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歷二十五年,三月十五日,九江郡,郡監軍府,鄭齊和他帶來法家,墨家子弟全部匯集于此。
鄭齊開口道:“大家在九江郡也巡視了一個月時間了,對九江郡也有初步的了解了,現在說一說了解的情況。”
墨家熊居第一個開口道:“九江郡工業基礎極其差,沒有重工業,只有一些小型輕工業,同時當地的工匠數量少不說,他們的技術也極其差,可以說九江郡的工匠依舊是生活在大秦的時代,這就不怪九江郡幾次想要建立鋼鐵廠都失敗了,市場競爭且不談,當地工匠的技術也達不到標準,我等想要推廣陳郡的官營模式根本行不通,因為九江郡就沒有幾個作坊,又如何官私合營,陳郡模式在九江郡行不通。”
陳郡官私合營不但有法家的努力,也有墨家的參與,這兩個學派在陳郡再次聯合起來了。
鄭齊嘆口氣道:“某也察覺到了,九江民風彪悍的確和陳郡不同,九江變法的落腳點還是要在鄉里之間。”
熊居道:“種植上的技術不是我墨家擅長,郡監可去上郡請農家學者。”
鄭齊道:“某的確是有這打算。”
戰國時期法家兩大盟友就是墨家和農家,現在法家內部也有重新和墨農兩家重修舊好之意,法家想要改造世界就缺少不了,農家墨家這樣的技術學派。
鄭齊繼續說道:“但現在的天下,農業賺錢畢竟不如工業,熊墨者,你認為九江郡這情況,能發展什么賺錢的產業,我等只有給九江帶來利益,九江郡的漢吏才會配合我等變法。”
熊居想了半天道:“九江郡在工業發展的唯一優勢就是勞動力成本低,某統計過,九江郡最低俸祿是700錢,當地百姓月俸祿一般不會超過800錢,而一江之隔的陳郡最低俸祿標準超過了1500錢,工匠一般俸祿是2000錢。而在會稽郡,最低俸祿的1700錢,工匠一般俸祿是2300錢。”
“也就是說在九江郡發展勞動力密集的紡織機,俸祿的成本只有陳郡和會稽郡的三四成左右,這是一巨大的優勢,但想要發揮這個優勢的前提是工匠合格,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九江郡的年輕人大部分都去陳郡和會稽郡打工去了,留在本地的大部分都是難以融入大漢的越人,她們能不能適應紡織這份差事還是令人擔憂。”
鄭齊想了想道:“那么我等就在九江郡建立紡織技術學校,專門培訓越女紡織如何?九江郡的地理優勢比陳郡更好,某想先發展桑蠶養殖,先為陳郡,會稽郡提供生絲,等積累一定錢財之后,再發展紡織業,農業則發展制茶行業,改山林為果園,發展水果罐頭行業,畢竟會稽郡就在九江郡東面,水手是卻少不了優質的水果罐頭的,而他們可是大漢的有錢人。”
他們商議一陣之后,發現鄭齊的想法是最可行的。
最后趙喻道:“師兄,普法工作還應該跟上,不然以九江彪悍的民風,只怕這產業也是很難發展起來的,而且即便發展起來了,也會出現很多攔路打劫的匪徒。”
鄭齊想了想道:“一切的問題還是要靠發展來解決,某會上書朝廷,請求朝廷讓九江郡征召3萬基建兵,以進行基礎設施。”
這要是在大秦就好辦了,秦法森嚴,直接把這些彪悍的越人抓起來成為基建的刑徒就可,當年關中百姓可是比越民彪悍多了,秦穆公的馬說殺就殺了,但還不是被他們法家炮制的服服帖帖的。
但在大漢顯然這套是不可能實行的。不過換個思路也是一樣,招越人為士兵,訓練他們軍紀,讓他們成為基建士兵,完善九江郡的基建,同時等這批士兵出來之后,就是合格的工匠了,這時候官營的作坊正好缺工匠。最重要的是,大漢有三年義務兵役制度,招募越人為士兵,只需要付出一點津貼,而且還是朝廷付款,這和大秦的刑徒也沒有什么兩樣,都是幾乎不要錢的勞動力,他法家是為了改造世界,有不是想把世界變成一個囚籠。
他們制定好官營變化的切入點之后,鄭齊一方面上書大漢朝廷要政策,一方面聯絡農家之人,請求他們派遣農家學者來指導九江百姓建立種植園。
三月十七日。
大漢朝廷同意了鄭齊在九江郡征召3萬基建兵提案。
三月二十日。
農家丁越帶領上百農家學子來到九江郡。
鄭齊都有的愕然道:“丁師,你們農家不是在上郡,怎么會這么快來到九江郡的?”
