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緬公路站本部,會議室。
一份報紙丟在會議桌上,報紙上大大的標題讓參會的公路站眾人不敢大聲的喘息。
沈源悄無聲息的瞥了眼報紙的頭條,凝重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但心里卻充斥著疑惑: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明明我已經將情報交給組織了,為什么組織上還要鬧出這樣的烏龍?
小倉庫內真正的援共物資并沒有被炸毀——這是從張安平布局一開始就確定的思路,作為參與者之一,沈源是很清楚這件事的。
而按照張安平目前正在進行的布局,沈源更是推測張安平要以接下來的援共物資為誘餌,復刻當初神龍峽對空伏擊戰之舉。
組織在抗日方面是不遺余力的,在自己將推測上報的情況下,組織上不應該輕易的揭露這件事,畢竟這件事曝光,會嚴重影響到張安平的伏擊計劃。
可組織卻曝光了這件事——雖然沒有曝光張安平李代桃僵、瞞天過海的計劃,但畢竟是曝光了。
這件事一曝光,暗處的青鳥行動組會意識到他們被利用了,同時也會意識到處境,那接下來張安平的計劃不就沒法實施?
這不符合組織的作風啊!
和沈源有類似想法的還有電訊處長陳秋棠和情報處長何明遠,相互不知道同志身份的兩人都保持著神色的凝重,可內心卻始終對組織的這一行為充滿了疑惑。
“你們……怎么看?!”
坐在主位上的張安平終于說話,他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情緒,但在場的六人卻明白,現在的張長官,已經處在了爆發的邊緣。
這幾天以調查為由,滇緬公路情報站封鎖了篆塘碼頭,防一師的兩個團減灶計套著增灶計的外套進駐篆塘碼頭,擺下了一張防空地網——可就在這個時候,那邊將張安平點了出來,這意味著多日來的努力白費了!
蘇默生雖然明面上被擼去了站長的職務等待處置,但這是明面上的行為,眾人都清楚他還是那個站長,這種情況下自然是他先頂上,于是蘇默生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
“老師,我覺得問題……泄密的不是我們站。”
張安平淡淡的看了眼蘇默生:
“我沒問是哪里出了問題,我是問……接下來該怎么做?”
蘇默生悄悄的看了眼何明遠,示意何明遠趕緊頂上。
何明遠小聲道:“老師,要不收網吧?”
青鳥情報組的日諜只要不是白癡,這時候必然意識到了他們被當槍給用了,也必然意識到被盯上了,下面的行動已然沒法進行了。
張安平淡淡的反問:“收網嗎?”
這一句反問讓眾人莫名其妙。
這是什么意思?
“計劃——”
張安平開口:
“照常進行!”
眾人驚疑不定的看著張安平,都這樣了,計劃還怎么進行?
張安平平靜的看著六人,一語不發。
六人用疑惑的目光互相對視,卻始終沒有堪破張安平這句話到底何意。
“情報這一行,為了目的,手段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張安平輕巧桌面,冷冽的目光從六人臉上一一掃過:
“只要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放棄,才是最最愚蠢的方式!”
說到這,張安平徑直起身,在轉身之際才道:
“去正義路云華茶莊。”
“林楠笙會告訴你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正義路云華茶莊?
聽到這個名字,蘇默生等六人盡皆震驚——那不是青鳥情報組的核心據點嗎?
昆明。
云華茶莊。
化名林文瀚的小林次郎看著手上的報紙,額頭的汗水像雨水般滴落。
報紙的頭條是揭露張世豪出賣篆塘碼頭倉庫、導致援共物資被炸之事。
但在林文瀚之前的視角中,一直認為是青鳥情報組在他的領導下,查到了這件事最終上報后方,并引導轟炸機炸毀了物資。
報紙上披露的消息顛覆了林文瀚的錯覺,也讓林文瀚意識到了一件事:
被耍了!
自己,從頭到尾就是一柄刀!
如果是別人,他大概率傾向于這是被潑臟水了,是有人“要占據青鳥情報組的功勞”。
可張世豪這三個字,讓他生不出絲毫的懷疑。
撤!立刻撤!
特工的本能在他的腦海中瘋狂的示警。
但理智卻強壓下了他的沖動。
跑不了,絕對跑不了。
小林次郎非常的清楚在張世豪面前,他跑不了。
對方既然能利用他們,能將他的青鳥情報組當刀,這意味著對他們的監控不是一天兩天了——貓之所以會逗老鼠,是因為貓有足夠的信心確保老鼠不會脫離掌控。
而張世豪,就是那只貓,他小林次郎,就是那只……老鼠。
絕對不能落到張世豪的手里!
