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凡聽到自己長子的嘆息慢悠悠道:“時時有矛盾,事事有矛盾,一個社會沒有矛盾,或者說一個矛盾不解決,總是發生相同的矛盾,那這就是一個靜態一灘死水的社會,這反而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就像天竺他們2000多年前就是現在的樣子,2000多年后還是現在這個樣子。”
“大漢會出現各種問題,甚至問題還會越來越多,但有問題不怕,只要認真解決這些問題,推動大漢繼續前進,大漢就是具有生命力的。
你想要不被漢吏蒙上眼堵住耳,就要和大漢的百姓站在一起,你要記住一群人可以蒙蔽一個人,但一群人不可能蒙蔽更大的一群人。”
徐愛民拿出晁錯《陳郡官員20年調查報告》遞給自己父親道:“陳郡官營一直是我大漢探索通向大同世界的道路,但孩兒卻萬萬想不到這條路走了不過20年時間,卻已經變得越來越崎嶇,難以行走了。”
他看到晁錯這份調查報的時候是極其吃驚的,他到現在都記得十幾年前他看到的陳郡是那樣繁榮昌盛,工業發展興盛,社會秩序井然,百姓生活富足安康,那是一種和長安這種與全國供養一城的富裕完全不同,他一直認為這種模式是大漢的未來,卻沒想到這種模式運行了不過20年時間就已經開始出現積病了。
他本來是不相信的,畢竟大漢各地的工廠都辦的紅紅火火,但他從上計那里查看資料,卻發現這些官營工廠的規模的確是擴大了,工匠的數量快速增加,但利潤卻逐漸變低了,在鋼鐵業這么紅火的時候,很多少府鋼鐵廠利潤只有一成多一點。
而他找私人的鋼鐵廠數據,發現這些鋼鐵廠哪怕規模不如少府鋼鐵廠,但這些鋼鐵廠的利潤普遍在兩三成以上,這些私人鋼鐵廠管理的人員更少,普遍少好幾倍。
這讓徐愛民是極其失望的,他是在少府待過,自然明白一個行業發展的周期有興盛就有衰敗的時候,就這個利潤水平,行業到達下行期的時候,這些工廠通通都有破產的危險。
現在鋼鐵行業興盛,是因為整個世界都在新修鐵路,每年建的鐵路超過了上萬里,但世界不可能一直每年上萬里的修鐵路,總有飽和的時候,那時候優勝劣汰,這些工廠全部都保不住。
徐凡接過報告之后,仔細閱讀其內容,上面說的事情居然讓他有種熟悉感,官營工廠上面的婆婆太多,廠長管不了事,管理層安插親信,工人也人浮于事,工廠效益下降,利潤下降。
他內心甚至有點感慨,大漢真不容易,好歹追上了前世七八十年代的,而且大漢更好的地方是沒有養老的危機,或者說養老的危機平均分給大漢所有的工廠了,同時制造業利潤率最高的那部分被大漢掌握,占據利潤的百分之七八十和占據利潤百分之二三是完全不同的,大漢承受的壓力連后世十分之一都不如。
甚至可以這樣說,要不是大漢的人口基數太大,而世界其他地區的人口又太少,哪怕只靠著工農業剪刀差,大漢生活水準都能追上后世的發達國家,來個人均大地主的生活都不成問題。
“這就是矛盾不斷變化的體現,大漢的產業發展了40多年,官營變法也有二十年時間,這么長的時間,如此長的時間積累一些積病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大漢的生產力發展了,矛盾也變化了,相應的治理策略也應該變,改革解決這些問題就是,我大漢沒有一套祖制包打天下的事情,小心謹慎,繼續改革就是了。”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利有弊的,官營雖然有人浮于事,利潤下降的缺陷,但最起碼解決了經濟危機,沒有官營來控制大漢的鋼鐵產業鏈有序擴張,你現在應該頭疼如何解決大漢的經濟危機了。”
徐愛明聽到這話更加頭痛了,不用官營經濟危機又怎么辦?