丁越笑道:“探險隊不是在新大陸弄到了很多新式的作物,我農家在會稽郡建立了一個作物培訓基地,坐火車來九江郡也就是半日的時間。”
鄭齊道:“九江郡已經被納入變法的試點郡,丁師可清楚?”
丁越點頭道:“大漢月報上看到了。”
鄭齊道:“但九江郡的工業基礎極其差,陳郡變法的經驗不適合九江郡,在陳郡某打算以農業為切入點,因地制宜的組織當地的百姓發展桑蠶養殖,建設茶葉,果園,發展紡織業,制茶業,水果罐頭行業,而這些都和農業有關,所以只能求教農家了。”
丁越點頭道:“九江郡的確適適合發展這些行業,只要是富民之舉,我農家義不容辭,不過一郡之地,就我等百人有的力不從心,某這就讓師兄多派遣一些農家子弟南下,我等可以先期組織九江郡百姓生產。”
這個時候趙喻道:“九江郡民風彪悍,還是等朝廷招募了一些士兵丁師再下鄉吧。”
趙喻是跟著鄭齊巡視了一遍整個九江郡的,這一路可以說差點把他的三觀都給震碎了,他從小生活在關中,真很難想象大漢治下還有這樣無法無天之地,他甚至覺得九江郡就和歷史說上寫的秦末沒什么兩樣,丁越就這樣下鄉,太危險了。
丁越卻笑道:“只要我等和百姓一起勞作,百姓就會知道我等農家自己人,又怎么會危險。”
大漢歷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二日。
九江郡征兵的告示貼滿了九江大大小小的縣,鄉,里,告示上明確表示九江郡十一月將會征召3萬士兵,希望各縣鄉百姓踴躍報名。
這個告息一出,整個九江郡都轟動了,朝廷往日在九江征兵不過幾百人,而現在卻翻了幾十倍,這讓整個九江郡上下都和過節一樣,在大漢參軍就相當于科舉考上漢吏了,這是可以直接改變一個家族命運的士氣,尤其是當地的越人,他們能改變命運的路徑更少,參軍是最好道路,但偏偏每年朝廷參軍的名額就那幾萬了,平均分到一個郡也就幾百人,參軍的難度和科舉差不了多少。這條消息傳開指揮,九江郡出去打工之人,紛紛接到家人的書信,讓他們一定要在征兵前回家。
大漢歷二十五年,四月二日,安豐縣,百花鄉。
百花鄉也是百越之民,他們是最早投靠大漢的百越部眾,現在融入大漢已經有二十余年,可以熟練說漢語,寫漢字,可以說已經和大漢人一樣了,而今天鄉薔夫卻通知所有百花鄉村民,說農家學者要找他們商量事情,讓他們來鄉署。
“鄉親們,現在大漢的天下雖然貨物豐富,但想要買東西卻要花錢,大家覺得某這說法對不對。”丁越對著李家鄉村民道。
一個老者道:“現在小子們只有出去才能賺到錢,但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人,我們百花鄉,這二十年人口沒有增加不說,還減少了,這算是什么事。”
丁越道:“這還不是我們九江郡貧瘠,同樣做事情,在會稽郡能賺2000錢,但在九江郡卻只能賺700錢,想要賺錢那只能離開家鄉了。”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百花鄉有三千人,但現場卻沒有多少青壯,反而是白發中年一大群,孩童也是一大群,顯然青壯都是外出打工的。
“是呀,有什么辦法,誰讓我們九江郡窮,只有外面才能賺錢,小子們只能妻離子散去外地打工,留下我們這些老老小小。但人都走光了,我們鄉怎么辦?我們的祖宗可都在這里。”
丁越道:“想要改變這種情況,只有改變百花鄉落后的面目,讓青壯在本地做事情也能賺錢,我們農家就是想要改變百花鄉貧窮的面目。”
“我們這老老小小的,如何改變百花鄉的情況?”
“一個人力量小,但一群人力量就很大,我們農家想要組織大家成立農社,就是大家一起耕作,一起收獲,種地最多只能吃飽飯,但很難賺錢,但要是我們聯合起來,一部分土地種糧食,一部分種桑樹,甚至外面的桃山也可以利用起來,把桃子做成水果罐頭,這也是一筆財富,這樣的事情一個人是做不了的,只有所以人能聯合做才做的好。”
但百花鄉農戶沉默,他們并不信任丁越。最開始的時候村民們還是信任九江郡漢吏的,畢竟招他們下山的時候分了地,那個時候百花鄉村民對朝廷信任最高。
但九江郡的漢吏動不動打是為他們好的名義,不是讓他們種植甘蔗,就是讓他們香料,結果辛勞一年錢沒有賺到。把這些村民坑的一塌糊涂。
這種事情發生多了,大家對上面說的好事就保持懷疑態度了,不跟著朝廷做可能發不了財,但最起碼不會虧錢。
對這種情況丁越了然笑道:“這樣吧,我農家雇傭各位做事情,一日20錢大家看如何?”
