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道總把頭,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響馬盜魁首,卸嶺力士的頭兒……”
張靜清琢磨著這些名頭,笑了笑,“聽著倒是挺唬人。具體怎么做,你自己把握分寸。”
“師父放心,這事我一定辦得體面。”張之維笑道,“就算他不想體面,我也會幫他體面。”
張靜清聞言莞爾,自己這徒弟口中的“體面”他可不敢恭惟。不過對付一個響馬盜頭子,也確實無需太過講究。
“什么時候出發?”他問。
張之維望了眼西沉的落日:“明日吧,不急這一時。”
“要給你調撥幾個人手不?”張靜清又問。
張之維搖頭道:“懷義下山歷練未歸,小田要負責天通觀的運作,其他師兄弟也都有各自的事,就不麻煩他們了,而且,以我的實力,他們也幫不了我太多,有些時候,反而自身容易陷入險境。”
“你小子說話倒是很不客氣,但這也是實話。”張靜清頓了頓,繼續道:“你把呂慈那小子帶著吧,倒不是他實力有多強,而是這小子不笨的同時,還有一份狠勁,有時候你方便說的話,不方便動的手,都可以讓他來。”
張靜清一開口,張之維秒懂:“師父您的意思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胡蘿卜加大棒?恩威并施?”
張靜清點頭:“響馬盜嘛,一群刀頭舔血,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家伙,對這些人來說,有時候顏面比命重要,但也不能太給他們臉。”
“所以你得壓他們的氣焰,挫他們的銳氣,但過猶不及,也不能壓得太狠,畢竟你還得讓他們做事,掌握一個度很重要,其中的分寸拿捏,呂家那小子,肯定比你在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弟子明白!”張之維應道。
張靜清點點頭,背著手踱步離去。
張之維則是去了天門峰,在歪脖樹下進行今天的日常修行,吐納最后一縷日菁,以及初生的星輝和月華。
他現在的身軀已經幾乎是無漏之軀,不必每日貪得無厭的吞吐天地精華,只需要吐納幾口,維持身體平衡就好。
吐納完,張之維睜開眼睛,看向身后的歪脖樹。
這幾年,歪脖樹的生長也進入了瓶頸期,沒有再像前幾年一樣野蠻生長,但體內的炁卻是越積越深,因為其龐大的體型,單論量上,幾十個人的炁加起來都沒它高。
這也是精靈得炁之后的普遍現象,它要是再修行一些年,體內的炁還會繼續變多,甚至濃郁到變成黑色,即便是普通人,都可以用肉眼看到。
“好好修行吧,把注意力多放在性命上,而不是執著于炁的多寡。”張之維說道。
即便是一棵樹,也有自己的“性”與“命”,性命上的錘煉,對它們同樣重要。
不過,大部分的精靈都意識不到這一點,再加上缺乏體系傳承,所以成就很有限。
“嘩啦啦!”歪脖樹輕輕搖晃著樹枝回應張之維。
在張之維的提醒下,歪脖樹雖然意識到了“性命”的重要性,但它也和尋常的精靈一樣,沒有體系的行炁法門,只能本能的去吸收。
它和普通的精靈最大的差別就是,跟在張之維的身邊,吸收的炁的質量很高,是天地間最精純的三才之炁。
這讓它成長很快,根基扎實,但沒有具體的修行方法,它也就沒了往地基上繼續搭建下去的可能,這也是精靈少見,特別是植物類的精靈更少見的原因。
至于納森神樹……或許是一個很特殊的例外。
其實,張之維也不是沒想過向神樹取一下經,但神樹走的是煉金體系,歪脖樹走的是煉炁體系,雙方的根子都不一樣。
而且,他也不相信神樹,真要走了神樹的路子,只怕會像那些納森衛和納森王一樣,變成神樹的傀儡。
“自己慢慢摸索吧,或者等我以后抽出空來,給你研究一個!”張之維說道。
“嘩啦啦!”
歪脖樹聞言,劇烈搖晃起來,一副非常興奮的樣子。
“好好修行!”