立刻毀掉地下室中的電臺、毀掉密碼本,自殺了事!
小林次郎強迫自己恢復平靜,佯作無事人的想去后院進地下室。
但這時候一個不速之客闖入了店內。
對方看著欲往后院而走的林文瀚:
“林老板,聊聊?”
小林次郎佯作疑惑:“客人您是?”
對方笑了笑:
“軍統,林楠笙。”
小林次郎長呼了一口氣:“好。”
兩人走到了店內的茶桌處,小林次郎不加掩飾的用日本人的方式請林楠笙坐下。
待林楠笙落座后,他才坐在了林楠笙的對面,一米多的距離,足夠在林楠笙發難前讓他咬碎嘴里的毒囊了。
間諜,最怕的是落進對手的手中——這意味著對方為了撬開嘴必然會無所不用其極。
而張世豪,更是其中的“翹楚”,據小林次郎所知,落到了張世豪手中的特工,縱然是被交換回來,人也廢了,被捕的遭遇,只能用“地獄”這兩個字來形容。
這也是小林次郎不想、也不敢落到張安平手上的原因。
落在他手上,死比活著更難。
林楠笙對小林次郎的態度并不在意,他坐下后便漫不經心道:“青鳥情報組,核心成員共四人,林老板,蘇婉蓉、趙德彪還有一個隱匿的的蔡明遠,對否?”
“對。”
“至于發展的漢奸,就沒必要提了——”林楠笙說罷,突然反問:“在下有一事想請教林老板,不知林老板可否解惑?”
“請林君賜教。”
“若是你們的情報機構得知青鳥情報組全員叛變,不知道會有什么處置的手段?”
“林君怕是小看了帝國勇士的玉碎之決心吧!”
“小看?”林楠笙笑了笑:“有些事,只要存疑就夠了,林老板覺得呢?”
對于林楠笙的威脅,小林次郎其實并不在意,或者說他明白所謂的威脅,不過是一個由頭。
所以小林次郎故作怒色道:“林君,你究竟何意?”
林楠笙看著略有些繃不住的小林次郎,幽幽的說出了兩個字:“合作。”
從林楠笙跟他談話開始,小林次郎就意識到了林楠笙極有可能是談合作的。
之前炸毀援共物資,便是以他的青鳥情報組為刀,而援共之事,不可能因為一次炸毀就罷手,利用他和青鳥情報組為刀繼續炸毀,反而是合情合理的。
按理說雙方身為不死不休的敵人,不該有合作的空間。
可小林次郎卻非常清楚,國民政府這邊只要涉及到反共,必然會放棄所有仇恨。
自侵略中國開始,這樣的事小林次郎見多了,真正意義上的屢見不鮮,故而他不認為對方是為了拖延時間。
意識到這一點后,他才故意“上鉤”,因為小林意識到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機會。
他露出疑惑之色:
“林君,你說的合作……是何意?”
林楠笙嗤笑一聲后反問:“林老板揣著明白裝糊涂嗎?!”
小林次郎沉默,但卻是故作沉默。
“林君你的目的——不,應該說是張長官的目的,是援共物資,對吧?”
日本人慕強的心理是深刻在骨子里的,雖然他們看不起中國人,但對于中國人中的一些強者,他們還是敬重的,在情報這一行,張世豪三個字是日本人越不過去的大山,故而他們中如小林次郎般的不少人,不介意用“張長官”三個字來稱呼張世豪。
林楠笙毫不在意的點頭:“林老板當真聰明。”
看著林楠笙,小林次郎深呼吸一口氣:
“我要活,可以么?”
從林楠笙跟他談話開始,小林次郎心里就懷疑對方的目的——接下來林楠笙主動說出了合作,更證明小林次郎的猜測沒錯。
但小林次郎更清楚一件事:
和他們日本人合作,一旦泄露出去,如果實力不夠很容易被輿論喊打喊殺,最后導致身敗名裂。
以張世豪的手段、為人,他不可能留下這么大的隱患。
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他達成目的以后殺人滅口,將這件事永遠的封存在歷史的迷霧之中。
合作或者不合作,都注定一件事:
青鳥行動組必須死!
小林次郎不怕死,否則剛才他也不至于做好赴死準備。
可當他意識到林楠笙此行的目的是“合作”后,一個念頭卻在他腦海中浮現:
我或許可以在死后坑死張世豪!
張世豪絕對不會讓他活下去,但在利用他炸毀援共物資前,不會輕而易舉的弄死自己。
這便是機會!
