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色下，就連嬴軒也只能勉強看清箭矢的黑影。
而冒頓在接連的幾箭之下，已經徹底跌落下馬。
為了活命，他在落下之際便一劍砍斷了跟隨數年的駿馬前蹄。
以馬匹為盾側躺在地，成功擋下了蘭林劍的后續襲擊。
“噗噗噗！”沉重的聲音接連響起。
直至七箭，馬匹才完全失去聲息。
而冒頓也清楚，這便是蘭林劍的最強實力。
他就算廢掉雙臂，也不可能用如此強弓再多射一箭。
冒頓略微抬頭，露出雙眼看向北側。
果然，蘭林劍手中大弓已然垂落，雙臂不停顫抖。
連翻身身上馬的力氣都已經失去。
冒頓咬牙露出獰笑。
“反吧，你們一個個都反吧！”
“等我勝了，等我賭贏了，你們全都去死！”
“本單于會親手刮了你們！”
話音落下冒頓猛然伸手，奪過身旁近衛的馬匹再次向著兩萬人馬沖去。
他焦急的抬頭向嬴軒看去。
生怕嬴軒趁著這個時間駕馬逃離。
可當他瞇著眼睛，透過漫天的狂風與陰云再次確定嬴軒的位置時。
卻發現，嬴軒像傻了一樣還呆在原地。
冒頓咧嘴大笑。
隨后一頭扎進了兩萬降軍里。
“將士們看到沒，秦人的太子近在咫尺。”
“我們只要伸伸手便能抓到。”
“你們是想帶著勝利回歸部族，還是帶著戰敗的屈辱回家！”
“你們難道想一輩子被年幼的后背，指著鼻子說是戰敗的懦夫？”
“難道想一輩子被秦人叫做草原蠻子，被他們欺壓嗎？”
冒頓慷慨激昂的呼喊，讓那些本就知道計劃的將領嘗試著重新站了出來。
稍待幾息，發現蘭林劍確實沒再射出一箭。
這些將領頓時大喜，帶領著麾下大聲呼應。
兩萬降軍猛然開始加速。
再次瞄準嬴軒，山呼海嘯般沖去。
這一刻，胡人的勝利再沒人能阻礙。
所有人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沖向嬴軒。
蘭林劍雙手顫抖，他就只能走到這里了嗎？
伊邪嚯鴦拼命的帶族人向西沖。
他不想被滅族。
二牛項羽沐浴著鮮血，瞪大眼睛想要回身救護。
可這個距離就算是神也不可能讓他們追上去。
在百萬人的矚目下，嬴軒就像海面的一葉孤舟。
隨時都會被拍進海底。
三里、二里、一里。
鐵騎越來越近。
冒頓張狂的神情已經呈現在嬴軒眼里。
他看著毫無反應的嬴軒只認為他已經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就在所有人都絕望之際。
嬴軒卻是嘴角微微翹起，抬起頭看向陰云，輕聲說了一句。
“天氣真好。”
下一刻。
“嗖！”
“嗡。”
兩萬胡人只覺眼前一亮，剎那間近乎失去了視力。
接著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出現在他們頭頂。
“轟！”
陰沉的烏云仿佛是名遮蓋天地的巨人。
他的手中凝聚著道道雷電巨輪。
濺起的電光好似不經意間落在了戰場之上。
或許對它來說，這只是指縫中露出的一點余燼。
卻讓兩萬大軍的前鋒瞬間崩散。
所有的馬匹，都在雷光過后嘶鳴而起。
不受控制的四散逃離。
不管將士們如何抽打，如何控制韁繩。
都無法將其拽回。
有的甚至還被硬生生顛下了馬。
數百前鋒在幾息間便被迫散去，兩萬將士的沖刺戛然而止。
直到幾息過后，胡人們才面面相覷。
“剛剛那是什么？”
“是雷嗎？”
他們不知為何會出現這一幕。
更不知道，上天還會不會再來一次。
冒頓卻是眨著眼睛滿臉的猙獰憤怒。
為什么？
為什么上天都在幫他？
冒頓近乎癲狂。
抬頭死死的看著翻滾的陰云。
“你能幫他一次，你能一直幫他嗎？”
“今日誰也不可能救下他！”
“將士們，給我殺！”
話語落下，冒頓拔出佩刀。
數百死忠率先跟隨，隨后反應過來的降軍將領們急忙安撫。
“將士們！無事。”
“剛才只是上天警示我們，讓我們不要猶豫。”
“否則錯過了這次良機，就連長生天都看不過去！”
“它是在督促我們，是在鼓勵我們！”
此話并沒有讓將士們相信。
這個時代人們對天地的敬畏遠比一切都重要。
將領們眼看冒頓已經率先沖去。
心知若是不能跟上，只怕等冒頓穩定了局勢他們也會被當作降軍處理。
到時候做的一切都是白費，而且兩面不太好，簡直就是死路一條。