“好生修行。”張之維拍了拍樹干,飛身下峰,御風而行,落至半山腰的一處田埂上。
田間,呂慈正在鋤地。與尋常農夫鋤地時的吃力不同,他動作輕靈流暢,鋤起鋤落如行云流水,竟帶幾分筆墨揮灑的寫意。
張之維悄無聲息落于其身后。
呂慈鋤地非常的專注,精氣神高度的集中,這種狀態下,他的注意力除了前方的土地外,再無其他。
但如果身邊有異常的炁機靠近,他就會立刻從這種狀態退出。
不過,張之維時時刻刻都處于天人合一的狀態,周身的炁機與天地相融,呂慈發現不了。
張之維沒有打擾呂慈練功,就站在背后靜靜地看著。
等到呂慈犁完收工的時候,扭頭突然看見一個身影站在自己背后,嚇得呂慈一個激靈,下意識掄起了手里的鋤頭便要砸下!
人在受驚的時候,表現是不一樣的,有些人會嚇一大跳,有些人會往后跑,有些人會原地尖叫,還有些人會下意識的打人。
很明顯,呂慈就是后者。
不過在看清了是張之維后,呂慈又生生停了下來,鋤頭就懸在離張之維額頭不足一寸的位置。
呂慈連忙收起鋤頭:“張師兄,您怎么老是神出鬼沒的,嚇我一跳!”
“砸呀,怎么不砸了?”張之維笑道。
哪敢吶,真要砸下去,你還不得找到借口抽我啊?呂慈腹誹,隨后詢問道:
“張師兄找我什么事?”
“準備去趟湘陰和渝城一帶,你隨我同行。”張之維道。
“又有活兒啦?”呂慈頓時興奮起來,道:“張師兄,這次咱們干誰?”
在龍虎山清修的日子雖然平靜,無人打擾,可以更好的修行,但他還是更喜歡當年和張師兄走南闖北,打打殺殺,快意恩仇的日子。
“什么干不干的,怎么滿腦子打打殺殺,搞得咱們跟黑社會一樣,這次咱們是去以德服人的!”張之維說道。
呂慈:“…………”
“那……咱們去服誰?”
“一個黑道總把頭。”張之維說道。
“黑道總把頭?”呂慈看著張之維,頓了頓說道:“張師兄,黑道總把頭不應該是您嗎?”
“我什么時候混黑道了?”張之維說道:“雖然師父經常說,我們是當道士的,不是混黑社會的,讓我收斂一點,但這種話可當不得真。”
呂慈說道:“這我自然知曉,但張師兄您忘了,您收服了魔都三大亨,又收下了永鑫公司,以及永鑫公司后面的漕青幫。漕青幫,洪門之流,不就是最大的黑道嗎?說你是黑道總把頭,一點也不為過。”
“一派胡言!”張之維說道:“我收服了黑道,自己就變成了黑道?”
他糾正道:“永鑫公司和漕青幫應該算是被招安,改邪歸正,意義不一樣。”
呂慈從善如流:“是是是!那咱們這次是要去招安哪個黑道總把頭?”
“常勝山的卸嶺魁首,陳玉樓,你聽說過沒有?”張之維問。
“沒聽說過。”呂慈連連搖頭。
以前,他對江湖上的事,可謂是了如指掌,但最近一些年他都在龍虎山上清修,很少涉及江湖,對江湖上的事自然也就關注的少了。
而且,作為四大家族的少爺,他也很少把目光放到土匪盜賊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群體身上。
既然呂慈不知道,張之維就給他講了一下此人的背景,以及這次要做的事情。
“原來是要收服一群小癟三。”呂慈摩拳擦掌,“張師兄,何時動身?”
“現在出發,或能趕上長郡的早市。”張之維道。
“長郡”呂慈說道,“咱們要去見那個張大佛爺?”
“對,還需要他牽線搭橋,引薦一下,直接過去有些太突兀了,畢竟不是沖著打殺他們去的,先禮后兵吧。”張之維說道。
呂慈點了點頭,又道:“就我們倆?要不要叫上陸莽?”
