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經歷了這一次的諸侯大會。蒯徹算是看明白了,對他們來說最大的敵人并不是工匠和農戶,這些人最多要點錢。但大漢的這些貴族,卻阻斷了他們想要更進一步的道路,不把大漢貴族的勢力打倒,他們永遠改變不了現在這樣豬羊的命運。
現在他們不但不能對付墨家,反而要想辦法聯合他們,反對大漢天空上的封建勢力,他們就像黑壓壓的烏云籠罩在大漢的天空之上。不把這些烏云吹散,他們這些商賈的就永遠沒有未來。
大漢二十三年,三月,墨子學院校長秦泊,邀請蒯徹去墨子學院教導學子《天道論》當中的內容,這消息轟動整個大漢學界,要知道幾年前巨子秦泊和蒯徹兩人可是斗的非常激烈,說是你死我活也不會過,卻沒有想到兩個人走在一起了。
當然大漢的學者也承認蒯徹的《天道論》言之有物,算是比較新穎的學術觀點,《天道論》一出,蒯徹在大漢學界站上宗師之位。
三月十五日,墨子學院蒯徹書房,大漢各地支持蒯徹的商賈都齊聚于此。
任鳴歡喜道:“蒯徹,您的《天道論》在洛陽城供不應求,洛陽的學子無不以看《天道論》為榮,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已經成為了洛陽學子的口頭禪了。不過某還是更喜歡蒯子說的私人財產神圣不可侵犯之言,這簡直是說到我等商賈心中了。”
這幾百年來洛陽一直是商業氣氛最濃厚的城市,洛陽城的中小作坊主也非常多,他們這上百年來一直厭惡秦法一樣什么都管的模式,漢律雖然好一些,但但一樣是管天管地,管空氣的大政府模式,對他們的限制非常多,加上就沒有一個官府是尊重私產的,所以蒯徹提出私人財產神圣不可侵犯和自由競爭,都說到這些人的心坎里了。《天道論》在洛陽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
無鹽德也激動道:“某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對蒯子驚為天人,這話簡直是大道真理,這話已經被某書寫好掛在書房每日觀看。”
這些商賈因為大漢產業化的國策快速發家致富,但他們內心卻不是什么隱憂都沒有,他們最大的隱憂就是不知道該用什么方法保住自己手中的這些財產。
大漢對他們的看法他們是很清楚的,他們就是朝廷圈養的肥豬,朝廷發生任何變故都要在他們吃肉,面對這種情況他們甚至不敢反抗,而蒯徹這話有點點醒他們的意思,他們為什么要當朝廷的肥豬,而不是當一個正常的人,自己的家產也是他們一點點賺來的。
蒯徹笑道:“《天道論》就是為我等商賈發聲的言論,時代已經變了,當今天子都承認,天下的天下人的天下,這天下自然有我等商賈的一份,不要看現在大漢的貴族勢力龐大,但他們卻已經處于盛極而衰的狀態當中,但他們撤退大漢官場,我等未必不能乘勢而上。”
任鳴這才想起來蒯徹還得罪了大漢的貴族勢力,甚至還被曹姓的侯爵圍攻,要是有天子護衛,后果簡直不敢想象。
他有的擔心道:“大漢諸侯貴族勢力可不是我等可以招惹的,他們用一根手指都能碾死我等。”
任鳴這些人可不像蒯徹如此有信心,現在大漢的朝廷,三公九卿幾乎都是貴族出身,大漢的2000石太守,重鎮將軍也是貴族,更不要說大漢之外還有龐大的諸侯體系了,可以說春秋戰國以來已經衰落的貴族體系被當今天子復活,他們可不敢應對這樣的龐然大物。
蒯徹卻笑道:“貴族強大,但有人比他們更加強大,就是當即天子,不要看天下復興了衰落的貴族體系,但天子卻是不喜貴族的,要不然天子也不會強力清洗六國貴族。
而大漢現在的諸侯能為華夏文明開拓家園,天子這才支持他們,但爾等沒有發現,天子在支持諸侯的同時卻不斷把大漢境內的封建遷移出去,甚至為此不惜把新大陸分封給諸侯,現在就是大漢貴族最興盛的事情,以后他們會逐步走向衰落的。即便當即天子愛惜名聲不愿意對付自己的部下,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天子定會不喜這些強臣悍將。”
“到時候大漢貴族勢力衰落,我等自然到來出頭之人,到時候富民學掌握大漢的朝政,就可以落實私人財產神圣不可侵犯法令,到時候我等的府邸,即便是天子也不能進。”
看看戰國各國君主的作法,他們都是以中央集權取代分封貴族,這是天下大勢,即便是當今天子也阻擋不了,貴族衰落之時就是我等商賈崛起之日。
蒯徹這番言語,讓幾人看到希望,他們欽佩道:“吾等祝蒯子的富民之學獨霸大漢。”
三月十五日,墨子學院講堂。
此時里面已經坐滿了學子,而在講堂的第一排核心則是當今天子,丞相周章,張良,墨家巨子秦泊等一眾大佬,有這些人鎮壓,本應該吵鬧的講堂,此時卻有幾分安靜。
