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插曲過后。
南恒子發揮身為代宗主的見識、能耐,命一眾化神長老守好宗內各處關隘,小心維持護宗陣法,防止魔云教煉虛去而復返,再度入侵、偷襲青靈宗。
而得了空閑的他,則不知不覺的邁步到了素心上人的洞府附近,望著那一塊重達萬鈞、刻畫著繁瑣陣法的斷龍石,目中緩緩顯露復雜之色。
“希望,師尊能把握這次機會。”
南恒子負手而立,臉上多了幾分成熟,不再如十幾年前那般青澀了。
人,總是會成長的。
以前,他雖經過風雨,歲數也不小,但都是在素心上人的羽翼下庇護成長。
現在,則大大不同。
在實打實的掌管宗門十余年后,他盡管還沒有達到獨當一面的地步,但亦有了獨面危機的經歷,以及……站在宗門立場上進行思考的思維方式了。
那股對師尊孺慕的小小情感仍在。
然而,理智壓制了沖動。
明白如何選擇,才是對師尊、對宗門未來的最好答案。
知子莫若母。
在南恒子諫言之后,素心上人不難嗅到這里面所蘊含的宗門危機,以及其作為徒弟,不好言明的“意思”。
她既欣慰,也有薄怒。
欣慰于南恒子已有了宗主之資。
薄怒于……當徒弟的,竟有了想要師父犧牲色相,拉攏“外人”的想法。
“也是!雖沒有與外人說過,但在恒兒眼中,在眾修眼中,為我貼身療傷的衛師侄……那與真正的道侶又有什么區別?”
“恒兒,只不過斗膽挑明了這一件事。”
與衛圖隔花叢對坐,合掌接受衛圖法力治療的素心上人,心中幽幽輕嘆。
在衛圖未突破煉虛之前。
衛圖能傍上她,在青靈宗內外修士的眼中,是衛圖的運氣……
但現在,在她反復招惹“強敵”后。
還未徹底拉攏衛圖這一同境強者,之間隱有隔閡后,反倒便是她的不是了。
“而我,該如何做?”
素心上人叩問己心。
此前,她確實有想要借己身精純元陰,助衛圖療傷、突破的念頭,但那是出于報恩、以及大敵將臨的原因。
讓她主動選擇衛圖當道侶……
她還沒有這個念頭!
一者,是輩份的差距,她是師姑,而衛圖是師侄,這種禁忌,違背宗門禮法。
二者,則是衛圖對她的敬而遠之了。
素心上人能清楚察覺到——衛圖的一心修行,不好女色。
并且,視她為一個“麻煩”。
煉虛前,不敢與她這個煉虛強者多行接觸,保持必要的界限。煉虛后,就是見她多次招惹強敵,有成為“禍源”的傾向了。
“要是沒青靈宗這擔子,面對衛圖,我大可一走了之,無需曲意逢迎,但可惜,我偏偏有此軟肋……”
素心上人暗暗搖頭。
她清楚,衛圖現今對于青靈宗“不可或缺”的價值。
不過雖作此想,但在最初三日的療傷途中,素心上人并未對衛圖有任何的示好行為,還是一如往昔,沒有絲毫逾矩。
而衛圖也是規矩守禮,目不斜視,沒有多看素心上人隱于花叢中的優美玉體。
這倒非是他不好色。
而是在人界修行上千年,關于色欲能享受的,早已享受過了,閾值極高。
換做初入仙途時的自己,在掌握對貌美仙子的主動權后,當少不了面對“戚鳳”、“嚴孝蘭”那般,順勢納妾、迎娶道侶了。
相比美色,他考慮更多的還是仙途。
不然,早在突破煉虛之時,就順勢奪了素心上人的元陰,不至于留到現在。
“恒兒有意,讓我犧牲色相、拉攏于你。不知衛師侄對此怎么看?”
忽然,一道清冷聲音,傳到衛圖的耳邊,讓衛圖為之一驚。
“南師弟?”