“晁錯認為想要改變現在的情況,要實行廠長責任制。盡量減少外人對工廠的影響。”
“廠長責任制!”徐凡慢悠悠道。
這個他熟啊,哪怕他沒端過鐵飯碗,但看電視劇也知道,以前的工匠是敢拍廠長桌子的,后面就淪為牛馬了。
也就是從那段時間開始。大家都剝奪了趙老爺們的身份了,徐凡對這事情倒沒多大意見,他父親那輩才是從農村走出來的,本來也就沒做過趙老爺,那點微薄的繼承權沒有了就沒有了。
某種程度上來說,對徐凡這種農戶出身的人反而來說是好事,少養了幾千萬的趙老爺。大家一起都淪為牛馬了,老爺們少了,牛馬多了,他身上的擔子還輕了呢。
“這必然會導致廠長的權利過大壓制工匠,這樣的一言堂也必定會導致腐敗滋生,甚至于朝廷的作坊,工匠的作坊,甚至變得屬于私人的。”
徐愛民道:“朝廷也只能兩害取其輕,先保住工廠再說,御史大夫府會先出手,先清理掉一批蛀蟲再說,五六個人才做一個人的事情,不能讓這些蛀蟲繼續趴在工廠上吸血。”
“至于貪腐問題,這反而好解決了,他們敢貪,朝廷就敢抓,這些錢財最終還會回到朝廷手中,不會流失出去。反而是現在這種情況朝廷更加難辦。”
徐凡搖頭道:“終究是生產力不足,難以匹配這種制度。”
徐凡知道自己算不得什么偉人,他在大漢建立的一切制度,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沒有一點是屬于創新的東西。
不過兩個不同環境的國家,卻走進了同一條河流當中,這讓他內心有點動搖,大漢會不會因為和后世一樣,因為資源不足,養不起太多的趙老爺,最后只能丟棄一部分了。
徐凡想了想道:“你要記住,大漢是一個生產者組成的國家,一切的政策都要圍繞著有利于生產者,降低他們成為生產者的成本,打擊那些剝奪生產者利益的食利者,讓更多的利益能留在生產者的手中。只要改革的時候記住了這一點,就不會有太偏離。當什么時候大漢的改革丟棄了這條的時候,就是大漢失去理想死亡的時刻。”
徐愛民點頭道:“孩兒知道了。”
而徐愛國,徐愛軍則啞口無言,對他們來說大漢遇到的問題太高端了,他們攀都攀不上。
結束了這個比較嚴肅的談話之后,徐愛國道:“大哥,我們新大陸要修建鐵路網,您可要多多支持。”
徐愛民笑道:“二弟放心,朝廷會全力支持你們修鐵路。”
這對大漢的鋼鐵行業可是重大利好消息,大漢的鋼鐵行業每年又增加了幾十億的市場。
徐愛軍道:“大哥,你也支持一下我天竺。”
徐愛民沒好氣道:“你天竺每年修了300里鐵路還不夠,現在你還欠著開發銀行三十億錢,再繼續增加債務,你天竺國付得起利息嗎?”
