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其實是懶得答理自家這個匪號江山狼的表弟的。
但隨著腦海之中的那個時間的臨近,他的思緒是不由自主的往未來考慮。
作為一個掛壁,他太清楚戴春風對軍統的影響力了——如果他還在,解放戰爭的勝利是必然的,但是一定會流更多更多的血。
這一點毋庸置疑。
戴春風不可謂對他不好,可他作為一個后輩,又怎么可能允許更多的英烈倒在戰場上?
所以,張安平已經在心里悄悄做出了漠視的決定。
可是,戴春風對他的親情是真。
為了大義,他可以任由歷史正常的運轉,可是,他終究是難以辜負心中的那一份親情。
也是因此,張安平做出了另一個決定:
保下自己這個傻不拉幾的二世祖表弟。
原時空中,戴藏宜最后官至少將,但這個軍銜更多的是來自戴春風的余蔭。
而戴藏宜本身也是志小才疏的二世祖,仗著自己的身份,沒少做出荒唐之事,甚至還手染過地下黨黨員的鮮血。
而他最后的下場,是吃花生米——其實新中國給他過機會,第一次逮捕以后,并未有槍斃他的心思,盡管戴善武手上有同志的鮮血,但沒有人否則戴春風在抗戰時期的貢獻。
可這個傻鳥,被捕后聽信了讒言,一邊老實交代爭取坦白從寬,一邊又被特務迷惑,最終在看守人員放松警惕后跑了。
第二次被捕后,冥頑不靈的帽子一扣,戴藏宜的下場已然注定。
張安平知曉他的結局,本是不欲干預的,但最后終究拗不過心里對老戴的愧疚,所以早早的干涉了他對地下黨黨員的殺戮不說,還通過歪嘴的方式,成功讓戴春風將戴藏宜交到了他的手上。
和他想象的一樣,自家這二世祖表弟真的不是吃這碗飯的材料,來鉛山幾天就胡作非為,甚至于色膽包天的調戲自己手下的大將,嘴巴更是跟沒了鎖的功德箱一樣,啥都敢往外出。
也正是因為這個情況,張安平終于決定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這才有了戴藏宜金華被捕之事。
嗯,浙贛會戰爆發前,張安平就早早的在金華布置了諸多的后手,金華偽軍的情報系統,被他滲透的跟篩子似的,也正是仗著這一點,才讓戴藏宜親歷了一遭“閻王殿”。
當然,收拾二世祖,光棒子是不行的,接下來得給他一點棗兒。
俗稱打一棒給一個棗!
義烏縣。
坐船沿著東陽江來到此處后,張安平臨時住下,安排了鄭翊一通任務后,便悠悠的來到了戴藏宜的屋子。
屋子內,戴藏宜趴在床上,齜牙咧嘴的抹著眼淚——他戴春風的獨子,從小嬌生慣養,少年時期父親就權勢滔天,在老家江山也好、在上海求學也好,向來是無法無天,即便是抗戰爆發后,他也是被人捧著、舉著,哪受過這種罪啊!
他恨不得向他老子去告狀,可想到自己挨了幾鞭子就把張安平賣了個干干凈凈,連告狀的膽子都沒了。
還別說,張安平的這種手段,讓他這個二世祖真的真的沒法子報復啊!
正齜牙咧嘴的憋屈著,房門吱嘎的響了起來,戴藏宜抬頭一看,只見讓自己怕的瑟瑟發抖的表哥面無表情的跨步進來了。
娘咧,從金華到義烏這一路我沒作妖啊!姓張的,你別盡逮著我欺負啊,我、我真的服了。
戴藏宜心中咆哮的同時掙扎著起來:“掌柜的,您來了,我給您倒水。”
張安平出聲:“趴下。”
戴藏宜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又趴在了創傷,露出討好的笑容,小聲道:“掌柜的,您有事吩咐,我、小的馬上做。”
他盡可能的扮演著小廝的角色,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大意。
渾然看不出江山狼的囂張跋扈。
江山狼、江山縣之狼,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喊錯的外號!
