,明家跟上海商界的關系不錯,現在百廢待興,實業其實挺賺錢的——但現在……環境不太好,而我們軍統,正好可以為他們規避這些。”
“而且我們有暢通的情報渠道,做生意,信息非常的重要。”
“您覺得呢?”
毛仁鳳陷入了深思,明樓說的不錯,可是,沒錢啊!
“你說得不錯,可是,搞實業,咱們哪有錢?入干股的話,他們樂意嗎?”
當然,軍統完全可以憑借權力來入干股,可這般的話能入幾家?
“這點您就交給我吧!”明樓自信滿滿道:“我去聯絡,我們只要為他們提供渠道、信息和保護就行了。”
一想到明家在上海的根基,毛仁鳳倒是認同了明樓的話。
“好,那就交給你了!”
明樓笑著說:“您就放心吧!我會想辦法先弄過來一筆錢,到時候先分紅,有了這筆分紅,他們到時候想下船,怕是都難了!”
毛仁鳳眼前一亮,他本來打算是利用手段讓上船的這幫墻頭草交投名狀。
這是強迫的手段,屬于不從硬干——自然不會心甘情愿,可總比沒有強迫手段的好!
但明樓的這一招“6”啊!
不從硬干哪有心甘情愿來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