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晝夜后。
雷加捏著這封信紙，勉強認全上面的高等瓦雷利亞文。
“伊耿的信？”
雷妮拉悄悄湊近，淡淡幽香撲鼻。
“除了他，誰能寫出這手爛字。”
雷加臉色微黑，遞給懷里的梅卡看，嚇唬道：“你要是敢寫出這種字，爪子給你剁掉。”
梅卡縮回小手，吶吶道：“慕昆大學士說過，我寫字蠻好看的。”
雷加翻了個白眼，試圖理解信上的內容。
總結一句話。
阿斯塔波防守很弱，能不能快點攻城。
雷妮拉眼睛一轉，趴在雷加背上環住脖頸，咬耳朵道：“要嗎？”
“孩子還在。”雷加輕輕抿唇，故意回道。
梅卡默默扭頭，眺望黑墻之下的繁華城區。
一家三口正位于瓦蘭提斯。
遠在石階列島擺爛的伊耿，此刻成為攻打奴隸灣的主力。
雷妮拉笑瞇瞇的，歪頭道：“我說要不要攻打阿斯塔波。”
說半句，刻意停頓。
作為一國王后、里斯女王，雷妮拉一直處于一個高壓狀態。
不僅要忙著處理政務，還要防備一些敢于爬床的賤人。
生育之職，幾乎剝奪自由。
別說盛名已久的奴隸灣，就連新征服的瓦蘭提斯都是第一次踏足。
她已經迫不及待開戰，復刻維桑尼亞王后的壯舉。
雷加掙脫香軟懷抱，倚靠在女墻上，早有判斷：“再等一等，阿斯塔波會主動找上門。”
頭頂藍天白云，腳下巍峨黑墻。
雷妮拉上下打量著雷加，被其運籌帷幄的氣質迷惑，輕聲道：“哦？”
心底里，竊竊私語。
她已經30歲了。
即使獲得過某種賜福，外貌依舊維持在二十歲左右，身材依舊窈窕曼妙。
但還是難免會有焦慮。
畢竟，多次與雷加馭龍出戰的海倫娜年輕貌美，還比她功績更多。
反觀之下，
雷加不過22歲，正是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階段。
外貌之俊美，七國與狹海內外皆有盛贊。
當然了，灰燼制造者的詆毀可能流傳更廣。
雷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將梅卡從懷里放在女墻上，小小的身子一陣風就能掀翻。
雷妮拉神情一緊，還是選擇信任。
梅卡坐著冰涼涼的黑石，兩只小腿懸掛墻外，白嫩臉蛋徒然緊繃。
雷加間隔一個身位，俯身雙肘拄著女墻，向幼子問道：“怕不怕？”
“不怕。”
梅卡默默向后仰，有點言不由心。
雷加樂了：“不怕是傻瓜，也就你哥哥貝爾隆敢這么干。”
梅卡：……
有時候，父親真的很不好琢磨。
雷加收斂笑意，認真起來：“看著下面，那些衣衫華麗和背著籮筐的形形色色的人。”
“嗯。”
梅卡重重點頭，瞪大眼睛盯住。
黑墻之下，緊挨著富有的東城區。
城區街道寬敞，各類店鋪、客棧、妓院齊備，不論貧富的人流涌動。
能看見衣著奢華的奴隸主，更有衣衫襤褸的奴隸。
幾條偏僻巷子里，甚至能看到嫖客拍打風塵女子的渾圓挺翹。
雷加伸手指著一個坐在矮象車上的油膩商人，連同趕車的蒼老奴隸，聲音清冷：“記住，這些暫時是我的，在未來的某一天，也將是你的。”
“我噠？”梅卡手指向自己。
“對。”雷加握住他的小手指了一圈，包括天上的藍天、地上的灰色地磚，鄭重其事道：
“你是我的兒子，未來的瓦蘭提斯親王，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
隨后，以高等瓦雷利亞開口，言簡意賅道：“你是真龍！”
梅卡呆呆的，半知半解的思考。
冷不丁多出一塊封地和親王銜，靈敏的腦袋有點宕機。
認真過后，雷加展顏一笑：“別擔心，你的哥哥們都有自己的領地，伱不是個例。”
“現在和他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
雷妮拉詫異道。
有些時候，親兄弟也會反目。
她有信心教養好幾個孩子，不代表人心不會被權力腐蝕。
“早嗎？”
雷加并不在乎，若有其事道：“在你還是鐵王座繼承人時，我對那把鐵椅子毫無興趣。”
頓了頓，嚴格補充：“即使是現在，依然如此。”
權力很可怕？對也不對。
想要孩子們走正道，首先構筑好一個堅固心境。
他們是坦格利安，古瓦雷利亞碩果僅存的龍族。
從母親的胞宮出生的那一刻、騎上巨龍征服天空的那一刻。
權力，唾手可得。
雷加不擔心孩子們長大后爭權奪利。
有什么能比家庭和龍更重要？
不論貝爾隆亦或者伊蒙、梅卡、萊安娜……
他們騎上龍的時候，世界都在腳下。
權力，呵呵。
不過是心靈殘缺時，對欲望的無知渴求。
猶如戴蒙、伊耿、伊蒙德，甚至習慣逆來順受的小戴倫。
都被各自年少所缺失之物困擾。
若不掙脫，一生難安。
雷妮拉聞言，默默不言。