幾名將領面色焦急，只能大喊一聲。
“你們看！”
“如此天威都未曾傷我們一人。”
“不是督促是什么？”
“若是長生天真的在阻攔我們，剛才那道雷怎么也要劈死一兩個啊！”
將領的話語，終是讓胡人們稍有相信。
“也是，那么大的雷都打到頭頂了，還沒一個人受傷。”
“說不得真是長生天在催促我們！”
降軍們略有商議，隨后便更加興奮也更加堅定的駕馬跟上。
此刻冒頓雙眼之中只有嬴軒。
就連此刻身后之人都已經不管。
他相信以他身側的數百守衛，可以輕易拿下嬴軒身邊的幾十人。
到時就算降軍們不跟他也能勝。
不過在那之后，這些左右搖擺的叛徒比降軍更加可恨！
當是要殺一儆百。
冒頓此刻甚至開始為后續做打算。
他已經能想到，等捉住嬴軒帶領大軍安穩退出白登的一幕。
或是逼迫秦人的百萬大軍，讓出雁門等北郡的場景。
他死死的盯著他唯一能翻身的貨物。
“顫抖吧，懼怕吧！”
“伱畢竟是一個孩子而已，就算身為大秦太子又如何？”
“誰又能不允許你軟弱？”
雙方之間只剩百步。
冒頓興奮的幾乎抑制不住。
東方的章邯等人已是瘋狂嘶吼。
二牛項羽不顧一切。
就連那白登山上，混在胡人步兵之中的思茍宰與昌玄都呆立在原地。
他們的腦海中想不到還有什么辦法能救下公子。
只能眼睜睜看著嬴軒被抓住。
這時，那站在北方的蘭林劍，雙臂顫抖著再此拉開長弓。
他知道嬴軒強，但也不相信能殺破兩萬敵軍。
這一刻蘭林劍只想拼盡全力，為自己的選擇賭上所有。
“啊”
低沉的嘶吼從他的牙縫中擠出。
長弓再次被拉成滿圓。
可不停顫抖的微小幅度，卻讓他根本無法瞄準。
眼看冒頓就要沖到嬴軒面前。
蘭林劍近乎是閉上眼，憑借感覺在耗盡力氣的剎那將箭矢射出！
這最后一箭帶著他的所有努力，也帶著近百萬秦人的希望直直向冒頓射去。
“嗖！”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冒頓滿是殷切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嬴軒，毫無防備甚至連頭都沒回。
眼看箭矢就要射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亮起希望。
“砰！”
一聲清脆的響聲。
雖沒有傳蕩多遠，但卻隨冒頓舉起的小盾，響在所有人的心中。
希望徹底破滅。
冒頓暢快的大笑出聲。
他欣喜若狂的揮動手中長劍，仿佛看著自己戰利品一樣看著數十步外的嬴軒。
后方兩萬降軍也再無憂慮，拼了命的往前擠，想換得頭功。
可這時，嬴軒卻忽然開口出聲。
“冒頓！”
“你準備好為九江慘死的百姓，付出代價了嗎？”
那冷漠淡然的語氣。
就仿佛是天神對凡人的審判。
讓心神蕩漾的冒頓瞬間跌入深淵里。
冒頓的眼皮略微跳動。
隨后猛然大喝一聲。
“九江關我何事？”
“那是植氏的貪戀與始皇帝不作為的罪孽！”
“我只是幫他們指出方向而已！”
冒頓面色越發肆意。
“況且你算什么東西！”
“一個階下囚哪里來的勇氣！”
此刻的冒頓已經認定嬴軒再無手段。
否則絕不會讓他突進到如此距離。
話語落下，嬴軒眼睛瞇起卻一言不發。
冒頓仿佛得到了勝利。
頃刻間便大笑而起。
“輸了！你終于輸了！”
“我終于贏了！”
興奮的聲音令后方沖來的降軍們更加急切。
一個個徹底舍棄了懷疑，爭搶著向冒頓沖去。
眼看最前方之人就要臨近。
那些露出希望的將領，卻好似忽然聽到了一些熟悉的樂律。
不斷炸響的雷聲略有影響。
但還是有人能分辨清晰。
“怎么有點秦人方陣出現時的聲響？”
話剛說一半。
那驟然急促的穿梭聲瞬間來到耳邊。
下一刻。
仿佛陰云墜落。
一片黑色的幕布頃刻間遮蓋了降軍的三分之一。
“唰！”的一聲。
所有胡人的激昂都被砸落殆盡。
在冒頓僵硬的面孔中。
在蘭林劍、伊邪嚯鴦淚目的神情下。
三萬珠崖水師，手持強弩自嬴軒背后的山丘升起。
第一波箭雨剛剛落完。
第二波燃燒著火光的箭矢便再次臨近。
雖然比上次稀疏，可也照亮了天空讓所有人看清這一幕。
可一切還沒結束。
那第一波箭身涂抹的油頁巖碎末，摻雜著油脂。
在火箭落下的瞬間，仿佛汽油般猛然燃起。
只是幾息之間，道道無法撲滅的火墻便升騰而立。
這一幕驚呆了所有人。
