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季臨從教授的辦公室出來,收到一條信息,里面有學院名、課程表以及電話號碼。原來,凌昭在這里讀研究生。他站在陽光下,指尖觸碰到那串電話號碼的瞬間,仿佛被燙了一下。周圍都是來來往往的人。季臨呼出一口氣,走到沒人的地方,才撥通那串號碼。電話響了好一會兒,那一頭才傳來一道低磁,雌雄難辨的聲音,用法語問道:“你好?”季臨半邊身子都麻了。這么多年,他沒忘記這個聲音。真的是凌昭。季臨清了清嗓子,也用法語說道:“你好,請問是凌昭嗎?”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但也恰恰是這幾秒鐘,季臨恍然意識到:“你聽出我的聲音了?”下一秒,電話掛斷。季臨聽著手機里的忙音,咬著后槽牙,罵了一聲,“膽子肥了!”他把手機揣兜里,騎上自行車。剛才他看過課程表,今天是周一,上午凌昭有課。他騎著自行車到達教學樓,找到凌昭上課的地方。現在正是上課時間,季臨將自行車停在一邊,拿著本書裝模作樣地從后門進去,找了個位置坐下。凌昭上的是商管類研究生課程,與他學的金融類有相互交融的地方,雖然聽起來吃力,但季臨根本沒在聽。他坐在角落的位置,縱觀整間教室。終于,在中間排的位置,找到一個頭發軟軟的背影。短發和衣領間若隱若現的細白脖子,讓季臨一眼就認出來,是那天遇到的那個人,是凌昭。剛才被掛了電話后,發誓見到他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臭小子,連昔日大哥的電話都敢隨便掛!可一看到這么纖瘦,好欺負的凌昭,他心里的那團伙噗的一聲,就滅了。完全生不起氣來。凌昭在男人中算是瘦小的個頭。和記憶里的他相重合,季臨才發覺,凌昭好像沒怎么長大。還是像從前一樣,小小一團,讓人想要欺負。……終于等到下課,其他人陸續走了,凌昭還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寫寫畫畫什么。季臨坐在原位上看他的背影,怎么還和讀高中那會兒一樣?不和人說話,也不主動交朋友,每次都要等大部分人都走了,才肯回家。凌昭抬眸看了一眼,教室里幾乎沒什么人了。他合上書,將筆袋和書本裝進書包里,等著待會兒找導師討論一個問題。腦海里想著事,也沒注意到有人朝他靠近。直到面前一道陰影籠罩下來,獨屬于男人的氣息逼近,他下意識后退一步,抓緊書包。還不等他抬頭,一句含笑的話灌入耳中:“還是這么膽小。”凌昭猛地一抬頭,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明亮的眼睛。那雙眼睛在墨色眉毛下,顯得十分清楚干凈,仿佛不染一絲纖塵,含笑的時候更是如春雨一般,干凈地令人心驚。凌昭想也沒想,轉身就要從另一邊離開。季臨嘆了一口氣,單只手撐在桌面上,縱身一躍,直接從桌子的另一邊跳過去,輕松落在凌昭面前,像一只逮著小兔子不放的老鷹。他雙手插兜,微微俯下身來,與凌昭的視線齊平,“干嘛躲著我?”凌昭又要轉身,季臨眼疾手快拽住他的書包肩帶,“小東西,你還想哪里跑?”“松開!”凌昭拽回書包肩帶。奈何季臨不放手,他那只曾經拿劍的手,雖然不能比賽了,但手勁還是很大,凌昭小細胳膊小細腿兒的,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季臨稍稍用力一拽,就把人拽到跟前,他像從前一樣,拎著凌昭后脖子的衣領,“我問你躲什么,認沒認出我來?”凌昭抬起一只手橫在兩人之間,微微喘著氣,“季臨。”這兩個字,季臨從小聽到大,已經到麻木的地步。不知怎么的,從凌昭口中聽見,就是不太一樣。不是現在,而是讀高中的時候就有的感覺。他沒有去深究,而是問他:“既然認出我了,干嘛躲著我?”“我沒躲著你。”凌昭悄無聲息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豈料,季臨像貓捉老鼠一樣,先松開一點,再次將他往跟前一拽,“沒躲著我,干嘛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你突然出現,嚇我一跳,我沒反應過來。”聽著他有理有據的說辭,季臨本想教訓他,對上那雙無辜的眼睛,他又覺得算了吧,跟一個小東西計較什么。不過他還是問道:“那天就認出我了,干嘛要跑?”否則,他不會在他問出認沒認出他的時候,會是用那種語氣叫出他的名字。沒有意外,沒有驚喜,甚至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每一句話,聽著都不像真話。這分明就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凌昭仍然拽著書包的肩帶不放,“那天我上課快遲到了。”季臨看了一眼他的小動作。他想起當年,凌昭一緊張,不是拽著衣角,就是拽著書包肩帶不放。他冷哼一聲,“你那天根本沒課。”“是我跟導師約好的,你不懂。”季臨認真看著凌昭,凌昭看向別處,“我待會兒有事找導師,你能不能讓我先過去?”季臨沒說什么,翻開書,從里面拿出那枚書簽遞給他,“那天你掉地上的,我發失物招領,你沒看見嗎?”凌昭接過書簽的手一頓,垂眸,說:“我很少上網,沒看見。”她將書簽放進書包里,才察覺到季臨的另外一只手拽著一邊肩帶不放,“很少上網,是不是連朋友都很少?”以前,凌昭獨來獨往的,身邊沒有朋友,也沒有關系好的同學。后來是被他帶著,能和付胭說幾句話,除此之外,他大多數時間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說話,也不交朋友。很多時候,季臨以為他是孤僻,但是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后,他才知道凌昭是慢熱型的。像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這么多年不見,他忍不住想問一句。他交到新朋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