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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
陽泉坊市。
大年三十,本是歸家團圓的日子,飛仙閣的生意卻比平日還要火爆,整個外院大廳,幾乎滿座。
少了宗門弟子和世家子弟,卻多了許多只身闖蕩的散修——忙碌涉險一整年,自然要來享受享受,看看美人,聽聽小曲,松泄松泄。
“今年陽泉附近可有什么大事發生?”
“有啊,十月初青陽城出了個狠人,外號‘青陽兇猿’,煉氣四層修為將先天八重境的薛山虎給宰了,腦袋直接丟在大街上!”
“這事我也聽說了,那晚整個青陽城都殺瘋了,好像是城主府勾結漕運幫幾個勢力一起針對青陽武盟,幾十萬軍隊封城圍殺!”
“薛府才慘,被滅族了,一千多名武者高手被殺得血流成河,連三歲小孩都沒放過,那鐘延身長八尺似鐵塔一般,胳膊比別人大腿還粗,滿面橫肉,兇神惡煞,直接將半大小孩舉過頭頂捏爆成血雨,簡直就是個惡魔……”
“凈特么瞎扯淡!你以為下山虎的名頭是白給的,練氣四層能殺得了他?是兩名練氣后期高手合力苦戰才將他殺死!”
“鵝鵝哪有你們說的這般,那鐘延來過我們飛仙閣的,是位非常俊朗的公子。”
“知道么,火云宗尋得個天靈根,卻莫名其妙失蹤了。”
“嘶天靈根!真的假的?那火云宗還不得把整個燕國翻過來。”
“好像事情就出在青陽和望匜,據說火云宗出動了兩名筑基后期長老,加數十名執法殿弟子,不過找了幾個月都沒什么線索。”
“魏國立國上千年,要亡啦,二十幾路諸侯打得血染山河,尸橫遍野,難民成片成片地往外逃,太慘烈了。”
“我看吶,最多五年,魏國就得徹底消失于東域。”
“五年?嘿嘿,如今陳國、齊國還有咱燕國,哪個不是虎視眈眈,早就坐不住了,一入場分分鐘瓜分掉,到最后只有談判桌上的扯皮能拖延下時間。”
“沒錯,順沂城已經在屯兵,都城調遣齊聚一百五十萬大軍,估計過完年便會有動作。”
“聽說昨日,望匜方家去芒碭山的獵妖探險隊又有人回來了。”
“這么快?”
“還快啊,都兩年了,前陣子回來一支小隊,八個隊員剩兩個,這次四個小隊一起才回來五人,而且都是武者。”
“武者,那應該是最外圍策應的吧,修士不定闖到什么時候,沒有收獲豈會出來。”
整個大廳,樓上樓下,充斥著各種消息,道聽途說,真真假假。
一身黑袍的白思元走了進來,聽到‘鐘延’的名字,豎耳聽了會,然后嘴角抽搐,搖頭邁步尋找座位。
“喲,白公子!您可來啦!”
水仙姑娘可謂聞風而動,一眼就看到了‘肥羊’。
白思元不由得再次抽搐了下嘴角,他可不想再進包廂了。
水仙朝門口望了望,“怎的今個只有公子一人?”
“哎”白思元嘆了口氣,“水仙姑娘你可太傷人心了。”
“鵝鵝是妹妹說錯話啦,走,我們里邊去,妹妹陪你喝兩杯!”
白思元直接拒絕,“不了,就過來坐一會,還得回去練功,在坊市租了修煉室,不能浪費了……”
閑聊幾句。
白思元找了個空位,等到水仙出離視線,消失在神識感知范圍,立馬摟著陪酒的練氣一層姑娘去往地下室。
另一邊,水仙也扭著腰肢去到地下,口中不斷憤懣嘀咕。
“八百個!”
“八百個!”
“這一天進進出出至少八百人,入包廂的才二三十個!”
“一幫子窮鬼!”
“只會在外院吃促銷酒水!”