蒯徹上講臺,看到天子在場內心有的激動,但他很快沉穩下來道:“今日某和各位學子講《天道論》當中的內容,天道論是由學習天子的格位論結合某觀察自然的感悟,自然萬物都處于激烈競爭當中,某就以自然當中狼和兔子舉例,他們就是天子說的食物鏈當中的一環,狼必須追上最慢的兔子,不然狼就會餓死,而兔子也要想辦法逃出最快狼口,不然他就會被狼吃了,這就是萬物激烈競爭,當沒有一只兔子可以逃出狼口的時候,這世界即便有再多的兔子,但遲早也是會被狼吃光,到時候自然就沒有兔子這種生物,這就叫做自然淘汰。”
“而這個道理也可以用在我大漢的產業當中也是一樣,大漢的各大產業也是面臨激烈競爭,誰能以更高的效率,更低的價格生產出貨物,誰就是產業當中的狼,而那些不能適應產業發展的作坊就是兔子,這種產業競爭的弱者就會被強者吞噬,這就是自然的競爭之道。”
“但現在我大漢的產業環境卻不是如同天道自然一般的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而是有很多像兔子一樣的作坊在朝廷的保護下生產下來了。但兔子多了卻把草吃光了,落后的作坊占據了市場,讓強大者無法吞并弱小,落后的產能就無法淘汰經濟危機就自然爆發,某以為大漢的產業能像天道無私一樣運轉,并不干預產業之間的兼并,就可以減少危機的爆發,甚至即便爆發危機也能快速好轉。”
張良笑道:“蒯徹倒是為商賈的貪婪找了幾分借口,倒是堵住法家模型的一些缺口。”
徐凡道:“雖然說的有點道理,但那也是只是枝末的道理,只要商賈不把他們占據的剩余價值交還給天下,經濟危機還是不可避免。”
控制產能有哪個比得上后世,連百萬噸的鋼鐵廠都被稱之為小高爐,直接爆破去除產能,但依舊沒有用處,消費上不來,經濟危機一樣如影隨形。
張良道:“陛下對經濟危機最具有預見性,何不學下來,教導給天下萬民。”
徐凡只能苦笑了,他倒是想要寫,關鍵他只知道一兩個點,宣言,他也只是知道開頭第一句話,里面的內容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周章看著講堂上侃侃而談的蒯徹,皺著眉頭道:“陛下,老臣不喜歡此人,他是一個陰謀家,他的《天道論》看似在說產業的發展,實際上卻是想要為商賈張目,這些商家已經不滿足他們在大漢獲得的財富了,現在居然想要追求政治地位了,老臣看出他們想要宰執天下的野心,什么私人財產神圣不可侵犯,他們只怕是想要保證自己的財產,而我大漢土地國有,作坊官營,這些都是屬于整個天下的,他弄私產這是想要動搖我大漢的根基。要是朝廷真聽了他的話,豪強兼并不去理會,無產的流民將會遍布天下,當這些人都要餓死的時候,還有誰會關心什么私產公產的問題,這些流民將會徹底摧毀大漢。”
周章在學術上可能比不上張良,但他也算是歷經三朝了,什么事情沒有見過,亂世當中連命都不屬于自己的還談什么私產,蒯徹這套理論看上去是為了天下人,但其實還是想要保住商賈的錢財。
這套理論其實就是想推卸責任,商賈要是被統治者說這話沒有錯。他們要想辦法保護自己的利益。
但已經成為了統治者,維持整個天下的秩序之后,成為了這些商賈的責任了,繼續講私產神圣不可侵犯,就是在掩耳盜鈴的推卸責任。你占據了天下百姓的利益。就應該為天下百姓服務,即便標準降的再低,那也要保證天下百姓能活下去。
要是所有人都活不下去了,一個地主拿著地契說這塊土地是自己的。讓那些流民滾出去!那流民只能把地主放在鐵鍋里,燉出一個福祿宴。
徐凡卻淡然道:“大漢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自然也有商賈的一份天下,蒯徹想要宰執天下,只要他們有這個本事,也沒有什么不可以,大漢的天下容的他們有這樣的想法。”
徐凡當然知道蒯徹他們的想法了,后世不就有一個這樣的國家,賺錢的買賣一點都不放過,遇到需要他們負責的事情則推了事,監獄是私人的,消防局是私人的,甚至連警察都快變成私人的。
其實在華夏歷史上的歷代統治者,對商賈階級都是極其警惕的,畢竟商賈已經有錢了,再掌握權利,那還有皇帝什么事情,所以歷代帝王一直限制他們獲得權利,顯然這些帝王是看出商賈對他們統治的威脅。
但徐凡更是看到了后世的情況,現在讓他做選擇,大漢以后是要成為封建貴族制,還是封建官僚制,作坊主制度,還是工匠制度。他自然是想大漢走向第四條道路的,而且他這幾十年也一直向著這個方向前進。
但他不能肯定大漢真能走到這條路上,他也擔心這步子邁的太大了,會扯到蛋。但要是第四條路暫時走不通的話,讓他選擇他還是會選擇走第三條路,好歹這條路也是代表著未來,雖然這條路殘暴了一點,對內剝削對外入侵。真要是走上了第一,第二條路,那大漢還是在治亂輪回的圈子里繞圈圈,那他穿越有什么意義,只是為了讓漢高祖劉邦變成徐凡嗎!
