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后數日。
百萬大軍散去，雁門郡再次回歸了平靜。
只剩下見證了一切的白登山繼續聳立在這里。
它仿佛是一個千古看客。
靜靜將白登之圍這個熱血的故事流傳下去。
大秦地，榆多勒城。
已經被圍了數月有余的丘林氏苦不堪言。
十數萬人窩在城里。
糧草早已斷絕，別說牛羊了，就連戰馬都已吃盡。
開始時族人們還整日向西向北眺望。
“現在別說反攻他們了，就連逃跑的能力都已經失去。”
這不是他的錯。
“莫要胡說，沒看到秦人撤了半數大軍嗎？”
“王庭和左部大軍絕不會錯失良機，沒有救援我們就定然已經南下。”
“甚至可能已經快要戰勝大秦，這個時候我族卻開要城投降？”
丘林殷臺跟著族長再次來到城墻之上。
丘林殷臺咬牙。
丘林族長有些絕望的閉了下眼睛。
“他們這是想餓死我們！”
“說不得正與大秦鏖戰。”
只以為他還抱有希望。
有些沙啞的說道。
他沒有回答丘林殷臺。
最后還是沒能張開口。
“那些人根本就不管我族的死活！”
丘林族長眉頭皺起。
他回身瞇著眼睛看向丘林殷臺。
猶豫幾下，想要質問他派出去的人到底可不可靠。
可時至今日，別說王庭大軍了，就連一個回信的人都沒見到。
站在前方的丘林族長面色肅穆，腰背挺拔。
“到時不止是前功盡棄，更會成為恥辱！”
就是怕左部會出意外。
“要么吃了最后的一倉糧，打開城門與秦人決一死戰。”
可沉默良久，遠處的天地還是那么寂靜。
等待左谷蠡王和王庭的援軍。
“這么長時間，就算左部去一趟西域都夠了。”
他不理解，左部為什么至今都沒人前來。
就算不可靠，左部與王庭一直沒有收到前線的戰報，也該發覺不對了。
“族長，不能再等了。”
丘林殷臺見族長不說話。
“只怕是他們已經將我等放棄，用作誘餌吸引秦軍。”
丘林族長始終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族長，那左部與王庭定然早已接到消息。”
只是死死盯著北方遠處，多么希望下一刻，就看到洶涌而來的左部騎兵。
現在別說將士了，就連丘林族長都失去了希望。
“他們就算是要趁機偷襲，也應該想想我族能撐多久！”
就算左部出了問題，可王庭呢？
他為了以防萬一，傳信時冒著莫大的風險直接上稟王庭。
“秦人撤離半數大軍已經月余。”
“要么就投降吧！”
可在聽到最后一倉糧之時，還是下意識的握緊了手。
“他們知道我們沒有糧草，也沒有了戰馬。”
“若不是族長有先見之明，積攢了一些糧倉。”
“被圍之后立刻開始節省糧食，將士們或許早已嘩變。”
“再這樣下去將士們撐不住只怕就要開始吃人了！”
丘林族長聞言已經是握緊了拳頭。
正想安撫兩句，城墻下方卻是忽然傳來喊聲。
“不好了，不好了！”
“族長，將士們忍受不住，舉著火把將最后的糧倉圍了。”
“他們以為那是您為自己留的糧食。”
“說是再不放糧，他們就要點了，誰也別想吃！”
話語落下，丘林族長面色猛然大變，匆忙向那邊趕去。
丘林殷臺卻是并不意外，他每日巡視早已知道將士們餓的虛弱至極。
在他看來吃了也好，只要吃了最后一倉糧，就必須做出選擇。
要么戰，要么降怎么也比餓死好。
等幾人來到糧倉之外。
卻見四周早已被將士們圍的水泄不通。
最前方的人還沒有失去理智。
手中雖然舉著火把，但也只是大聲呼喝，要求族長放糧。
可守糧的將領，被丘林族長親口叮囑過，算死也不能放入一人。
他根本不理會將士們的激動，直接就抽出了武器對峙。
如此一幕，更是激起了將士們的不滿。
也紛紛抽刀。
頓時場面更加混亂。
后方的丘林族長大聲呼喝，想要制止。
可聲音根本就傳不進去，只有外圍的人們聽到安靜下來。
本以為用不了多久，將士們就會平復下來。
可誰知，最前方的人越來越激動，沒等他來到的消息傳過去。
一柄火把便被高高的拋了出去。
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他們靜靜的看著火把掉落在屋頂之上。
守糧將領，面色大變的呼喊。
“快滅火！快救糧！”
頓時，十數人不顧一切的向屋頂爬去，可爬到一半撲通一聲。
臨時搭建的糧倉竟然塌了下去。
下方空無一物。
這一下，就連丘林殷臺都僵住了。