假裝茍且偷生,取得張世豪的信任,想方設法將合作之事傳遞出去——自己死后,這件事由后方抖出去,真憑實據之下,被喚作“國賊”的張世豪,必然被喊打喊殺。
軍統極有可能會因為輿論的壓力而處置張世豪。
張世豪,我愿意用我的生命為代價,狠狠的背刺你一刀!
這便是小林次郎說出“我要活”的原因。
看著說出了“我要活”的對方,林楠笙忽然間大笑起來:
“林老板,我倒真的是小看你了。”
毫無疑問,他這般說,自然是承認了“我要活”三個字后面所涉及到的“殺人滅口”。
小林次郎一臉苦澀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
“林老板,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
林楠笙正色道:“如果你毫無保留的投靠我老師,我保你一條命!”
“多謝林君。”小林次郎起身后深深的鞠躬,隨后嘴巴蠕動了一番后,才掙扎著開口:
“為表示我的誠意,我愿意交代青鳥情報組所有情況。”
深呼吸一口氣后,他道:
“青鳥情報組,還有一名游離在外的副組長,他叫山口健一,平時罕與我聯系,但我無意中發現了他的隱藏身份——”
“他化名李守仁,在昆明防空指揮部中擔任文書一職。”
說罷,小林次郎像泄了氣的皮球。
“林老板,你選擇了一條非常正確的路。”林楠笙一臉喜色的安撫著小林次郎,但他心里卻樂開花了。
這個小鬼子是真投降也好、假投降也罷,這條情報無疑是意外之喜。
當然,最關鍵的是小鬼子入網了!
蘇默生等六人不可思議的看著林楠笙。
“這就好了?”
林楠笙笑道:“你們認為呢?”
“老師布局,當真是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啊!”
林楠笙嘆服道:“確實如此,老師布局的時候,常常做好了多種應對準備,最惡劣的情況也會被他所算計在內,只要老師布局,不管棋局走向如何,盡在老師掌控之中!”
他是真的贊嘆、佩服。
之前他看到張安平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壓根就看不出這些動作之間有什么關聯。
明明通過組織傳遞了曝光“張世豪”所作所為的打算,可偏偏又在篆塘碼頭布局,林楠笙以為這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沒想到等輿論聲討張世豪的時候,他反而借機將青鳥情報組給“收服”了。
若是其他情況,日諜絕對不會配合,因為他們擔心這里面有陰謀。
但偏偏是聯手對付共黨——日諜壓根就不會懷疑這是個局。
毫不相關的兩個布局,就這般完美的契合起來,著實是令人佩服啊。
雖然目前張安平布的局還有多個局是他無法堪破的,但林楠笙相信這些局之間,必然會因為一件事串聯起來。
現在,就等老師將這些局串聯了!
“各位,就不要感慨了,咱們收網吧——那些被策反的漢奸暫且不用理會,名單上的四人先抓起來再說。”
說到這,林楠笙忍不住笑道:“我想這些日諜,大概是很樂意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演一出大戲的。”
他奉命進行的以勢壓人,除了確定日本人會因為對付共產黨的緣由而合作外,還篤定了日本人一定會為了坑張世豪而“合作”。
至于日本人怎么想的,林楠笙能猜到一二,但他們哪里知道,張安平的目的完全就是為了騙過來一堆轟炸機。
這就像是后世的金融騙局:
你圖的是他的利息,而他圖的卻是你的本金!
滇緬公路情報站總務處處長徐靜薇略忐忑的出現在了張安平的辦公室前。
她是情報站的六名核心層之一,但在張安平面前的存在感向來不強,此番張安平突然召見,讓徐靜薇心里莫名的發慌。
事……發了嗎?
不應該啊!
徐靜薇整理了一番思緒,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進!”
徐靜薇屏住呼吸,推門而入,卻發現張安平并未坐在辦公桌前,而是站在窗前,凝視著窗外。
“老、老師。”
“過來。”
徐靜薇強忍著不安上前,站在了張安平的身后。
張安平淡淡道:“透過這層玻璃,我們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但外面看我們卻是一團的黑影,有什么想法嗎?”
徐靜薇腦袋翁的一聲,心說:
果然,被老師發現了!
徐靜薇艱難的道:“學生……學生沒有出賣自己人!”
“我知道。”張安平依然背對著徐靜薇:“否則,成都和重慶的報紙,又怎么敢這般肆無忌憚的抨擊?對吧?”
徐靜薇仿佛松了一口氣,身上的包袱悉數被取下,她認命道:“老師,學生違紀,愿意接受任何懲處。”
“說!”
“我、我的戀人他、他受共黨蠱惑,加入了他們,被周煜發現后,周煜以此要挾我。”
徐靜薇老實的交代了緣由。
張安平轉身后似笑非笑的看著徐靜薇:
“所以,你利用這一次機會反坑了周煜一手?”
