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媛嘿嘿一笑:“我們很熟了,怎么會提過分的要求,我就希望你能給我找兩個信得過,身手好的人,在我賣貨的時候,幫我鎮場子而已!”
榮昭南一愣,若有所思:“你這是要保鏢?”
他上下打量起嬌小的姑娘:“你不是要參加高考嗎,還要摻和做個體戶倒賣古董嗎?你這樣怎么考得上大學?”
他還以為她會要求什么調回省城,找一份正式好工作,或者找所好學校,哪怕幫她家里辦點什么事兒。
他會盡量幫她一把。
沒想到她張嘴要保鏢,看樣子打算把這個古董販子當長期工作。
寧媛扯扯唇角:“我考大學也不耽誤做小生意,這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兒。”
1979年,也就是今年國家會下發允許個體戶注冊營業執照,1980年會從溫市出現第一批個體戶。
但那是官面上的,其實私下揀攤兒這兩年都全國各地開花了,偷偷摸摸擺攤的多了。
她的計劃是考上大學后,能一邊揀攤兒,一邊做點小生意,掙一間屬于自己的個體戶小店。
所以……
“就是缺錢,我總要養活自己吧。”寧媛聳聳肩。
榮昭南輕描淡寫地接話:“我養你,你好好學習就行。”
寧媛一愣:“……”
他要養她?
一瞬間,像有奇詭電流劃過耳邊,讓她心里莫名其妙地涌出來難以言喻的情緒——
熱乎乎、酥軟的,像冬天喝了甜滋滋的熱乳茶。
“怎么,不信?”榮昭南淡淡看著她。
她愣愣地看著他,對上他幽深的眼眸,她忽然有些狼狽地閉了閉眼:“算了,別說這話”
這句話上輩子有人也跟她說過,也叫不諳世事的自己感動過。
結果呢?那個說這句話的人有了高學歷、在通訊社工作,拿高工資的紅顏知己。
寧媛發熱的心臟冷靜了下來。
她輕嘲:“你能養我一輩子?你總是要回京城的,再說了,我用不著你養。”
看著寧媛的表情不太對,榮昭南劍眉微擰:“現在你是我名義上的對象,拿工資供你讀書是應該的。”
寧媛坐回了自己凳子,卻輕哂:“就算是真夫妻,你這種話也少說,因為到了最后都會變成——”
她頓了頓,沒有繼續說。
榮昭南接過話頭:“變成什么?”
這長毛兔子怎么忽然一副倦怠冷淡的樣子,他說錯什么了?
寧媛捧著茶杯,慢慢地道:“這句話最后幾乎都會變成——你有飯吃,還不是靠我養你的!”
哪怕是最開始真心真意的我養你,可女人真的辭職生子回家,時間久了都會成別人眼里靠他的米蟲。
即使男人嘴上不說,潛意識里也會這么認為。
更不要說一直帶孩子的家庭婦女了,手心向上,仿佛就真的低人一等,哪怕明明帶孩子比上班更累。
也會成為——不就是帶個孩子嗎?
榮昭南看著她,劍眉擰了起來:“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這樣,我們大院里很多阿姨不工作,丈夫工資上交,她們顧著大后方,照顧孩子和公婆,也過得很和睦。”
寧媛笑了笑,托著腮問:“你們大院的阿姨,是不是都有保姆幫帶孩子啊?”
榮昭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是。”
確實,不光有保姆,還有警衛員、生活秘書、司機。甚至因為院子里瓜果樹木多,后勤單位還定期派了園丁過來。
寧媛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孩子有人帶,家務有人做,當然少了很多夫妻婆媳矛盾。"
榮昭南頓了頓,似乎也對。
寧媛:"我知道資本主義國家有一種嫁給有錢人的女人,叫全職太太,看起來什么都不用干的,只要買買買,出入有車接送。”
她輕嘆:“可99%的女人都是普通人,沒那條件,就算是國外那些有錢太太,丈夫在外頭搞女人,她們不也是只能忍耐嗎?”