周章聽到這話只能苦笑了,他倒是忘記了,陛下從沒有把天下看成是自己的。商賈真有本事治理的好天下百姓,天子不會在意他們掌權的行為。
徐凡反而問道:“周策去了新大陸了?”
周章點頭道:“他總是認為臣限制了他的發展,現在就讓他去新大陸闖蕩一番,能做出什么成績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周章對自己的長子是有愧疚之心的,知道他想要去新大陸建立諸侯國之后,他就全力支持周策的動作了。
徐凡道:“此時去新大陸倒也未必不能闖出來,我大漢的貴族享受了至高榮譽和百姓的供養,自然也應該為大漢的百姓開拓生存空間,周策的這個選擇就可以看出,他還是我大漢的好男兒,朕會讓朝廷支持他開拓的。”
徐凡巴不得大漢境內的封君全部去建諸侯國,以降低大漢內部的封建勢力,按照徐凡對大漢的設想,大漢內部進行工業化,同時清除內部的封建勢力,外部則以諸侯為開拓的鐵犁,讓他們用封建制度開拓荒野,為大漢的工業化開辟新的時辰,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雙軌制度。
周章聽到這話笑道:“老臣謝過陛下了。”
而在講堂上蒯徹已經講完《天道論》,輪到學子發言的時候了,在場的學子紛紛舉手,蒯徹點了一個學子。
那個學子起身道:“蒯子,三年前您和法家辯論,當時法家用一個模型擊敗了您的富民言論,今天在《天道輪》當中,晚輩沒有看到您找到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雖然淘汰落后產能的確可以延緩經濟危機,但被商賈占據的財富只要不流入整個天下,天下的財富就會有缺口經濟危機就不可避免。”
“這三年法家在陳郡建立官營作坊,朝廷代替天下萬名掌握作坊,這就相當于掌握了財富的分配權,法家的這個模式更必不會出現經濟危機,從現在的情況而言,顯然法家比你們更加適合這個時代。”
話音剛落,現場的學子紛紛鼓掌,這些學子雖然不都是墨者,但他們卻是朝氣蓬勃,有理想的大漢青年,顯然比起自私自利的富民學,現場的學子還是更加喜歡法家那套官營模式,最重要的是在這套模式下解決了大漢每10年就會遇到一次的經濟危機。
現在經濟危機已經成為了大漢最嚴重的矛盾,因為只爆發過兩次,不管是大漢的學界還是普通人,對經濟危機認識不足,但每次爆發危機都讓所有人痛苦不堪,現在諸子百家的學派有誰能解決這個問題就會受到天下百姓的擁戴。
而就目前階段而言,只有法家是在真正向著經濟危機發起挑戰,而且他們建立的模型道理上也是說得通的。經濟危機,不是分配不公導致的產能危機,那么朝廷掌握作坊來解決危機不就得了,作坊是朝廷的,生產了貨物還怕沒有人要,哪怕是分給大漢每個老百姓那也解決了危機了。
蒯徹卻淡然道:“法家的模型是有問題的,他說我等商賈占據財富,就是從天下當中拿走了這部分財富,這個論斷是錯誤的,難道老夫不是天下人的一部分,老夫占據的財富如何不是天下當中的一部分,這就說明天下的財富根本就沒缺口。”
學子馬上道:“那您不能把這些財富全部花掉,只能積累起來,這些財富沒有流動,自然就形成了缺口了。”
蒯徹道:“這份言論也有問題,首先,第一點商賈的財富是可以花掉的,現在大漢建立一座高爐要花費好幾億錢,在肉眼可見的未來高爐的價格只能是越來越貴,商人只要想適應越來越殘酷的競爭那他們積累的財富就必定會加入這場殘酷的競賽當中,所以這些財富是不會缺失的。”
“第二我等商賈不是財富的擁有者,而是財富的管理者,財富是不會憑空消失的,我夫也不是長生不老之人,老夫今年六旬有余,顯然沒有幾年好活,老鄉等人死去,難道那些財富會消失?并不會而是會被其他人掌握。”
學子鄙夷道:“這份財富會被您的子嗣掌握?”
蒯徹卻接著笑道:“某的子嗣也會死,只要不是有長生不老之人,這份財富會就一直流轉,在老夫看來當財富超出了一個人日常花費的時候,他就再也不是財富的擁有者而是這個財富的管理者而已,他要想辦法讓這份財富增值,就必須加入到激烈的市場競爭當中,就會購買新的機器,雇傭新的工匠,財富自然就流通到整個天下當中。要是老夫的子孫是一些坐吃山空的敗家子,那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們此時手中擁有的財富遲早會流回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