張安平深知這個道理,自然不會被戴藏宜現在的服從所迷惑,不過他這一次是給甜棗的,自然不會垮著臉再收拾他,便道:
“衣服脫掉。”
戴藏宜一愣。
“我說——衣服脫掉。”
戴藏宜心中誹謗了一通又一通,但卻跟委屈的小媳婦一樣,麻溜的開始脫,牽動了被鞭子抽過的傷疤后,又齜牙咧嘴的嘶聲。
雖然更疼了,可他不敢停頓。
眼見戴藏宜連褲子都要脫,張安平黑著臉:
“我是說上衣!”
戴藏宜趕忙停止解褲繩的動作,忍著疼將里衣脫掉,露出了白白凈凈的身子以及數條觸目驚心的鞭痕。
但相比他為非作歹的種種行為,這些鞭痕,就顯得太輕了。
這混蛋當在鄉里組織起保安隊后(你敢信名字叫國民自衛隊不?),干得缺德事真的是……
將紛雜的思緒收攏,張安平掏出藥瓶,開始為戴藏宜涂藥。
冰涼的觸感傳來,感受著鞭痕上的涼意,戴藏宜舒爽的叫出聲來,下一秒就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這無情而殘暴的表哥又收拾他一通。
張安平邊涂藥便問:“疼嗎?”
戴藏宜趕緊松開捂著嘴巴的手:“不疼。”
“沒挨過這種抽,第一次吧?應該很疼的。”
這句話讓戴藏宜的眼珠子差點下來,他強忍著委屈,再次重復:“不疼。”
“我知道你疼,恨不恨我?”
“算了,”阻止了戴藏宜答話的行為,張安平道:“你大概是恨死我了對不對?”
“你父親是軍統戴老板,你表哥是張世豪,整個軍統你都能橫著走了,即便日本人抓了你,也未必敢把你怎么著對不對?結果被你依仗為靠山的表哥找人抽了幾鞭子,還背了一個漢奸的罵名,恨,那也是應該的對不對?”
戴藏宜不敢吱聲,心說:你特碼把我的詞都說了!
“善武,”張安平拍了拍戴藏宜光溜溜的背,示意對方穿衣服后坐起來,等戴藏宜坐起來以后,張安平正色道:
“在金華的這一次遭遇,你有什么感想?”
戴藏宜張口就來:
“我太自以為是了,而且我、我也沒經得住刑訊,對不起父親,對不起你……”
張安平什么沒見過?
戴藏宜張口說出的話,滿滿的套路感,讓張安平想再踹這小子一頓了。
“打住——”
阻止了戴藏宜將套話進行下去的舉動,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再度維持了平靜:
“連你最信任的人都會坑你——”
“你覺得其他人會不會坑你?”
戴藏宜一愣,不知道張安平如此說是何意。
“你手下的哼哈二將中,張林是中統安插在你身邊的釘子——意外嗎?”
戴藏宜呆住了,他沒想到張安平會說這個。
囁喏了一陣后,他臉色難堪的道:“這個張林,我如此信任他,他、他竟然是中統的人!”
戴藏宜再傻,也知道中統在他身邊安插釘子肯定是不懷好意。
張安平接著道:“不止如此,你網羅的保安旅,你知道里面有多少人跟日本人眉來眼去?你知道有多少人只是為了借你的名號謀取實際利益?”
“善武,這一行,說人吃人都是美化的說法——”
“你的身份特殊,每一個接近你的人,九成九都是懷著別的目的,你看到的是被眾星捧月,實際上,你就是他們眼中的肥羊!”
“我是你表哥,連我都敢算計你,你覺得別人呢?”
輕輕的拍了拍戴藏宜的肩膀,張安平沉聲道:
“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自己難以駕馭的權力,帶來的是眼前的利益和接踵而至的毀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這段時間,你就老老實實跟著我,功勞,我會刷給你,保你能獲取足夠的資歷平步青云,但你好好想一想,你倘若真的平步青云以后,能否駕馭住這一切?”
“未來你究竟想做什么,好好考慮一下。”
說罷,張安平便轉身離開。
說是給一顆甜棗,但張安平無疑是給了戴藏宜一個選擇:
如果你能認清自己,那我就給你謀一個跟你匹配的差事;
如果你非要膨脹、總覺得天老大地老二,那也沒事,我給你足夠多的功勞!
但你若是駕馭不了,那你就想想后果!
幾鞭子下去就輕而易舉的當了漢奸的戴藏宜,此時正是心防破碎之際,張安平交心般說出的話,給他的沖擊非常的大。
這一夜,戴藏宜徹夜難眠。
對戴藏宜的“培訓”,到此結束。
張安平終究只是為了愧疚而如此費心費力——相比于戴藏宜,他現在更擔心的是上海的局勢。
姜思安,到底怎么了!