徐靜薇此時光棍道:“學生愿意接受任何懲處。”
徐靜薇作為關王廟二期的畢業生,自然也不是好拿捏的對象,被昆明站的周煜捏著軟肋三番五次的威脅,徐靜薇做出了反擊。
而她的反擊就是在周煜打探張安平布局的時候,故意只透漏了布局的一半。
借刀殺人!
張安平淡淡道:
“告訴周煜……”
“我跟日本人合作了。”
徐靜薇心中一喜,這明顯是老師要收拾周煜了,她立刻道:“是。”
淡淡的瞥了眼徐靜薇:“這件事結束后,你去蘭州特訓班吧。”
徐靜薇垂首:“是。”
她長呼一口氣,老師果然還是護短,自己這番行為,換個人,怕是不死也得脫層皮,但老師這里,只是發配邊疆……
徐靜薇走后,張安平笑著搖了搖頭。
要不是自己身份特殊,通過組織那邊發現徐靜薇因戰亂分開的戀人加入了組織,在昆明行動期間被昆明站抓捕,最后受徐靜薇掩護而撤離,他還真發現不了問題出在徐靜薇這里。
不過既然確定是徐靜薇,那周煜這柄刀就該“捅”向自己了。
很好,現在萬事俱備了!
張安平遙望西南:
墨怡,接下來就該你了!
重慶。
霍存志奉組織之命,來重慶見一個人。
江邊酒樓,一身西裝革履的霍存志小心翼翼的坐下,將一份報紙以半攤的方式展開,隨后將茶杯壓住了報紙左下角的一半。
“不知道要見的人是誰?”
霍存志很好奇。
“共黨特意讓我從麻田鎮過來跟這個人接頭,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霍存志,原新四軍中的一名專家,皖南事變被俘后被張安平策反,成為了“影子”——他這個影子是假影子,其作用便是掩護真正的影子。
但是……真影子實則是自己的同志。
張安平這番操作其實是有備無患的后手。
但霍存志并不清楚他這個奸細從頭到尾就是一個笑話,此時此刻,他還在想著跟自己接頭的是什么人,這個情報能不能從張世豪手里換取到相應的利益。
不久之后,一名女子上樓了,她環視一圈后就發現了報紙半攤并被茶杯壓著的霍存志。
女子走上前:
“表兄?你怎么這幅打扮?”
“最近手頭寬裕了些,置辦了一身充門面的。”
女子笑著坐下:“你這時髦的裝扮我都不敢相認。”
霍存志回應了最后一句暗號:
“還不是托妹夫的福。”
女子笑了笑,隨后壓低聲音:“我是曾墨怡,接下來……”
話還沒說完,周圍一直在談天說地的一群客人突然間暴起,撲向了剛剛完成接頭的兩人。
剛剛完成接頭兩人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控制了起來。
一身地主裝扮的徐文正這時候從角落里慢慢的走出來,來到被捕的兩人面前,他先是對霍存志道:
“八路軍的特別代表?恭候許久了!”
隨后望向曾墨怡,看到曾墨怡后徐文正愣了愣,只覺得這個女人他好像在哪見過,便道:
“你是什么身份?川東特委?還是市委?工委?”
曾墨怡一語不發,徐文正笑了笑,聲音冷漠道:
“不見棺材不落淚!”
“帶走!”
一聲令下,兩名“共黨”便被浩浩蕩蕩的押送走。
而徐文正的調查也迅速展開——他要確定這個女子的掩護身份,看能不能順藤摸瓜。
對曾墨怡的調查極快,很快就傳來了消息。
負責調查曾墨怡身份的特務驚慌失措的打來了電話:“站長,麻煩大了!”
徐文正怒道:“天塌不下來!說!”
特務在電話里尖聲道:“曾墨怡!那個女的叫曾墨怡!”
曾墨怡?
徐文正愣了愣,這個名字他好熟悉,是誰來著?
“她是張長官的夫人!”
徐文正懵了。
張世豪的妻子?
張世豪的妻子是共黨?!
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放下電話的,整個人都是恍惚狀。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了,負責刑訊的特務驚慌失措的沖了進來。
“站長,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徐文正的聲音有些恍惚:“說、說……”
特務異常的惶恐:“那個八路軍的特別代表是張長官的釘子!他是張長官親自負責的釘子!我們……我們壞了張長官的事,要完了。”
徐文正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下。
“你說什么?”
“那個八路軍的特別代表,是、是張長官的釘子!”
徐文正整個人都懵了。
張世豪的妻子?
張世豪的釘子?
嘶——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