“一輩子玩不起后院姑娘!”
來到在六十九號石門前,水仙叩響鈴鐺。
等了好一會,若云姑娘才拉開門。
“磨蹭什么呢,這么長時間!”
若云目光躲閃,笑道:“水仙姐姐,今個生意這么好,怎的有空下來?”
“別說了,都是窮鬼,臉都笑僵了才掙個三瓜兩棗……”
水仙說著,在若云臉上看了看,感覺有些奇怪,徑直走進石室,“當然是找你呀!”
若云關上門看著她,心跳莫名加快了一分,有所期待。
水仙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哎呀討厭!”若云紅臉上前捶了她一拳,“姐姐說嘛,可是他來了?”
“來啦!”
水仙白了一眼,“在上面呢!”
若云笑臉瞬間綻放,立馬跑去梳妝臺前準備。
水仙暗自搖頭,嘴角勾起一絲嘲諷,譏笑道:“可他沒找你,叫了別人。”
若云拿著簪子比劃的動作一僵,而后又繼續,強顏笑道:“叫就叫唄,很正常呀,難不成非得找我。”
水仙分明在鏡中看到了那俏臉上的失落,心中嘆了口氣,走過去坐在旁邊。
“那你還化甚妝?平時也沒見你這般積極!”
若云忍住苦澀,笑道:“怎么也算朋友呀,去敬杯酒應該的吧。”
水仙盯著她沉默少許,突然炮語連珠。
“長老上的第一課你都忘記了?青樓女子不能有感情!”
“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們不是一路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你以為不接別的客人,他便會對你另眼相看?”
“你以為他找過你三次,便真的喜歡上你了?”
“此時此刻,他正與別的女人歡愛!”
若云低著頭,抿著唇,眼淚忍不住,簌簌掉落。
水仙伸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好妹妹,忘了他!做你該做的事,將來脫離苦海還可以找個老實男人嫁了!我可提醒你,你再找借口拒絕接客,我不會再幫你說話,你知道長老的手段!”
若云伸手撐著心口,連連搖頭,晃出一顆顆水珠打濕衣裙,咬唇哽咽道:
“我試了,可我忘不掉,做不到,他就像長在我心頭一樣,每每想到若是以后不能再見,不能在一起,便心如刀絞,胸口滯悶難以呼吸……”
水仙冷聲呵斥:“做不到也要硬做!若是讓長老知道你此刻模樣,定將你丟進獸窟!你不是沒見過其她姐妹進獸窟的下場!”
說到獸窟,水仙自己都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心底生寒,那是渾身沾滿惡心惡臭粘液的丑陋妖獸,被下了藥,碩大的筋條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日我想辦法給你安排個客人,不然長老得起疑了。”
說完,水仙便起身要走。
若云一把將她拉住,“水仙姐姐!求你幫我!”
水仙甩手,“我幫你還不夠?我可不想被連累!”
若云緊緊抓住不讓走,急道:“他喜歡我,一定喜歡我!不然為何一次給五十枚靈石的賞賜!”
水仙一怔,眨眨眼重新坐下,“五十枚?什么時候?”
若云點頭,松手抹了把眼淚,“就上回,你休息那次。”
水仙嘀咕:“這家伙真夠豪橫啊,五十枚,很多散修幾年都未必攢得到……”
若云忙道:“水仙姐姐,你見多識廣,智勇雙全,一定有法子幫我的對吧?你了解我的,有恩必報,你放心,妹妹以后定會厚報于你!”
水仙目光閃爍了一陣,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坦言道:“他沒來,白思元一個人來的,姓白的在坊市租了修煉室一直沒走。”
沒來……若云眨眨眼,心情瞬間晴朗,嘴角蕩起笑意,下一刻卻又蹙眉將臉撇開。
水仙狐疑,瞪眼打擊道:“那鐘延倒是一直想娶女修,可你出身紅塵,即便你沒接過別的客人,說出去他也未必信,就算他信,別人能信嗎?如今他在青陽有頭有臉,收你一個青樓女子讓人看笑話嗎?”