某種程度上，她也受到被父親放棄，丟失繼承人資格所困擾。證明自己，仿佛每一代坦格利安的宿命。
雷加拍了拍梅卡的腦袋，也不怕他會掉下墻頭，告誡道：“好好享受，這是你與生俱來的權利。”
“但要切忌，對生命抱有敬畏之心。”
殘酷的人，不見得會下地獄。
濫殺無辜的人，必然沒有好下場。
梅卡很疑惑，瞧著黑墻之下的民眾，詢問道：“我來統治，要怎么管理他們？”
問題很直接，絲毫看不出扭捏。
雷加就喜歡幼子這一點，比長子和次子行事果斷且不遮掩，笑道：“最好的管理，就是定好一個規矩，讓他們內部互掐。”
梅卡頭一歪，表示聽不懂。
雷加耐心道：“密爾和里斯是什么制度？”
梅卡咔巴眼睛，轉動腦袋瓜。
密爾是三項議會，由老貴族、平民、奴隸分別選出代表。
身份牌發行后，逐漸衍生出新教、匠人工會、醫者和學士團體。
層層拆分，層層轄制。
哪怕雷加不常住密爾，城邦內部便在龐大的機械制度下有效運轉。
里斯是高塔制度，女王和三名議員。
雷妮拉一個甩手掌柜，全靠喬漢娜和蘭娜爾一內一外，管理的井井有條。
喬漢娜是里斯本土勢力，蘭娜爾是外來的貴族勢力。
雙方對沖，就是最好的制衡。
梅卡想的頭疼，有思緒卻想不全。
雷加沒有強求答案，莞爾一笑：“慢慢想，以后會明白。”
他決定把梅卡留在瓦蘭提斯一段時間，好好觀察這座奴隸城邦的殘酷規則。
貝爾隆和伊蒙的性格基本定型，未來不會有大的改變。
梅卡還小，可塑性更高。
“好。”梅卡稀里糊涂，一口答應。
小孩子聽不懂，旁聽的雷妮拉能聽懂。
想到喬漢娜與外來勢力的明爭暗斗，結合奴隸灣的三座城邦，雷妮拉恍然道：“三座城邦，會互相攻訐？”
“他們沒機會。”雷加搖頭否定。
伊耿騷擾阿斯塔波，戴蒙牽制淵凱。
三去其二，彌林孤木難支，又不敢冒然馳援。
奴隸灣沒有團結一致，共同對敵的機會。
雷妮拉柳眉微蹙，揣測道：“阿斯塔波內部會出問題？”
伊耿的馭龍騷擾已經形成一個隱性的壓迫規則。
城中的善主們在高壓下，遲早會受不了。
雷加笑了笑，不再否認。
據紅袍女祭祀的情報所知，彌林才是尊奉雜種龍王的主力。
就如從前的三女國一樣，里斯才是控制莫古爾的那一個。
其余兩座城邦，都是跟著混便宜。
一群卑劣的奴隸販子，沒有禮義廉恥。
看不到雜種龍王和煙海幼龍帶來的實質利益，豈能甘愿效死。
這時候，身后傳來一陣腳步。
雷妮絲身著紅甲，風塵仆仆的快步走來，驚喜道：“我剛巡邏回來，就聽到你們到訪的消息。”
“姑姑。”雷妮拉笑著打招呼。
一家三口率先到了一趟蠕蟲河，看望過伊耿后折返瓦蘭提斯。
滿打滿算，剛到一天。
雷妮絲見到親人很高興，抽空問道：“蘭娜爾怎么樣？”
“她很好，戴蒙已經確立貝妮拉為繼承人。”
雷妮拉神情復雜，說出這話時有點別扭。
她還以為蘭娜爾會決裂，沒想到煥發第二春。
白蛆小梅反倒地位尷尬，戴蒙也不言明何時迎娶。
雷妮拉摻和其中，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雷加瞥了一眼，握住她的素手。
雷妮拉愣了一下，釋懷一笑。
“陛下、陛下！”
急促的呼喊響起，一道金發身影小碎步跑來。
泰蘭梳理背頭，胡茬不修邊幅，呼哧帶喘道：“瓦蘭提斯的財政處理妥當，虎象兩黨充公許多錢財。”
“辛苦了，泰蘭。”
雷加發現對方眼中的紅血絲，適當鼓勵：“我打算讓你留任瓦蘭提斯，擔任第一行政官。”
“真的嗎？”
泰蘭又驚又喜，意識到口誤，連忙道：“抱歉，我太激動了。”
瓦蘭提斯的虎象兩黨下臺，管理層只剩基層官員。
他要是擔任第一行政官，堪比維斯特洛的國王之手。
可比一個有名無實的海政大臣含金量高多了。
雷加輕輕頷首，予以肯定：“非你莫屬。”
說著，揪住梅卡的后衣領，放在泰蘭的腳邊，鄭重道：“他交給你，往后你就是他的啟蒙老師。”
“啊？”梅卡呆住了。
同樣反應的還有泰蘭。
泰蘭一臉呆滯，指著沒有膝蓋高的小王子，無措道：“王子會不會太小？”
“是有點小。”
雷加說了一句，泰蘭暗自提口氣。
他可不想給破小孩兒當保姆。
緊接著，雷加說道：“但梅卡是個小天才，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
那副自信的模樣，像極了某些望子成龍的刻板家長。
泰蘭有心想拒絕又不敢開口，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陛下信任，我……那我試試。”
“我也試試。”
梅卡悶悶不樂，揪住泰蘭的褲腿。
對方還嫌棄上他了。
一個每次見父親都要最后幾步路快跑的馬屁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