僅剩的萬余降軍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靠近。
只有騰綰站在白登山的角落。
滿是興奮的看著這一幕。
這是他們在嬴軒指導下準備良久的武器。
但因為廬江距離太遠，便一直沒機會動用。
直到這次項伯的三萬水師前去，才將這些東西全部運到戰場之上。
而他知道，這不過是開胃菜而已。
后面的才是重頭戲。
戰場的形式頃刻間轉變。
冒頓雙手顫抖著不敢承認。
他搖著頭，想要否認。
“不可能，不可能。”
“你怎么可能還有兵力？”
“就算秦國傾巢而出，也不可能有如此大軍！”
“六國的人都瘋了不成？”
“不僅不造反，還在幫你？”
冒頓瞪著眼睛，卻只看到嬴軒那冷漠審判般的眼神。
“咚！咚！咚！”
沖鋒的戰鼓響起。
三萬水師手持強弩，沖鋒起來的氣勢絲毫不弱。
項伯加急趕至嬴軒身邊。
行了一禮便大聲回道。
“稟！殿下！”
“所需之物全部到位，只要您一聲令下，必當讓胡人死無葬身之地！”
嬴軒滿意點頭，看著不斷后退，近乎心神崩潰的冒頓冷冷說道。
“階下囚？”
“你是在說誰？”
冒頓驚恐的張大嘴，看著不斷逼近的三萬水師無法理解。
可身側數百死忠將士卻是死命上前。
抓住冒頓的衣褲將其拽走。
“單于，撤吧！”
“我們斗不過他的！”
冒頓卻置若未聞，仿佛是不敢相信。
自己怎么還會輸？
難道當真是天意？
難道注定了嬴軒要勝，注定了匈奴要亡？
冒頓無法接受王庭被冰寒滅絕的可能。
不斷搖頭，不斷否認著眼前看到的一切。
可身側將士卻是望向四周。
東方有百萬大軍。
近處有數十萬鐵騎。
就連蘭林劍，伊邪嚯鴦都在拼命幫嬴軒。
他們這些人仿佛是被天地所拋棄，被所有人不喜。
或許這一戰，從開始就沒有獲勝的可能。
將士們絕望至極。
搖晃著冒頓，大聲呼喊。
“單于！我們為您殺出一條血路，你一定要活下去！”
冒頓有些呆滯的神情終是略微回神。
他稍稍抬頭剛要疑問。
卻親眼看到那身側，一名名死忠近衛舍命沖向三萬水師。
他們想要為冒頓爭取時間，可水師將士手中的強弩根本不給他們接近的機會。
遠遠看到便整齊射擊。
數百箭矢瞬間便將那幾人射成篩子。
數十人條人命，卻只為他爭取到一次上弦的時間。
這一幕終是讓冒頓從絕望中清醒。
四周的一切再次出現在他的眼中。
快速沖來的大軍。
身后升騰燃燒的火焰。
東方還在死命拼殺的騎兵。
冒頓深吸口氣。
他顫抖著出聲。
“回去。”
“將所有大軍聚集在一起。”
“再這么下去，我們會被秦人一片片殺干凈！”
他的話，讓四周將士們慘笑。
如此現實不僅他們知道，秦人更是知道。
以他們現在的位置，秦人又怎么可能放任他們聚在一起。
不說別的，單是那后方攔路的銀甲重騎，和那沖來的二牛項羽，就能讓他們斷絕最后一點念想。
而這時，那東側山坡已經大部分聚集而來的秦人大軍瞪眼看著。
原本絕望的一幕，頃刻間便被扭轉戰局。
在看到三萬水師出現，看到冒頓徹底潰敗之時。
百姓們終是發出了震天的吼聲。
“公子無敵！”
“公子無敵！”
聲音連綿不斷，幾息間便引得將士們共同呼喊。
不多時，這四個字便傾倒般覆蓋了整片戰場。
就連雷聲都在此刻暫時退避。
戰場之上，只剩下了一種聲音。
那是大秦的聲音！
冒頓失神的看著這一幕。
百萬大軍！
整整百萬大軍在為嬴軒呼喊。
有秦人、有楚人、有趙人、有南方各個小國，更有黔首百姓。
冒頓終于明白了。
他不是在和強大興盛擁有百萬兵力的老秦人作戰。
不是在和一個需要鎮壓龐大疆域的秦國作戰。
而是面對一個，有著數千萬人口、無數兵員，擁有空前凝聚力，多國度，多民族、多形態的大秦帝國。
它！再不需要動用原本的秦人去分散各地。
再不需要時刻防備著內部隱藏的反對者。
再不需要謹慎的面對所有外敵，以防內憂外患，同時夾擊。
它！是徹底整合完成的龐然大物！
這是一個嶄新的大秦。
這時一個恐怖的大秦！
這是一個，任何外族面對都將會同仇敵愾共同御敵的大秦。
冒頓知道，自己敗了。
自己徹底敗了。
再沒有能夠戰勝大秦的時機。
再也沒有打敗使皇帝，戰勝嬴軒的可能。
嬴軒以他自己的凝聚力，造就出了一個無與倫比的恐怖帝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