“南師弟讓師姑犧牲色相、拉攏我?”
衛圖微是一怔,他和南恒子相處時間不短,再加之其養氣功夫不足,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出,其對素心上人的特殊情感。
所以,這句話在他想來,青靈宗的其他長老有可能會說,但唯獨南恒子不會說。
但現在看來……
是他錯判了南恒子!
只是,素心上人這般直愣愣的挑明,還是讓他始料不及,按照正常發展,不應該是先營造曖昧范圍,再逐步遞進關系?
“畢竟是一宗之主。”
“知道如何施為,會對自己更為有利。主動送上門,與談判……可是大不相同!”
衛圖微瞇眼睛,明白素心上人也是一只手段厲害的千年老狐貍,與普通想要借床事、更進一步的妖媚女修大不相同。
其面對衛師侄這宗門后輩,會表露出應有的關懷、慈愛、照顧。
但面對同境界、而且欲要棄宗門而走的“衛道友”,就會展露出身為宗主應有的精明、干練了。
一個煉虛女修的元陰……
也是一件值得煉虛男修在意的、增加境界修為的靈丹妙藥。
當可作為談判籌碼。
現今——
他們二人,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對師姑,衛某會遵守承諾,在突破煉虛境后,必會守護師姑、青靈宗,不受淫僧侵擾。”
衛圖淡然開口,說出了素心上人扶持他突破煉虛境前,他所發下的誓言。
意思很簡單。
還是不想沾染太多麻煩。
對魔云教,他可以出手一次,護住素心上人,但若有了下次、下下次,那他就只能劃開界限,遠遁離開青靈宗、另去他處了。
“此話說的不錯。”
“要是本座是你,恐怕也會做此回答。能不沾染是非,就不沾染是非。”
素心上人微微頷首,沒有對衛圖這不帶任何情感、近乎無情的話生怒。
這番話在她的意料之中。
也讓她更加認準了,僅靠“美色”,是很難讓衛圖不顧一切,幫她和青靈宗的。
“不過……若是這魔云教修士沖我來的原因,不是我主動挑起,那么不知衛師侄,是否愿意再護我一程?”
素心上人沉吟一聲,另換話術道。
她精準的看出了,衛圖“怕麻煩”、但又非是“冷血無情”的性格。
所以——只要調查出,她遭遇的是一場無妄之災,按照衛圖的性格,是仍會站在她這一邊,繼續留在青靈宗、守護青靈宗的。
“師姑有助衛某突破之恩,于情于理,在師姑不主動招惹是非的前提下,衛某自然愿意一直守護青靈宗。”
衛圖點了點頭,如實道。
此話也是他的心里話。
抵御七欲邪僧,是他和素心上人早就商談好的條件——所以,哪怕七欲邪僧有轉變成奪舍后的“柴首座”的可能,他也會繼續留在青靈宗,助素心上人一臂之力。
但魔云教這種意料之外的額外風險……
就恕他不奉陪了。
“既如此……”
“那衛師侄就先搜魂這魔云教的化神修士,待搜魂結束后,你我再談。”
素心上人深吸一口氣,蔥蔥玉指從衛圖手上剝離,一抬玉袖,在花叢中穿好素色衣裙,目光平靜道。
她也想看看,魔云教追殺她的原因所在。
搞清楚這點。
不管是她、還是衛圖,心里都會有底,也才有繼續談判的空間。
一聽此話,衛圖也是點頭,他身影一晃,從花叢中脫身,再一瞬身,便來到了關押這魔云教化神的洞府囚牢了。
有“定靈符”在,這魔云教化神大修自被他親手所抓后,就一直未曾清醒,還陷入了昏迷狀態。
其氣息微弱,左肩鮮血淋漓,殘留著被他一手抓碎的肩胛骨骨屑。
見此,衛圖目中精光一閃,暗道了一句“搜魂”后,便單手覆在了這已昏迷數日的魔云教化神腦袋上了。
