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順從天意,順的終歸是人意。
前有趙芷收爾朱榮為徒,后有尉骃引爾朱買珍入仕,爾朱一脈的利益早和尉窈一家聯合,因此契胡族的勇士呼嘯著馬匹繞著宗家人和馮行圍堵,不存在死里逃生,而且契胡勇士還把六具尸體帶走分開拋棄。
宗家兩世作惡,活該死無葬身之地。
“接下來該賀家了,害我者……賀闌,還是賀爾渾?你們可要爭點氣,快些鉆營。”尉窈不急,她等著前世殺她的真正兇手浮出水面,而后加倍還擊!
時間一晃而過,仲春來臨。
此月起雨水灌溉大地,桃夭鸝鳴,草木茂盛,祭祀春夏長養之神“女夷”的花朝節開始了。
貴婦闊擺花宴,爭妍斗奇,爭的不僅是花中名品,還有賓客的出身地位。
尉窈和夫君難得同休沐,在二月二這天趕往內城的永和里,赴元純陀邀請的花朝節宴。
上月皇帝正式親政后,元純陀的長兄任城王被授雍州刺史職,這次任城王沒有推辭,受命后立即離京。同時,元純陀的夫君邢巒被授職六尚書之一的度支尚書,掌管大魏的粟帛金寶、田宅租調和軍械庫藏,實際權柄極重!
在永和里坊的北門,尉窈夫妻倆與元子直,奚驕、楊女郎,陸葆真、盧文符,王普賢姊弟仨會面,一起來邢宅。
邢宅之奢聞名洛陽,宅院前的寬道車如流水馬如龍,賓客絡繹不絕,尉窈幾人先把禮物交給門僮,再隨領路奴婢往府宅后方走。
宅中引漢太師董卓池的水入林園,一路水聲潺潺,奇禽以啾歌悅賓。
陸葆真挎著尉窈的胳膊小聲說:“真是眼見為實,的確闊綽!”
尉窈也悄聲問:“和盧郎君相處的怎樣?”
陸葆真嫌棄地撇嘴,說道:“一搡就倒,連兩碗飯都吃不了。”
尉窈逗她:“糟了,盧郎君聽見了。”
“啊?”陸葆真慌忙回頭,只看見盧文符寵她的眼神,陸葆真心跳加快,臉頰飛紅,輕掐尉窈道:“討厭。”
元茂、奚驕、元子直頭回見陸葆真如此扭捏,全故意在她視線里打個冷戰。
陸葆真背著盧文符朝仨人攥拳齜牙,這情景立時把王普賢姊弟逗笑。
王文殊跟長姊說:“洛陽真好,連貴族的女郎都不必遵那么多規矩。”
花宴所在的厚德園,人未進院,香氣已撲鼻,高大的桐楊底下盆栽接連,各式各色的花朵讓賓客們頻頻逗留,每盆花旁邊都站著執金剪的婢女,為賓客們剪摘簪花。
尉窈給元茂選一小朵花簪在冠側,他的相貌天生兇煞,不適合簪大花。
元茂給尉窈選一朵牡丹,非得自己給她往發髻上插戴,他故意裝笨,用手指在她耳朵和鬢邊撩撥觸蹭。
尉窈對這廝真是又喜又嫌棄,沒辦法,要是不依著他鬧,他會更鬧騰。
楊女郎楊然和奚驕的親事也快了,楊然察覺尉窈夫妻間的情深,情不自禁跟著笑,同時她也羨慕陸葆真和盧文符的相處,不似她和奚驕,至今沒見過幾次,比朋友情誼淺,比路人略相識。
楊然正垂首思索,兩朵蘭花出現在她眼前,她抬眸,心怦怦跳,是奚驕!
奚驕輕牽她手腕來旁邊的石墩前,在她輕訝聲里,抱她坐到石墩上,如此親昵的動作,說出的話卻能氣死人:“你個矮,來,先幫我簪上。”
楊然撅嘴,帶著撒嬌語氣“哼”一聲,把頭扭一旁。
她發髻被他微碰,奚驕把一朵蘭花給她簪上,說道:“這回能幫我了?”
“嗯。”楊然紅著臉答應。
別瞧小女郎羞澀文靜,此時內心正叉腰狂笑:啊……這郎君是她的、是她的!湊近看驕郎,更俊了哪!
奚驕的一次主動,換來花宴從頭至尾的聒噪,他被楊然的外表騙了,原來她是這樣外向活潑的女郎。
“驕郎,我還要簪這朵。”
“這朵我也要。”
“這朵……這朵、這朵。”
還沒走到祭祀女夷花神的地方,楊然的頭發上已經沒地方可簪了。
陸葆真指著楊然的腦袋,捂著肚子笑出眼淚。“你頭發全被擋上了,乍看臉好像個鴨蛋。”
這話把盧文符嚇一跳,趕緊捂她嘴巴。
楊然:“那怎么了,驕郎喜歡我好打扮,驕郎,你說是不是?”
“對。”奚驕已經捋清對方的脾氣了,得順著說,不然耳朵要被吵出繭子。
這時尉窈正和王普賢姊妹倆觀花閑談,元茂帶著王紹結識元子直,當陸葆真笑話楊然的臉像鴨蛋時,元茂聽見了,也擔心陸葆真的口無遮攔會招楊女郎嫌,幸好楊女郎不似心窄的。
忽然間,元茂昔日里夢境一詭異情景浮于腦中,他曾夢到過一個沒有五官、遍簪頭飾只剩鴨蛋臉型的女子。
元子直:“阿茂,想什么呢?”
元茂回神,不再琢磨無稽的夢境,說道:“看你們同門逐漸在京城相聚,我想尉學館的同門何時能再見。有災情的州郡越來越多,隔斷了書信和車馬。”
“唉。”元子直嘆氣,出主意道:“你想往何處寄書信和糧食?我近來常去清河王府邸,等我向清河王建議,看能不能以王府名義調動商隊。”
元茂:“朔州,我和尉景斷了聯系,如今只有大商隊、護衛多的糧隊才敢跋涉遠途。”
王紹問:“我能參與施糧么?”
元子直回他:“當然可以。定下日子后,我讓書僮去你府上告知。”
元茂問元子直:“剛才在邢宅外,我見你帶了輜車來的。”
“是。花宴我得提前離開,奉父命去給元禧的家眷送春衣春被。”
元茂感慨道:“罪徒一家該感念陛下仁慈,許太師接濟她們。”
元子直的父親元勰,才被陛下授太師官職,原來的司徒官職由廣陵王元羽接任。
元茂的注意力不能長時間離開尉窈,他每隔片刻就得瞧瞧她在哪里,在干什么?
他看見幾名女郎和尉窈相互見禮,寥寥幾語后對方就去往別處了。
元子直:“那位女郎……是禁軍于統帥的侄女吧?她在平城的州學府讀過書。”
元茂給好友眼神示意,元子直立刻知道自己的懷疑直覺是對的,尉窈有意疏離,不想結交于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