“空空的？”
丘林族長閉目嘆息。
終究是沒能瞞住。
將士們也徹底明白了過來。
“沒有糧食！”
“根本就沒有最后一倉糧食！”
“他們騙我們！”
“將士們，他們想要餓死我們”
頓時數萬將士轟然嘩變，手中武器一個個高舉。
像洪流一樣，不受控制的沖入院中。
這承載了全城希望的院落，幾息之間便被掀的一干二凈。
“沒有，什么都沒有！”
“全都是假的！”
將士們徹底絕望，一個個瘋了一樣想質問守糧之人。
“是不是你們藏了起來，還是你們自己吃了！”
眼看在這樣下去，他們就真的要自相殘殺。
丘林族長用力攀到高處。
“都給我立刻停下，從始至終都沒有這樣最后一倉糧。”
“是我騙你們的！”
丘林族長的呼喊，讓不少人都安靜了一下。
可接著，將士們就變得更加激動。
“為什么啊！”
“沒有糧你早說，我們吃完最后一頓，還有殺敵之力。”
“現在大家餓的劍都舉不起來，你就這么想讓我們全死在城里嗎？”
面對將士們的質問，丘林族長卻并不慌亂。
反而一臉篤定的說道。
“我不如此，你們如何能撐到援軍。”
“如何能撐到我王庭戰勝大秦！”
丘林族長的話，讓所有將士都瞪大了眼睛。
有的人跑到身邊仰頭質問。
“族長！”
“你的話可是真的，援軍真的要來了？”
丘林族長臉上露出笑意。
“當然，否則我如何會篤定守城即可！”
“為的就是吸引大秦三郡全部的兵力，給左部、給王庭拖延時間。”
“現在，我們的將士沒有太大損傷，還是攻秦的最大功臣！”
“難道，不是最好的結果？”
此話讓將士們面面相覷，半信半疑。
身側的丘林殷臺趁此機會，急忙大喊。
“將士們，等明日援軍趕到你們就是大功臣！”
“還等什么，現在伱們要做的是保存體力，等明日其他部族大軍趕來用力享受美食！”
“可千萬不能倒在黎明前啊！”
丘林殷臺的附和終究是說服了一部分絕望的人。
他們相互對視剛想散去。
卻聽剛才最激動的幾個帶頭人呼喊。
“別聽他們的！”
“糧倉都是假的，援軍又怎可能是真的！”
“要來他們早來了。”
“將士們，現在只有一條活路，抓了他們打開城門。”
“我們投降秦軍！”
此話一出，丘林族長面色暴怒。
丘林殷臺也是面色一變。
這與私下聊好的可不一樣。
丘林族長怒喝。
“我胡都已經勝了，你們還要投降。”
“我看你才是想帶著他們送死！”
兩方都到了爆發的邊緣。
將士們也再次猶豫不決。
幾名帶頭人步步緊逼。
“即是勝了，那援軍呢？”
“援軍在哪呢？”
“你說明天到，那明天是不是還要說明天！”
“將士們，他就是在騙我們。”
“我們反了，捉了他向秦軍投降，換一條生路！”
頓時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跟隨，不受控制的擁擠到丘林族長身邊。
眼看場面就要控制不住。
遠處城墻之上，忽然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王庭大軍！”
“是王庭大軍來了！”
“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歡呼立刻傳遍了城墻。
守城將士們甚至比這些嘩變之人還要激動。
聲音傳蕩，圍著丘林族長的將士們瞪大眼睛。
“真的勝了？”
“我胡人真的打下了大秦？”
他們看向丘林族長，原來族長沒騙他們。
將士們近乎立刻變臉，再也沒有半分不滿，口中呼喊著。
“族長英明！”
“族長英明啊！”
邊喊邊激動的跑向城墻。
這一幕讓丘林族長心有余悸。
但略有放松后也是驚喜不已。
援軍真來了。
等丘林族長帶著將士們再次來到城墻之上。
遠處那西南方向，奔涌而來的騎兵海浪，正是王庭的數十萬鐵騎。
此刻正毫無顧忌的向此處沖來。
而那原本圍城的五萬三郡秦軍，此刻正驚慌的向后徹退。
漁陽郡守更是惱怒不已。
“胡人早不來晚不來，怎么偏偏是這個時候。”
“城內細作馬上就要完成反叛，功虧一簣啊！”
身側的郡尉也是滿臉懊惱，但還是勸說道。
“殿下北上，不知吸引了胡人多少精力。”
“能堅持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奇跡了！”
“郡守，還是立刻撤軍吧。”
漁陽郡守嘆息一聲。
“通知準備輪替的大軍，立刻前來接應。”