這種事情他農家遇到太多了,越是邊境貧困的郡縣,漢吏想要發展政績,就越是會亂來,留下一堆破爛事情。要不是朝廷有均田制度兜底,讓大漢的百姓有口飯吃。大漢只怕也會爆發起義。
現場頓時嘈雜起來,這個收入即便是在九江郡也不高,但對于百花鄉來說就很高了。農戶不怕出力,就怕上面騙他們錢,更不要說這還是日結,即便不給錢,那也只是白費一天的力氣
“見過東家!”不少農戶直接給丁越行禮了。
丁越也不客氣,直接雇傭了上百個農戶,而后帶他們去桃山,桃山顧名思義,就是長滿桃子的山,此時春暖花開,桃山上倒是桃花飛舞。但丁越這些農家之人卻不解風情,砍伐雜木,修整桃樹。
村民們奇怪問丁越為什么要這樣做,丁越卻笑道:“農家已經向朝廷購買桃山了,現在這是為了讓桃樹更好的結果。”
當地的百姓暗笑這種行為了,這只要到秋天,滿山的桃子都吃不光,只能爛在山上,現在居然還有人購買桃山,還想要結更多的桃子,這和傻子無異,但村民們能在丁越這里賺到錢,自然也不會說破這事情。
趙喻不解問丁越道:“丁師何不直接下命令給當地的百姓,讓他們服從法令。”
丁越笑道:“要組織百姓就不能操之過急,而是要取信于民,現在當地百姓不相信我等,那我們要是通過解決百姓面臨的問題,獲得百姓的信任,通過帶領百姓勞動,來得獲得組織百姓的主導權。”
丁越嘆氣道:“很多事情壞就壞在急躁上,從某種情況上來說,官員一直沒有變,只是有天子在上面壓著。甚至漢吏比起秦吏,經驗更差,要交的學費更多。”
丁越對官營變法是持遲疑態度的,變法之后,雖然這些作坊還有掌柜,但實際上已經被漢吏控制了,就他看到漢吏的素質,他很懷疑漢吏能一直管好作坊。
他把自己的疑問告訴商農,商農回信道,漢吏不可靠,難道商賈就可靠了?
丁越沉思很久,也想不出這兩方到底哪方稍微好一點,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都是一丘之貉。
而商農也給出了農家的辦法,那就是把農戶組織起來,讓他們有力量對抗官員和商賈。
就這樣一直到十月的時候,農家在百花鄉附近修建了一個廠房,并且雇傭了30個村民做工匠,而后對他們進行培訓,百花鄉村民就看到農家之人,運輸了許多大鍋過來,
翌日,丁越再次召集百花鄉農戶,請當地農戶摘桃子,也是二十錢一日,而這次全鄉的人都被農家雇傭了,所有人都上上摘桃子,生怕這樣的好事沒有他們的份。
當村民們興奮的大包小包運輸桃子下山,他們就看到這些桃子被清洗之后,做成水果罐頭,一個水果罐頭值十錢,村民們看到每日都有馬車拉著罐頭離開,一日就可以賺好幾萬錢,這引得整個百花鄉轟動了,他們吃了幾十年的桃子,卻沒有想到會如此值錢,而且還是被外鄉人賺走了,他們羨慕的同時內心也非常妒忌。
這個時候丁越再次召集了百花鄉所有的村民,愿意和100戶村民們簽訂契約,村民以勞動力占據罐頭廠三成股份,朝廷占據七成,面對這樣的好事情,被選中的村民都和罐頭廠簽訂契約。
“這桃山是我們所有人的,憑什么只給他們簽約!”但其他沒有選上的村民自然就不滿了。
這個時候丁越道:“百花鄉到處都是寶,大家看桃山那兩座山頭要是種植茶樹,要不了兩年我等賣茶也能富裕,還有這片山丘種植上桑樹,以后養蠶,關賣蠶絲也可以讓大家富裕,大家看百花鄉并不窮,只是大家沒有把百花鄉的寶物開發出來。朝廷愿意和大家一起開發百花鄉,現在各位還愿不愿意加入我農家的農社?”