若云眼神黯淡,隨即又變得堅定,“他既來青樓便不會太在意這些,我自己做到問心無愧,才有臉跟著他,我不求名分,什么都不要,默默跟著他,每日見到他,與他在一起便好……”
說著,若云突然抬手捂嘴,秀眉緊緊擰在一起,一臉難受的樣子。
水仙挑眉,瞳孔收縮意識到了什么,立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搭脈,頓時臉色劇變,低吼道:“你,你,你要死啊!”
天吶,居然有了身孕!
先前幾次三番說不舒服不愿意接客,還以為是找借口,原來真的不方便!
水仙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怎么敢的啊?
懷孕后雙修功法自破,是飛仙閣頭等大罪,只有死路一條!
壓下惡心的若云,撲通一聲跪下,抱著水仙的小腿哀求道:“水仙姐姐!求求你!幫幫我!”
“自打到了飛仙閣,您一直關照我,我對您也始終尊敬,以誠相待,幫妹妹一次可好?救不了我,也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我要被你害死了!”水仙來回走動了一會,盯著若云,壓著聲音喝問:“你故意的?!”
若云哭著堅決搖頭,“沒有,不是故意的!上次他離開后,我便意識到愛上他了,心很亂,一時忘記服藥,那時他回城要對付薛山虎,我時時擔憂,等再記起此事已過半月,服藥已無用處,之后便發現懷上了,真的,水仙姐姐,我沒說謊!”
“鬼才會信!”
水仙冷聲呵斥,氣結道:“且不說懷孕已是死罪,若是鐘延不想要這孩子,若是他認為你故意用這孩子牽絆要挾他,他都可以讓長老處死你!”
她撇了眼若云的肚子,算算時間,三四個月了,即便用元氣抑制,也撐不了多久,顯懷肚子一大,根本瞞不住。
“而今唯一的選擇,趕緊墮掉!使出渾身解數、賣力服侍客人,別讓人發現端倪,盡快將功法修煉回來!”
若云撫著腹部,梨花帶淚連連搖頭,“這是我的骨肉啊,是我和鐘郎的孩子……”
“鐘郎?”
水仙反唇相譏,冷笑連連:“一有身孕蠢三年,一入愛河成傻子,說得果真不錯!你同時占了兩樣,如今半點靈光皆無!”
“你覺得鐘延會愿意喜當爹?你一青樓女子,誰給你保證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若知曉,怕是會避你如瘟神!”
搖搖頭,水仙轉身往外走,“你自生自滅吧!”
若云軟坐在地,失魂落魄。
走到門口的水仙冷冷補充了一句,“我勸你暫且不要通知鐘延,不然,可能死得更快!”
若云霍地抬頭,含淚的眸子閃過凌厲,為了孩子準備不顧一切,起身叫到:“水仙姐姐!我知你秘密!”
水仙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盯著她。
若云咬了咬唇道:“九月十九,六重院!可我從來沒想過要以此要挾姐姐,求你,在不連累自己的情況下,給妹妹行些方便,幫我救下這孩子!”
“你大可去告訴長老,看誰先死。”
水仙淡淡說了一句,搭手開門出去。
站在走廊上,她左右不是,腸子都悔青了。
原本見若云懂事善良,又靠上鐘延這個頗有實力的散修,打算誠心相交。
結果,卻是個掃把星!
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可在里面圓了不少謊話,若是被發現,死罪不至于,卻至少得脫層皮!
眼下,更是捏住了自己的把柄!
“犯賤!”
捏了捏拳頭,水仙臉色難看低罵一聲,風風火火上了地面,去到外院,目光掃視尋找起來。
另一邊,若云絕望了一會,也趕緊坐去梳妝臺前,重新修飾妝容,匆忙出了房間。
原本猶豫不決,此刻她卻是顧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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