半個時辰后。
其神魂記憶被他撬開。
顯露出了,最近數十年的記憶。
不過,就此搜魂結束的衛圖,并未多言,而是合攏雙袖,站在了一旁,示意素心上人上前,再次搜魂。
對此邀請。
素心上人自不會拒絕。
她如衛圖一般模樣,玉掌覆在了這魔云教化神的腦袋上,搜起了此人的神魂記憶。
不多時,她便輕嘆一聲,眸間多了幾分黯然之色。
從這魔云教化神的記憶中得知。
她雖不是主動挑起,與魔云教的爭端,但此事,事實上,早就數十年前就埋下了“暗線”。
數十年前,她游歷神火仙域的時候,路遇不平,鏟除了一個劫道匪修。
此事,給她賺來了一個與那貴人相識、結交的機緣,但也相應的,留下了隱患。
這劫道匪修是魔云教的教主侄子,在魔云教內屬于二代。
她做事雖詳盡,鏟除了戰場上的痕跡,甚至對那劫道匪修“挫骨揚灰”,但可惜,還是被魔云教找到了一絲線索……
這絲線索——便是她當年在戰場附近揚名,并且在近年,突破了煉虛境、有此作案實力。
疑罪從有!
有此疑罪,再加上她有近日受了嚴重傷勢、虎落平陽的傳聞,自然便吸引到了本就做事邪性、無仇不報的魔云教教眾報仇了。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
所以,這次劫難,說是她招惹的魔云教,也毫無問題。
畢竟——愛出風頭、逞英雄,本就是修仙界的大忌。
“衛師侄,本座元陰……可以贈你,但此前提是,需要你繼續守護我派千年!”
“不知你可否愿意?”
素心上人美眸緊盯衛圖,緩緩說道。
美麗的皮囊,對于任何一個修煉有成的修士,都不值一提。
唯有珍貴、可讓其更進一步的元陰,才是能讓一個煉虛男修效死力的籌碼、條件。
“師姑殺的,是魔云教教主的侄子,此事頗為棘手,可料想到,魔云教必不會就此事收手。”
“雖然,在這蠱三的神魂記憶中,現今的魔云教,并無合體大能。但其教主、副教主,都是煉虛后期、神通廣大,任一人前來,都不是現在的衛某所能抵擋的……”
“為了道途安全著想,還請師姑不要責怪衛某無情。”
衛圖猶豫片刻,搖了搖頭,禮貌拒絕道。
“當然,衛某也非不講情面之人。師姑若是還有其他合適安排,衛某也可效勞。”
衛圖再道。
言語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是讓素心上人找尋退路,他不介意護送青靈宗的種子,另去別處。
或者,舍棄基業,與他共避危險,這樣還不失一場舊交。
話音落下。
素心上人黯然一笑,對衛圖此前臨危救她的美好濾鏡,碎了不少。
她徹底舍棄幻想,轉為更加真實的“利益交換”。
“如果說……”
“本座有能讓你更進一步,結交那位貴人的可能呢?”
素心上人提出條件。
“貴人?”衛圖心中一動,想起了素心上人此前所說的,遮掩其突破動靜、并從神荒原上先一步給其傳信的“貴人”。
若是能結交此等人物,并得其助力,那么他的仙途,確實有望更進一步。
但很快,他就看出了素心上人此話的不切實際。
要是這貴人真的那么好找,好幫他引薦,其還會許出利益、勸他留下?
“那位貴人,可非是煉虛境的存在,而是一位合體巔峰大能!”
“現在本座,確實難覓祂的蹤跡,但祂曾經說過,最近千年內,會再游神火仙域。”
“有祂遺留的信物和親口許諾,我可再求祂幫一個小忙。”
素心上人沉聲說道,從袖中取出了一個碎了半角的古樸玉佩。
“合體巔峰?”