徐愛軍不服氣道:“我天竺那么大的國家,有上千萬人口,還怕還不了這點錢,大不了我多種點棉花,同時把西郡的鐵礦抵押給朝廷,那個是品質高達六成的鐵礦,這種優質鐵礦大漢可沒有。”
幾年前天竺發現了一個大型的鐵礦,這鐵礦品質非常高,加上海上運輸能極大的降低成本,現在大漢沿海的鋼鐵廠,非常喜歡天竺鐵礦,這些鐵礦的價格雖然高,但因為品質高,煉制鋼鐵的成本反而低了。
會稽郡這兩年鋼鐵行業也是突飛猛進的增長,幾乎達到了三年規模翻一番的程度,而他們之所以能增長的這么快,一就是靠著天竺發現了高品質的鐵礦,二就是韓國發現了優質的煤礦,加上大漢的海船越建越大,現在連上萬噸的風帆運輸船都弄出來了,極大的降低了海運的成本。
各種條件成熟之后,從海外運輸過來的礦石,在成本上已經逐步降低到接近鐵路運輸的價格。
現在天竺每年運輸幾十萬噸的鐵礦石到大漢,鐵礦石貿易快速的成為了天竺支柱產業之一。
而且隨著大漢的工業發展,需要的各種礦物也越來越多,南洋天竺地區則是第一批受益者,這些地區的諸侯現在除了建設種植園之外,也在為大漢的工業提供鐵礦,銅礦,煤礦,硌礦,錳礦等等。
這其中韓國是最大的受益者,張不疑發現了南中地區最大無煙煤礦,要知道煤礦本就是北方多,南方少,南方各地就沒有不缺煤的郡縣,鐵路把煤礦運輸到南方,價格翻一兩倍是常事。
張不疑發現南中的優質煤礦之后,迅速占領整個南方市場,打的上黨煤,太原煤節節敗退,現在江南和大漢沿海的郡縣用的都是韓國煤。
每年韓國輸入三百萬噸煤礦到大漢,煤炭產值突破了10億錢,已經成為了韓國最重要的支柱產業之一了。
徐凡道:“量入為出的好,以天竺的經濟,每年修300里的鐵路已經很快了,要繼續增加,當心匈奴的下場,到時候你天竺的債務崩盤了,你修的鐵路只能為別人做嫁衣了。”
徐愛軍想到匈奴人花了上千億修的鐵路,現在被大漢的商賈以原本十分之一的價格抄底,他內心一驚,忽然覺得每年能修個300里鐵路也不算慢。
話分兩頭。
周策,曹這些新大陸諸侯回到長安之后,馬上就會當年他們在長安城玩的好的伙伴召集起來了。
長安城外
曹一副鄉下人進城的表情,看著一個宏大宮殿牌匾下道:“蓬萊宮,這是誰家功臣的產業,居然能建在阿房宮一旁?”
阿房宮可是皇家的產業,這片土地也是歸了皇家的,所以曹認為是哪個功臣向太上皇求的情,拿到了這塊土地。
蕭同笑道:“這哪里是什么功臣的產業,是熊家的產業,他家以前畢竟是做過楚王的。對這種奢侈的行業更加熟悉,幾年前在阿房宮一旁修了這座酒店,說什么要媲美天子的阿房宮,這也算是秦楚之爭的延續了。不過里面奢侈倒是真的,小弟就帶幾位兄長來看看,這里有很多東西以前都是沒有的。”
一群二代紈绔子弟進入了蓬萊宮內,發現里面奢侈的程度真不輸給皇宮大內,招待的服務員更是一副宮女的打扮,每個都是青春靚麗,還有大量的西域天竺美女在其中。
當他們走進一個巨大的宮殿內,十幾個穿著暴露的歌女,在中央翩翩起舞。
而在宮殿內則是一群中年紈绔欣賞的這些歌舞表演。
當他們看到周策,曹,葉昭等人進來之后紛紛起身道:“兄長來了。”
周策看著當年跟著自己的那群小弟指著那群歌女道:“幾年不見,你們的膽子倒是變得更大了,居然敢在皇家產業旁弄出這樣奢靡事情。”
“太上皇本就很少來阿房宮,這幾年更是連長安城都很少出了,一般就待在學府地區上課,或者就是去實驗室跟那些大匠搞研究,不會來這里的。”
曹道:“你們都這樣光明正大弄這些,哪怕是傳到一點消息到太上皇耳中,你們被貶到新大陸都是輕的,說不定直接把你們貶到炎洲去。”