從鉛山到衢州,再繞路到金華又到義烏,此時已經過去了四天時間,徐天那邊,到底有沒有獲取到具體的情報?
張安平坐在房間中,耐心的等待著鄭翊的消息。
天黑以后,鄭翊終于回來了,回到飯店后的第一時間她便向張安平復命:
“有消息了。”
張安平微微點頭,示意鄭翊口述。
“徐站長來電,稱:史記暫時安好,靜待修復。”
張安平聞言不由蹙眉。
暫時安好,這就是說人沒出事,靜待修復——這是說需要自己親自抵滬。
那姜思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姜思安此時此刻,被囚禁在一間豪華的飯店房間之中。
囚禁他的,不是海軍,而是大本營派出的秘密調查組。
推動這一切的幕后黑手,正是一年多前狼狽返回本土的土肥圓。
而土肥圓能推動秘密調查組的原因,卻要從一起貪污案說起。
日本偷襲珍珠港,是因為要南下——之所以要南下,是因為美國看到日本在亞洲做大,決定遏制它,所以管制了鋼鐵、石油、橡膠等戰略資源的出口。
所以日本必須要南下,而南下,必須瓦解美國的戰爭能力。
這才有了偷襲珍珠港之事。
日軍的南下戰略展開了,鯨吞似的占據了無數的殖民地,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可戰場光鮮的背后,卻是資源的急速消耗。
數年的侵華戰爭,本就將日本打到了窮途末路,而南下之后,更是開始了經濟的透支。
可透支依然難以補上巨大的窟窿。
那么,除了不斷的從占領地搜刮外,還有什么方式來補窟窿呢?
就在這個時候,土肥圓站出來說:
我有辦法!
要知道土肥圓在上海失敗后,險些坐上了冷板凳,從此遠離權力中樞。
可他的自救卻成功了!
而他自救的手段就是榨取資(有)本(臺)財團,從他們手里獲取了相當數量的財富,并借此穩固了搖搖欲墜的地位。
有了這一番經驗的土肥圓面對財政巨大的窟窿,挺身而出,用一句“我有辦法”承接了填補窟窿的任務。
土肥圓有辦法嗎?
還真有!
他對中國歷史非常了解,知道很多朝代在財政困境的時候,除了對民加賦外,還都會用另外一招:
殺豬!
準確的說,是殺貪官。
土肥圓很清楚,戰爭的機器開動后,巨大的賬目下,隱藏無數的蛀蟲是很容易的。
而他的目標就是從這些蛀蟲的身上榨油!
以此來填補財政的窟窿。
于是,殺豬盤就這么開始了。
在這樣的清算中,一筆神秘的巨款突然出現了。
這筆資金之巨大,饒是土肥圓見多識廣,也被嚇了一跳,面對如此巨款,他自然要追查。
隨著追查,一個土肥圓錯愕的貪污網出現了——如果是一張貪污網,這并不能讓他們錯愕,畢竟,貪污嘛,這是東西方都有的事,沒什么好驚訝的。
可是,如果貪污的對象是:
國民勒緊褲腰帶、從牙縫里省出來的造艦捐款呢?
觸目驚心的調查和審計結束后,土肥圓簡直不敢相信!
我尼瑪,100塊的造艦捐款,最后只有3塊錢才能到海軍的手里!
這比十不存一更可怕有木有!
他怒氣沖沖的下令嚴查,可隨著調查,一個古怪的結果呈現在了土肥圓的面前:
從現有的證據來看,這錢,是被造艦籌款委員會給上下其手的貪了。
土肥圓很錯愕這個結果,因為造艦籌款委員會的發起人,叫岡本平次!
他不相信岡本平次會跟白蓮花一樣沒有任何的貪污行為。
可無數的證據表明了一個事實:
岡本平次就真的跟潔白的白蓮花一樣,沒有任何的貪污。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岡本平次,絕對不會置身事外!”
“查!一查到底!去上海查!岡本平次,一定是牽連其中的!”
土肥圓言之鑿鑿的做出了推論,并在他的主導下,一個秘密調查組悄然的來到了上海,以海軍的名義將岡本平次誆出去后就秘密扣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