有罐頭廠的例子,百花鄉村民都踴躍加入農家的農社。
而在整個九江郡,有上百個鄉的百姓信任農家,加入農社,開始被農家組織起來改造整個九江郡,開始建設茶園,果園,桑園,九江郡雖然步入冬天,但到處都是熱火朝天的改造自己家園的農戶。
與此同時,鄭齊在九江郡建立工業區,歡迎大漢的商賈來九江郡投資。
九江郡的情況和陳郡不同,在陳郡當時朝廷掌握著上百億的商賈債務,這些是官私和營最寶貴的財富,而九江郡卻沒有這工業基礎,朝廷拿不出100億錢,只給他5年稅務不用上繳的政策,他可以用這筆錢完成九江郡官營變法,但九江郡即便所有稅收留在本地也就不到十億錢,這點錢根本解決不了,缺乏工業的問題,他反而要想辦法招商引資來解決問題了。
但讓鄭齊沒有想到的,商賈沒有招來幾個,卻有大量的墨者來到九江郡打算在這里開紡織作坊,并且和九江郡府衙預定,九江郡以土地和廠房為投入占四成股本,墨家付出技術和資金占六成股本。
是的,面對工業時代這個新問題,墨家也開出自己的治世良方,那就是甩開工廠主,建立一個由工匠組成的天下,某種程度上來說,墨家這是打算借雞生蛋,他們也打算用官營變法來驗證自己治理天下的想法。
大漢歷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二日。
九江郡各個亭里都排滿了要參軍的青壯,以前選拔上極其難,但今年幾乎是二選一,大量的越人懷著興奮之情,成為了漢軍當中的一員,在九江郡軍營接受了三個月時間的新兵訓練。
當他們滿懷期待以為自己會去邊疆建功立業的時候,卻沒有想到他們的屯長會丟一把鐵鍬給他們,讓他們修九江郡的馳道,他們這個時候才愕然的發現,大漢居然還有基建兵這樣的兵種。
大漢歷二十六年,四月十二日。
郡監軍府衙,議事廳。
鄭齊,丁越,熊居三巨頭坐在首位,下面則有幾百九江郡漢吏。
鄭齊氣憤道:“最近不知道哪里來的歪風邪氣,居然傳出芥菜可以養蠶,還說吃了芥菜的蠶長起來特別快,傳的神乎其技,還敢污蔑是丁師說的,你們有沒有腦子,這種沒有根據的傳言也敢相信,還有傻子命令村民種植芥菜,你們還是江南人?即便自己沒養過蠶也看過別人養蠶,你看過誰家的蠶是吃芥菜的,一點實事求是的精神都沒有,天子講的話你們都沒記在心上,你們還想做我大漢的官員嗎!”
也不怪鄭齊如此生氣,經過一年多的努力,九江郡的百姓終于對他們有點信任,各地的桑園,茶園,果園都在快速建設當中。
同時桑蠶社也開始成立,今年整個九江郡樣子桑蠶的數量突破往年的十倍,這就導致了九江郡的桑葉不足,畢竟桑園才剛剛開辟,還需要有一定時間生長,結果不知道哪里傳來的謠言說芥菜也可以養桑蠶,結果還真被著急的地方漢吏當做救命稻草了,開始命令農戶種植芥菜解決桑葉不足的問題。
其實這其中大部分漢吏是覺得芥菜養蠶是有問題的,這個時代大漢只有少數高維度的北方人沒有養過蠶之外,所有人童年都養過桑蠶,他們也從未見過有人有芥菜養蠶。
但經不起這股風潮已經起來了,最開始只是有幾個漢吏,讓自己治下百姓種植芥菜,但其他郡縣的漢吏看到這幕,本著有做不錯的想法,他們也加入進來,但他們的加入引起其他漢吏的吃驚,他們擔心自己成為異類,又本著法不責眾的想法,于是也紛紛命令自己麾下的農戶種植一些芥菜。
于是巡視鄉村的丁越奇怪的發現九江郡芥菜種植的越來越多,后面向村民打聽,才知道自己說過芥菜也可以養蠶?
而此時整個九江郡芥菜的種植面積超過了萬畝,現在的九江郡說是芥菜之鄉也不為過了。
九江郡幾百名漢吏被鄭齊劈頭蓋臉的罵一頓,但沒人敢吭聲,因為現在鄭齊可以說是九江郡的無冕之王,朝廷已經傳來消息了,郡守姚遠明年將會致仕,新的九江郡太守由郡監軍鄭齊擔任,繼續推進九江郡的變法。
從這個消息傳遞到九江郡之后,姚遠就開始把九江郡的政務交給鄭齊,現在只差一個正式的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