“那倒好了,我等直接去炎洲挖金礦,朝廷的運氣總是這么好,動不動就發現金礦,銀礦,炎洲那么荒涼的地方,本來除了昆侖奴之外,什么東西都沒有,結果卻沒想到發現了天下最大的金礦,光去年就運了150t黃金回來。”周陽羨慕道。
他是周勃的二子,上面有他大哥繼承爵位,下面他弟弟官運亨通,他為了周家發展,只能留在大漢本土做一些商賈事務。
大漢的大家族都是這種發展模式,長子繼承諸侯國,有出息的孩子留在大漢從軍從政,再次一等的做個學者,連學者都做不成的,那只能做商賈為家族賺錢財。
蕭同道:“兄長放心,這是大漢正規酒店,照章納稅,我等看看歌舞又怎么了,而且即便是有問題,那也是熊家人的問題,關我們什么事?兄長放心,這樣的歌舞表演在大漢已經是很常見的事情了,長安城里有不下百家,全世界的歌女都在往長安城涌,即便是太上皇那也阻止不了。”
周策等人這才坐下。
曹惡狠狠的狼吞虎咽一番,才說道:“乃公這十幾年在新大陸真是什么苦都吃了,卻沒想到你們一個個在長安城如此奢靡享受。”
葉昭看著歌舞笑道:“還是長安的美人多,還各具特色,不像新大陸,只有一些黑乎乎的美人。現在想想真后悔去新大陸建立諸侯國。”
蕭同翻白眼道:“兄長,你們這是在向我們顯擺,我們在長安城過的再好,那也不過是個籠中鳥,哪里像兄長,你們能在新大陸的廣大天地縱橫馳騁,稱霸一方,歌舞表演再好看,美人再漂亮,能比得上指揮幾十上百萬部眾建立一方諸侯國,開啟一姓。”
“各位兄長以后是要稱宗做祖的,日后幾百年都要享受諸侯國的香火,甚至名垂青史,而小弟我們要不了三代人,只怕會煙消云散,整個大漢都不會知道有我們這群人。”周策當年的小弟都一臉埋怨的看著他們。
當年這群二代當中,有長子,也有次子的。周策這些人去建立諸侯國了,他們則留在了長安城了。
真要有選擇,這群留在長安城的人也想去建立諸侯國,只可惜大漢只給他們家一個諸侯國。
葉昭緩和氣氛道:“好了,不說這些了,大家來看歌舞,這樣的美人也只有在長安城能看到了。”
一時間氣氛倒也熱鬧起來了,酒足飯飽,歌舞也看完之后,曹等人每個人摟著兩個美人,然后看著四周的人感嘆道:“有一多半兄弟都沒在這里,真是物是人非,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相聚了。”
蕭同道:“他們不是成為了一方郡守,就是成為了朝廷的都尉,哪里還有時間來這里,又哪里敢來這里,朝廷可能不會管我們,但對漢吏抓的還是非常嚴的。”
周陽道:“小弟等人就不同,沒有出息,只能接管一些家里的買賣。”
曹道:“做買賣也不差,我大漢也不歧視商家,兄長我都巴不得你們去我曹國做買賣,你們的產業越大越好。”
周陽順桿隨棍道:“我等找兄長就是為了大買賣。”
周策道:“新大陸鐵路網。”
蕭同笑道:“兄長去了新大陸也變得豪氣起來了,500億的大工程,即便是朝廷也沒有弄過。還請讓小弟的人追隨兄長后面,弄點湯湯水水就夠了。”
曹愕然道:“你們會建鐵路。”
紈绔出身的曹最了解自己這個團體了,說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是有點過了,但讓他們做辛勞的事情,他們肯定是不愿意的,而修鐵路這玩意兒來不得虛假的,可以算是最辛苦的事情之一了。
如果這是朝廷的產業,那給了也就給了,還能落個順水人情,但這是給自己家修鐵路,真交到他們手中,他都有點不敢坐火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