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5.
箭矢離弦。
飛梭帶煞!
元詳攏發髻的玉簪頭瞬間碎裂,箭擦著他的玉冠爆音疾行,“篤”聲入樹!
時間好似停頓了,滿院子里所有人聲消失,所有動作停滯。
在這短短一息的停滯里,元詳的頭發零碎著從發頂散落。
而后是元羽松開手腳掉坐在地,高太妃驚嚇過度加上失血過多暈厥。
護衛們紛紛驚慌。
“王!”
“太傅——”
“太妃!”
陣陣喊聲里,元詳回魂,射出這支險些奪他命的箭的方向,已空空無人。
北海王府亂上加亂,更難追上趙芷蹤跡,她離開比來時容易許多,甚至能分出心神回想夫君告誡她和女兒的話……伴君如伴虎,為臣者,所言所行所思所慮皆為奉行公事,永遠不要把君王之仇,視為己仇。
尤其她趙芷作為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更得時時謹記!在皇帝沒對北海王下手前,她只可傷北海王的顏面,不可傷其人。
因為皇帝鞏固帝位的同時,還在意寬厚仁德的名聲,一旦朝野議論元恪刻薄寡恩,到時這位君王恐怕不但不顧念她在除元詳過程里立的功,還會把功勞貶為過錯,栽她一個擅威弄權的大罪。
替罪羊,她才不干!女兒也不會!
北宮苑,西門。
于忠帶著幾名親信羽林來換值房,這種突然而至的查崗每月里都有。守門的虎賁進來稟報:“一名女虎賁發現北海王府動靜不尋常,請求向華林都亭報案。”
于忠說道:“把人帶來,我親自問話帶她去。告訴其余守衛,此事待查,不得宣揚。”
于忠就這樣順利把趙芷接回臨危臺。
次日清早,朝臣陸續至太極殿東堂外面等待,官員間還是和往常一樣,少數人竊竊私語,多數人各盯自己的笏板,想著過會兒陳述之事。
可見北海王封鎖了昨晚刺客大鬧府第的消息。
他旁邊,手賤的廣陵王元羽先是戳他頭上的進賢冠,再探身悄聲問:“太妃到底咋樣了?”
元詳半垂眼皮,心里恨不能把元羽剁碎了喂豬!太妃咋樣、太妃咋樣,從清早出府到進宮,這廝問了二十多遍了!
元羽沒得到回答,摸摸鼻子,再使勁下抿上嘴皮子,把鼻孔拉長,想象高太妃被割掉鼻梁爛肉后的面孔樣。
天子來了。
前后侍衛各個威風凜凜,行走氣勢浩浩蕩蕩。
東堂內的十幾名書寫文官和負責雜役的宦官全出來迎接圣駕。
此情此景,元詳從沒有像今天一樣的不甘與憤恨!
不甘之心早在先帝時就有了,他自認文韜武略不輸眾兄弟,然而就因他排行最末,文明太皇太后永遠無視他的才能,好容易盼死了先帝,結果駕崩前居然把宰輔之首給元禧那莽夫擔任!
他憤恨的是,昨晚母妃被毀容,刺客只會是趙芷,然而昏君佞臣勾結,他苦無證據,只能咽下此仇。令元詳瞋目切齒的是,趙芷路過他時,她用一根手指在鼻子前做橫抹的挑釁動作,這相當于明著告訴他了。
刺客是她!
接下來的議政,他心不在焉,腦中全是母妃清傷口時痛苦的哀嚎。
下朝時,趙芷假意送元詳,說的話更加不避忌:“我這人心眼小,忍不了隔夜仇,勞太傅回去跟太妃說,別再沖我耍威風。”
元詳怒極反笑,眼底陰沉。“你不過是從二品的鎮東將軍,也配威脅我?”
趙芷:“那又怎樣,都是臣,誰比誰高貴呢?”
元詳腦中更嗡嗡亂響,是啊,不管他官職多高,只要有皇帝壓著,就是臣,就可以被出身低賤的佞臣反壓一頭,恐嚇威脅。
要破這種憋屈命運,不使昨夜的屈辱再次發生,徐徐謀劃已不是良策,唯有盡快反!
外朝官刀光劍影的爭權,后宮貴女們此時一無所知。
不過這不表明后宮風平浪靜。
女尚書王僧男率領一眾女官來給諸公主和四位貴人送文書。文書里是所有先帝時期到現在執行的后宮詔令,缺失的是宮外命婦應按哪朝的制度來定?以及朝官按品秩應該補充的侍妾人數。
先說第一點,命婦的最終詔令雖是皇帝班詔冊封,但朝堂政務繁忙,皇帝哪能顧上此事,只能由后宮制定好了,并擬好正規的詔令草稿,然后由尚書省或中書省的官員抄一遍,最后蓋天子信璽。
命婦的冊封不是小事,皇后和公主們可時時將命婦宣進宮,通過貴婦打探朝臣的心思,提醒皇帝對臣子或籠絡,或防備。
不過命婦等級的制定僅是繁瑣,并不困難。
難的是第二個任務……補充朝官的侍妾人數。
朝廷著急恢復妻妾古禮的目的,是廣繼嗣,教導婦人不要妒忌,恢復教化女子的種種古禮。
這是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不管誰做皇后都難施行。
首先,妒忌夫君納妾是人的天性,怎可避免?換言之,妻子給夫君納小夫、養外夫,天下兒郎們會鼓掌接受么?
其次,鮮卑的女子們各個不是善類,有的是力氣和手段,她們的夫君少有敢主動納妾的,尤其是有權勢、有地位的宗王女、勛貴女。
貴婦們不執行妻妾古制,時間越久,效仿的平民越多,久而久之,恐怕魏境都要一夫一妻了。
所以諸公主和貴女們陷入兩難的抉擇,讓朝廷滿意,勢必得罪天下婦女,還有就是,公主們自己都不會給夫君納妾,憑什么說服命婦?
義陽公主把有關的文書給于寶映,調皮笑著說道:“一事不勞二主,還是交給你吧。”
于寶映不能推辭,也不好接,她求助目光看向王普賢。
義陽公主的笑里摻了諷刺,道:“你看她干嘛?島夷人妻妾成群……”
南陽公主打斷對方的話:“少說幾句吧。”
王肅長駐壽春,朝中漸有流言蜚語,說王肅被重臣排擠,被皇帝懷疑其忠心,不知何時開始的,權貴宴飲間,不再呈南人喜飲的茶茗和南人好食的鯽魚肴,甚至連洛陽大市的魚鱉買賣都受到了影響。
這時,長樂公主元瑛問王僧男:“我聽說今天是尉女官給我們送文書啊,怎么換成了你?”(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