“我們撤回！”
可話音剛落。
榆多勒城的城門忽然吱呀呀的打開。
緊接著，丘林族長竟是絲毫不顧秦軍在側。
帶著將士們迫不及待的沖了出來。
此刻，他比將士們都興奮。
甚至是熱淚盈眶。
他們終于來了！
自己絕不能放過立功的好機會。
只要帶領將士稍微糾纏，這圍困了他們數月每日謾罵挑釁的秦人，便一個都活不下來。
眼看丘林氏還有將秦軍留在這里的打算。
漁陽郡守更加懊惱。
這個距離被對方糾纏，想要完全撤回去很難做到。
漁陽郡守猶豫再三，還是一咬牙。
“留下一萬將士斷后！”
身側的郡尉將領們皆是大驚，想要阻止可張開口卻發現根本沒有阻攔的理由。
大戰不是兒戲，死一萬總比死五萬要好。
就在眾將士心中悲涼之際。
郡尉忽然咦了一聲。
“那王庭騎兵前面，怎么有長公子麾下的銀甲將士？”
話音說出，所有將士皆是看了過去。
“唉，還真是！”
緊接著，那數十萬浩蕩的鐵騎忽然開始加速。
如海浪滔天般直直沖向了榆多勒城。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驚住。
丘林族人們更是面露不解之色。
緊接著，丘林殷臺率先發現不對。
“王庭大旗怎么變成了黑色？”
話語落下，人們瞪大眼睛發現。
那匈奴原本的旗幟之上，此刻竟然換成了以黑色為主單獨一個天字！
不等他們反應，十數萬王庭騎兵后方，緊跟著就是十數萬的秦人騎兵。
那醒目的黑色秦旗嚇住了所有人。
“秦人，是秦軍，不是王庭援軍。”
同時也意識到這點的丘林族長，張大了嘴巴。
他可是能分辨出來的，那大軍前方舉著天字旗的絕對是王庭將士。
他們怎么會與秦軍在一起？
下一刻，那最前方閃亮的銀甲沖出了山頭的陰影。
徹底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丘林殷臺頓時瞪大了眼睛，歇斯里底的大喊。
“銀，銀甲鐵騎！”
“不是援軍，不是援軍！”
丘林族長聽到這里，面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前后都是秦軍，那這數十萬變了旗幟的胡人又怎么可能是援軍。
丘林殷臺還想呼喊人們趕快回城去。
可丘林族長卻已經停在原地，苦笑的制止了他。
“別回去了！”
“回去也是等死而已。”
丘林族長原本那么篤定守城的信念此刻卻如此悲觀，讓丘林殷臺很是不解。
將士們也慌張的不知所措。
而此刻，更偏南方的漁陽郡守也是瞪大了眼睛。
“這天字號是哪一路大軍？”
身側將士們面面相覷，不等他們反應過來。
隨銀甲騎兵疾馳而來的數十萬胡人，忽然整齊大吼。
“天宇帝親臨。”
“爾等立刻投降！”
其中，蘭林劍更是直接帶著一部分騎兵快速向丘林氏沖去。
“大秦，天宇軍在此！”
“丘林氏放下武器，否則唯死而已！”
這一幕，看的漁陽郡將士們目瞪口呆。
漁陽郡守眨了眨眼睛，滿臉疑問的看向郡尉。
“大秦天宇軍？”
“哪的？”
郡尉也是滿臉呆滯，看向郡丞，郡丞看都尉。
轉了一圈，沒人知道。
這時，后方秦軍之中沖出數名斥候，來到漁陽大軍近前。
“太子殿下親臨。”
“眾將莫要撤退！”
“立刻圍困榆多勒城，等大軍離去，收繳此城納入漁陽郡！”
話語落下，不等漁陽郡守回應，斥候就立刻向更南方沖去。
看樣子是要給其他大軍傳令。
這時，漁陽郡守才反應過來。
他沒有震驚于大軍竟是自己人。
而是率先疑問。
“長公子殿下？稱帝了？”
“那陛下怎么辦？”
身側將士們也是相互瞪眼，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口水。
郡尉看著如巨浪般幾息間便淹沒了榆多勒城的鐵騎。
小聲的說了一句。
“南方是殿下的，現在王庭也被殿下打下來了，還這么多騎兵。”
“殿下稱帝，南北夾擊，陛下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啊！”
他是向郡守，十分忠心的說道。
“郡守，屬下認為從實力上分析，我等跟隨天宇帝更有前途！”
漁陽郡守頓時給了他一個白眼，可沒做完就心中一驚。
“嘶說的好像也并非沒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