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木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怒容、疑惑、恨等情緒快速交替,伴隨著他各種情緒的,是一句句咆哮或讓人捉摸不透的話。
“我上當了?”
“不,我殺了人,殺人肯定是死罪,官府不會饒我的!”
“官府怎會給窮人申冤?我不能信,我不能上當,那人說的才對,天子腳下,就跟燭燈底下一樣,照不到,最黑,最黑……”
寇猛接到尉窈的示意,上前卸掉魯木的下巴,防備對方半瘋的情況下咬舌。
疼痛讓魯木恢復清醒,他想把自己的下巴復位,被獄吏制住,反綁住手。
尉窈上前,踩住柳火的一根手指,她是不會武,但踩斷手指的力量是有的。
“啊、啊——”十指連心,柳火慘嚎掙扎,摁他的獄吏又多一人,憑他如何掙,都無法從尉窈靴底抽出指頭。
尉窈:“接下來我問魯木的話,也是問你,你若不想十指盡廢,就把知道的事情說出,別等我審第二遍。”
柳火的本事是幻術,廢掉手,幻術就完了。
尉窈:“城西大市‘鶴啼閣’旁邊有間‘劉氏’香料鋪,魯木,你是不是常去這家香料鋪,或者說經常路過香料鋪?你去香料鋪的原因,就是為了看到吳鱗?你如果去過,點下頭,沒去過,搖頭。魯木,你想好了,今天我審問你,是給你妻子、女兒申冤,甚至找到她們的唯一機會,你可以不信我,但我希望,你可以試著信我。”
魯木眼淚止不住地流,能不能再信一次官府,信一次官?他搖頭,頭剛往右一搖,又止住,他重新抬眼看尉窈,他想說,他即使必死,也無比希望在死前知道妻子女兒的下落,如果她們真的死了,女官能不能……能不能把他和她們埋一起?
魯木,點下頭。
谷楷和所有獄吏忍著激動,全對尉少卿佩服不已!這個倔強的罪徒,終于肯招供了。
尉窈靴底微移,踩碾柳火的第二根手指。
柳火疼痛大叫:“啊——別踩、別踩了,我說,我說,我也知道魯木時常假裝路過劉氏香料鋪,我還知道魯木不是去買香料,是有個武藝很厲害的人指使他,只要吳鱗沒按時間出現,或者比往常出現的次數多,尤其在香料鋪外頭徘徊,就想辦法殺掉吳鱗。還有,吩咐我做事和吩咐魯木做事的人,是同一個人,他武藝真的很強,威脅我稱他‘天杓’,我不知道他真名是什么。”
魯木聽完這話愣了,是,保證他將來可以肆意報復那家富人的郎君,是讓他稱其為“天杓”。
魯木不傻,他又不認識柳火,對方既然這么清楚“天杓”吩咐他的事,那么他監視吳鱗的時候,自身肯定也被柳火監視著,一旦他不聽從“天杓”,他的下場就會跟吳鱗一樣!他要是死了,還談什么報仇?
“哇、啊、啊……”魯木氣壞了,使勁蹬腳踹柳火。
獄吏把他二人拉開距離,魯木趕緊朝著尉窈揚動下巴。
寇猛見尉窈允許,上前把對方下巴骨復位。
這次魯木根本不等尉窈問了,把他知道的全說出來:“是,指使我監視吳鱗的人,說他叫天杓!我沒了家人,天杓說他將來當上大官,就讓我去富戶家里,把那一家畜牲全宰了,用什么手段宰都行!天杓說他現在被其余貪官壓著,沒機會當大官,只有我幫他,他才能盡早幫我。”
“是我傻啊!”魯木哭得眼淚鼻涕糊臉,每滴淚都充滿著悔,充滿著恨!
“是我傻啊,我竟然、竟然相信他的鬼話,我就這么被他利用了,殺了人。我該去官府喊冤的,我該一直去喊冤啊!我殺了人,我自己把申冤的機會折騰沒了。”
尉窈踩柳火的第三根手指。
柳火剛才險些疼暈,瞬間又疼清醒,疼地在地上亂打擺,邊喊:“怎么又踩我啊?別別別、別用勁,我說、我說……女官會下棋吧?哎呀呀呀,我不敢說廢話了。魯木相當于一枚棋子,天杓利用他,就是為了將來有一天殺吳鱗。殺掉吳鱗后,魯木就算沒被官府懷疑,天杓也不一定留他性命,可能會找一個和魯木身形相同的人,毀容后替代他活著。”
“我殺了你,你和天杓是一伙的,你們是畜牲,都利用我,我殺了你!”魯木憤至目眥盡裂,朝柳火撲,掙得鐵鏈咣啷響。
尉窈沒讓獄吏阻止,由著魯木叫罵,待他哭啞聲了、稍微冷靜,她才改問柳火:“所以魯木對天杓知道的不多?對吳鱗知道的也不多?只知殺人,不知為什么要殺?”
魯木快要哭暈了,捶打著腦袋怨恨自己:“我真蠢,我真蠢。”
柳火趕緊回答:“是這樣。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天杓威脅我的家人,我不敢不聽他的,他讓我監視魯木,我才能知道稍微多些。”
尉窈:“城北聞義里制甕的匠人孫土,也是天杓命令你去監視的?”
“啊?”柳火眼珠一錯,不敢猶豫,承認:“是。天杓原先讓我偷學制甕,想讓我自毀容貌,替代孫土活著,我不愿受毀容的罪,向天杓展現幻術的厲害,他才沒逼我。前些天,就是這位官郎君帶獄官去聞義里,我發現有獄官跟蹤我,就利用幻術假裝落水逃脫。”
在場獄吏里有那天跟著谷楷去聞義里的,聽到柳火根本沒跳河,而是利用幻術假裝跳河,均露出驚駭神色!
尉窈將靴底懸在對方第四根手指上頭,問:“這種逃脫幻術,怎么做到的?”
柳火害怕再被踩,老實交待:“我跳下去的地方,早埋好一個大甕,蓋色如泥,我還提前在甕蓋上栽了水草,我鉆進甕里,嘴含能吐息的草棍,就順利瞞過打撈我的獄官了。等獄官離開,我又放幾只假的大魚在水面上飄遠,引開看熱鬧的人,我便離開那片河岸,去城西集市躲避。”
尉窈見有些獄吏仍不明白,就給他們解釋:“罪徒賀爾渾進廣平王府任職前,在官位上的是吳伯安,吳伯安死在浮橋魚坊前,并非被瘋牛踩死,而是被制魚醬的廝役吳鱗趁瘋牛之亂害死。吳鱗見官府開始查問魚坊,害怕了,就跑去尋找能救他的人。一定有人和他說過,能救他的人,在香料鋪附近。”
獄吏:“我明白了,于是吳鱗在香料鋪外頭徘徊,被魯木發現,殺了后,藏尸棺材鋪,這樣吳伯安的死就成為懸案!所以吳伯安的案子,可以和薛癩子、劉菜刀、劉順幾樁兇案合并為一樁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