他對陸瑾還是念念不忘的。
“老陸不是回去相親了嗎?”張之維說道:“咱們就不去打擾他的終身大事了。”
“那行,張師兄,咱們出發吧。”呂慈躍躍欲試道:“等陸莽知道后,非羨慕死他不可。”
為省麻煩,張之維未與師兄弟辭行,打算直接開啟“閃電通道”離去。
呂慈連忙大喊:“別在這里,我剛犁好的地。”
張之維心領神會,提著呂慈的肩膀筆直升天,升到半空中的時候,周身銀光大作,化作一道閃電直入蒼穹,奔逝而去,在天空中留下一道劃破云層的天際線。
與此同時,長郡城。
黑色的車隊在街道上穿梭而過,清晨奔波的人群見到如此聲勢,紛紛停下來矚目。
黑色轎車中,張啟山沉默地看著車窗外路人們那一片片艷羨的目光,聆聽著窗外的喧嘩聲、議論聲。
“佛爺,最近你看起來好像很有心事,”他的副官張日山說道:“就算是小天師要來,也不應該如此吧。”
張啟山沉默片刻:“近來局勢……頗有些詭異。”
副官點頭:“確是如此。長郡城的安穩是佛爺您苦心維系,但我能感覺到,底下早已暗流涌動,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發出來。”
張啟山點頭道:“特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小天師突然出山,指名道姓的要我幫忙,還要去找陳玉樓,小天師不會無故放失,更說明將要有大事發生。”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副官嘆道,“可需召集九門各家一同商議?”
張啟山搖頭:“小天師只說要去見陳玉樓,沒提他們,就說明他們并不重要,而且,長郡城黑道的安穩,也需要他們去維持,調他們離開,反倒不好。”
“小天師尋陳玉樓所為何事?”副官疑惑道,“早年聽聞小天師剿滅了大王山響馬盜,他此次莫非是要……”
“大王山的響馬盜……”張啟山思忖了片刻,突然想了起來,道:“就是那個廖胡子對吧,當年他請我去幫他把一門重炮搬運到了山頂,他被小天師給滅了嗎?”
“是的!”副官說道:“死狀極慘,寨子從上到下被殺得雞犬不留,真正意義上的血流成河。還是些被擄女子逃下山,外界才知此事。佛爺,您說小天師此次往常勝山,是否會如法炮制?”
張啟山搖頭:“應該不至于,小天師要滅常勝山,直接去滅就行了,不必經我之手,而且,我和常勝山也并無深交。”
他頓了頓:“此番,他應是欲令陳玉樓為其辦某事。”
“以小天師之能,何事需陳玉樓相助?”副官不解,“總不能是沖著他那盜墓世家、黑道總把子的虛名吧?”
張啟山說道:“應該不是沖著他黑道總把的名聲來的,一群烏合之眾,不堪一用,而且,這只是一個虛名而已,真有多少響馬盜愿意聽他的還難說的很。”
“陳玉樓身上,有點價值的背景,無非就是卸嶺魁首這個稱謂了,雖然我看不上卸嶺力士這群只會操持蠻力,強行掘墓的土夫子,但有時候,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們還是有些本領在身的。”
張啟山說道:“我估計……小天師可能需要他們去挖什么東西!”
“小天師找了佛爺,又找了陳玉樓,難道是盜墓?”副官問。
“盜墓肯定不找他,他只是吹的厲害,實際上很一般,論起盜墓本領……”張啟山冷笑一聲,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副官了然,佛爺所指,怕是那遠在長白山、亦是他們本家的……張家。
車隊駛至城門。此時天色微明,天際已透出一線魚肚白。
“佛爺,日出東方,星火燎原,是個好兆頭啊!”副官道。
“活人的太陽,照不進死人的墓。”張啟山漠然道。
副官一怔,不解其意。
恰在此時,天穹忽傳轟鳴!尚顯晦暗的天空中,似有物事挾風雷之勢疾速逼近!
張啟山驟然回神:“下車相迎!”
一行人剛踏出轎車,便見一道霹靂自空劈落!熾烈電光中,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赫然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