聞言,衛圖也不禁暗吸了一口冷氣。
合體巔峰,已是靈界真正稱為強者的那一小撮子人了。
如神火寺的首席長老——柴首座,生前也只是一個合體中期。
“有此兩個條件,難道還換不得衛師侄……護住我派嗎?”
素心上人微閉眼眸,玉手輕解系帶,將身上的素色衣裙解了一半,露出了瓷白的秀頸、精致的鎖骨,以及那一抹誘人的半圓。
這不是她第一次在衛圖面前露出玉體。
只是,這一次與往日不同。
是她主動……讓衛圖去看。
許是與衛圖此前救她有關,日夜的相處有關,此刻的她雖是“被迫”,但心中并無太多的屈辱。
但此刻的衛圖,仍是冷靜。
沒有一點被美色誘惑的樣子。
他淡淡說道:“師姑當知,以衛某的心性,區區美色,對我來說,有若浮云。那一個貴人的人情,衛某倒是頗為在意。輕易舍給了我,日后師姑證就合體的希望,當是微弱了不少……”
他能看出,那貴人許出這一“人情”,應打算在素心上人突破合體境時,助此女一臂之力。
“師侄若破合體境,難道日后,不能扶持本座?”素心上人反問,清冷的面容上露出了對此深信不疑的神色。
她從衛圖身上,看到了底線二字。
利益分明的衛圖,固然沒有那種舍己救人之人的坦率、值得尊敬的品質,但其在為人處世時,恪守的底線,足以讓她在這場交易中不吃虧。
“衛師侄……”
“你當明白,這只是一場利益交換。而若你非是我的道侶,想來……那位貴人也不會助你,甚至……會殺了你。”
素心上人再道。
聽得此話,衛圖徹底動容,但他還是仍舊搖了搖頭,畢竟素心上人“提拔”、“恩遇”他在前,他還不想趁人之危。
但就在他轉身欲走之際。
素心上人卻突然面色潮紅,胸口涌起,噗地再次噴出了一口鮮血,搖搖欲墜。
鮮血染綠,泛著絲絲的黑氣,這是陰懸元在素心上人體內的殘毒,毒傷再起。
見此情況,衛圖略一猶豫,還是瞬身上前,如舊將素心上人攙扶而起。
“果然!衛師侄……不會對師姑我見死不救。”躺在衛圖懷中的素心上人語氣虛弱,淡淡笑道:“我知你對我的警惕,不外乎是怕沾染麻煩,和我心懷怨憤,今后對你不利。”
“不過素心齋又非恩怨不明、蠢笨之輩。”
“前者,需時間證明。”
“后者……”
“不管衛師侄是否愿護佑我派,本座都會暗中轉移青靈宗基業,另去它處。這點,衛師侄大可放心……”
素心上人凝聲說道。
“既如此,那師姑何必戲耍衛某?”聽此,衛圖眉宇微挑,面色隱露不悅。
既然素心上人有轉移青靈宗基業的想法,那么其請他庇護一說,就無從談起了!
畢竟,只要素心上人想逃,不管是七欲邪僧、還是魔云教,都很難對其一個在外潛逃、不知去向的煉虛修士下手。
當然,危險仍有,只是不如繼續留在青靈宗那般大、有殞命之危。
“不試你心思,本座也難心安。”
素心上人微然一笑,嬌軀如魚般從衛圖懷中脫離而出,適才半褪的衣裙,再次重新穿好,臉上也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其氣息雖然仍舊微弱,但遠不是此前那般、搖搖欲墜的狀態。
“不過,適才的兩個條件,本座并未說謊,仍然作數。前提是,只要衛師侄愿意助我……”
素心上人再道。
聽此話,衛圖不由心中一動,認真打量起了素心上人。
只要真如素心上人所說,其愿意轉移青靈宗基業,另去它處,那么這兩個條件,就非是摻著蜜糖的毒藥了。
他不會色欲熏心。
但條件適合、危險值得一試的情況下,他并不介意,踏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