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被子滑落下來,榮昭南只覺得面前一片雪白扎眼。
兩人同時僵住了。
他瞬間松開了手,背過身去,耳根染了一點紅色:“我……不是故意的。”
寧媛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把被子扯回來,咬牙低聲道:“算了……當我欠你的!”
是的,她欠他的!
自己豁出去幫了榮昭南,除了因為愧疚自己重生前欠了他一只眼睛。
還因為她是重生的,知道他身份特殊,以后會有不俗的際遇,是很厲害的人物。
自己改變當初逃跑扔下他的選擇,換成幫了他。
就為了未來,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能伸出援手拉她一把。
但哪怕她說了真話,這位大佬大概還會認定她在瞎扯封建迷信,騙他吧!
寧媛只能悶聲道:“我……就算這次能逃過他們的陷害,也有下一次,不如讓他們覺得自己得逞了。”
她頓了的,補充:"等他們都回城了,我再想辦法回城,這樣他們也不能找你的麻煩。"
榮昭南知道,知青返城的名額有限,戶口被迫落在農村。
知青們都怕以后再也回不去了,一輩子都留在村里吃苦受累。
所以為了搶返城名額,什么破事兒都有。
可是,面前的姑娘……
以他曾干過審訊偵緝的本行來看,她沒把實話說完。
他看著寧媛,不動聲色地冷道:“你想明白了就行。”
她是在故意接近他,怕是沖著他在京城的背景來的。
不急,如果她是那些人派來害他的,或者有什么不良目的,也遲早會露出真面目。
寧媛瞧了一眼榮昭南,心里有些忐忑。
榮昭南被下放到這里,沒少挨整,他不像那么容易相信人的。
她這個理由,未必能讓他放下戒心。
算了,她沒想過害他,以后他會知道的。
“我需要一條褲子。”寧媛輕咳了一聲。
榮昭南想起之前自己看見的那一片雪白,垂下眸子,轉身去自己的破五斗柜里翻了一會。
他翻出一條同樣洗得發白的軍褲,和一條麻繩一起遞給寧媛,然后背過身去站在窗邊。
寧媛爬起來,忙穿上那條褲子。
她用麻繩系好褲頭,折騰一會,把褲腳卷了好幾卷,才勉強能下地。
心里忍不住嘖了聲,這男人的腿可真長!
她看了眼榮昭南的背影,如白楊似青山,高挺修長,也帶著生人勿近的冷漠。
即使經歷被革職和下放牛棚的種種折磨,也壓不彎他的脊骨。
寧媛遲疑了下:“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們去大隊開介紹信,才能去縣里結婚辦事處領證……”
榮昭南轉過臉看著她,淡淡地道:“我不能隨便離開村里,你應該知道吧。”
寧媛這才想起來,他是下放這里改造的。
除了掃牛棚、下地勞作就是參加村里的學習班,寫改造心得。
他還要經常接受隊里紅袖章的檢查,不能離開村里。
寧媛這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只覺得后腦勺又疼了:“我……明天想想辦法看怎么解決。”
好在這個時代,雖然已經開始拍結婚照了,但還不需要結婚證上貼兩人的照片。
看著寧媛匆匆離開,榮昭南摘下自己的大黑框破眼鏡。
男人一雙清冷的瑞鳳眼盯著她背影,幽深莫測。
寧媛回到知青點,唐珍珍和另外兩個女知青正說話,一見她進門,就都不說話了。
以前知青關系其實不錯,畢竟青春少年,一起背井離鄉在陌生的農村插隊干活。
可自從開始有知青返城的指標后,又一批一批同來的人返城。
剩下的人心態都出現了變化,焦灼、嫉恨,恐懼一輩子留在農村,回不到城里父母身邊。
寧媛上輩子也一樣抱著招工指標不放手,所以她生怕壞了名聲,影響回城。
可現在重生歸來,她知道知青大返城就開始了,她不急。
寧媛沒搭理她們,拿了熱水壺給自己打了水,準備回房間清洗一下自己。
唐珍珍瞇了下眼,起身擋在她面前,一臉痛心疾首——
“寧媛,你瘋了,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啊,如果李延哥知道你跟下放的壞分子睡了,可怎么辦?”
寧媛聽到李延的名字,她忽然轉臉盯著唐珍珍:“唐珍珍,你覺得你毀了我,李延就會看上你嗎?”
這個女人怎么還有臉在自己面前裝腔作勢?
如果不是她騙自己出去,王建華就不會有機會打暈她,把她送進牛棚。
榮昭南是意志力堅強,如果他們把她扔給別的什么老光棍、老流氓,她的清白就毀了。
唐珍珍瞬間臉色漲紅,眼底閃過陰冷的光:“怎么,你自己不檢點,也要污蔑我們其他人的革命感情?!”
李延是公社下面最年輕的大隊書記,才二十出頭的俊后生,有文化,有前程,手里權力也大。
很多女知青都對他很有好感。
可他卻似乎只對寧媛另眼相看,這讓唐珍珍幾個很是嫉恨。
黑胖臉的黃學紅是個暴脾氣,跳下床朝著寧媛吐了口唾沫——
“呸,明明是你思想道德敗壞,跟壞分子睡臟覺,你滾出去,別玷污我們知青點了!”
寧媛目光冷冷地掃過唐珍珍、黃學紅,還有一個訕訕不出聲,眼里卻帶著鄙夷的女知青覃曉霞。
她開口:“我建議你們最好不要找我麻煩,反正我已經回不了城,我不介意拖人下水。”
上輩子,她到底有多傻才會把她們三個當成好朋友。
家里有點好吃的寄來,她甚至自己不吃都想要討好她們。
結果一個想害她,另外兩個甚至沒想過問一問她到底發生什么。
說完,她一甩辮子,抱著臉盆進了雜物房間。
幾個人看一向溫柔害羞、好忽悠的寧媛忽然變了個人一樣都面面相覷,竟一時間都被鎮住了。
寧媛回到房間,放下了臉盆,馬上打開了自己的小箱子,從箱子的最深處拿出一只小巧的錦袋。
里面放著一枚小拇指長的精巧翡翠辣椒,用褪色的紅繩穿著——
這是一個翡翠鐲子斷成三截之后,其中一截斷玉打磨而成的的。
寧媛拿著玉辣椒在窗邊坐下,松了口氣。
還好自己帶著前生的記憶,回到的是她送出這枚玉辣椒之前的時間點。
自己再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把這個親生父母唯一留給自己的信物送給唐珍珍。
讓她利用這東西,坑害了自己一輩子。
寧媛摩挲著玉辣椒,前生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父母不是親生的。
家里四個孩子,明明大哥才是領養的,可父母卻從小就對她比對大哥還冷淡。
下鄉之后,別的知青父母都是想辦法幫孩子找回城指標,只有家里對她不聞不問。
上輩子,即使她沒被唐珍珍、王建華陷害成功,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在村里呆到最后。
成了知青小隊里最后一個回城的人。
寧媛百味雜陳,卻忽然感覺窗外有什么東西在冷冷地窺探自己。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窗外——
可是窗外除了月光下的院子,什么都沒有。
寧媛皺皺眉,只覺得是自己的錯覺,小心地把玉辣椒又收了起來。
她開始脫衣服,準備用熱水擦洗一下身體。
窗外不遠處的房頂的隱蔽處,榮昭南清冷的眼底閃過若有所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