榮昭南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倒像是懂不少。”
提到‘國外’的口氣這樣熟稔,可她一個小市民在這個時候,去哪里接觸這些資產階級的東西?
寧媛沒注意榮昭南語氣里的試探,只是繼續道:“丈夫的產業可不是她們的,離婚了能分到多少全看男人良心。”
別說產業不是她們的,后世沒良心的男人直接通過做生意假交易。
轉移財產,做空公司,甚至制造婚內負債,讓老婆負債出戶,也很常見。
利益當前,父子都有反目的,何況沒血緣的夫妻。
榮昭南劍眉微擰:“你這是以偏概全,生活里還是有夫妻恩愛,顧家照顧孩子的妻子受愛人尊重的。”
寧媛看著他好一會,忽然忍不住搖頭笑著端起茶來:“嘖……”
榮昭南有些不悅:“你笑什么!”
他不喜歡她這副樣子,仿佛一個看破紅塵的女人,在聽晚輩少年人說幼稚的笑話。
寧媛見他不高興,托著下巴問:“榮隊長,先不說誰家夫妻矛盾、亂搞男女關系到處去說,你能知道人家被窩里的事?我們能看見的,都是別人想讓我們看見的!”
她扯了扯嘴角:“再說,一個人為什么要用一輩子去賭一個人對自己好的概率,好的時候什么都有,不好的時候,就什么都沒有。”
榮昭南目光幽沉地看著她:“你說的也許沒錯,但總有人不是那樣的,是真心實意想要對一個人好。”
這一刻的寧媛,像冷眼看著人間悲歡離合,心灰意冷的過客。
寧媛面對他審視的目光,不可置否地道:“我相信啊,總有幸運的人得到完美的愛情,但拿青春賭別人對自己好也是賭博,只要是賭博就會——十賭九輸,我不認為自己那么幸運。”
她懶洋洋地窩在椅子里:“可我要自己能對自己好,那是十拿九穩。”
兩輩子的經驗告訴她——人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就很不容易了,少妄想掌控別人的人生。
榮昭南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笑了笑,仿佛隨意地問:“寧媛,你這都是哪里學來的,你母親教的嗎?”
如果他沒記錯,她父母就是寧家傭人,文化水平很低,最多認識兩個字,還能知道儒家?
唐老絕對不會和一個姑娘探討被窩不被窩的事。
寧媛捧著茶杯的手僵了僵,暗自罵了一句真是沒出息,—遇到‘感情’話題,就因為上輩子的事兒出現應激反應!
說那么多不符合時代的言論,怎么能叫人不懷疑?!
榮昭南雖然還沒成長為未來呼風喚雨的大佬,現在也已經很敏銳了。
萬一把她當特務,那怎么辦?
“我……這些都是夏阿婆教我的,你忘了,她留洋過,懂很多!”寧媛緩緩地吐氣兒,不動聲色地道。
夏阿婆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而且非常鼓勵女孩兒獨立,她老人家說出類似的話不奇怪吧。
榮昭南看著寧媛心虛的樣子,淡淡地道:“嗯。”
她在撒謊,他知道。
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垂眸喝水:“你想要什么樣的保鏢,要用多久?”
寧媛想了想,湊到他面前比劃了個十五:“我不會讓你為難,要求不高,就陳辰那樣的水平吧,我就只有周末請他們幫忙壓陣,給他們開……一個月十五塊的工資。”
兩個人就是三十塊一個月,只需要工作四天,想想,她就肉疼死——自己手里也就這么三百來塊積蓄,可少了也拿不出手!
榮昭南差點沒一口水嗆著,瑞鳳眼一挑,氣笑了。
他冷笑著一把捏住她軟軟的小圓臉,左右開弓把她的臉拉成個餅——
“你知道陳辰是什么身份,他是全軍比武第一名,就是給人當保鏢,會給什么級別的領導當保鏢,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