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李幕玄這些年的經歷。
對于鬼手王耀祖的死,張之維并不覺得意外。
上次見王耀祖時,就發現他的先天之炁已經在衰敗了,若不好好保養,恐怕只剩幾年光景,如今果然應驗了。
“既然王耀祖想你開宗立派,把手段傳下去,你怎么又回三一門了?”張之維問。
雖然鬼手王不強,但他的手段還是可圈可點的,屬于是把人磁這種雜耍把勢,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這很不容易,即便是張之維也有一絲惻隱之心,希望這手段能流傳下去。
“開宗立派……”李幕玄撓了撓頭,“那啥……張師兄您也太高看我了吧,那不都是您這種宗師該干的事嗎?”
“我現在這手段和德性,哪夠開宗立派?這不誤人子弟嗎?”
“這種事情先不想,還是等我在三一門多學習幾年再說吧!”
“你的想法倒是不錯!”張之維點頭,“左門長手段、德行兼備,確實是個名師。”
“就是師父沒有正式收我為弟子!”李慕玄一臉落寞道。
其實,對于以這種方式留在三一門,他還是有一點不甘心的。
若是依他以前的性子,只怕早就下山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等爺闖出了一個大大的名聲,有你們后悔的。
而現在,他沉穩了很多,雖然心里依舊有沖動,但已經不會付諸行動了。
這就好像很多人小時候,和父母鬧了矛盾,心里會想著,自己以后一定要不和父母說話,要做一個只會學習,毫無感情的機器,讓父母后悔去吧,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張之維見李慕玄有些垂頭喪氣,伸手捏住他的肩膀往上一提,道:
“糾結什么?什么師徒名分,那都只是虛名而已。既然左門長沒趕你走,讓你留在三一門,還默許你聽課,那就是有師徒之實。”
“都有師徒之實了,你還怕什么?就大大方方的留在那里,當你的左門長之徒,三一弟子就是了!”
李慕玄被張之維提的精神一振,立刻點頭道:“張師兄,我明白了!”
這時,陸瑾也說道:“張師兄說的對,師父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既然默許你留下,那肯定是有收你之心的,你好好表現,一定會有被收為正式弟子的一天的!”
“我會努力的。”李慕玄點頭道。
“對了,”張之維提醒道,“玄門師長都愛弄點玄虛,比如倒背著手、或是敲三下頭暗示些什么。依我看,左門長也不例外。你仔細回想,他可曾給你什么考驗的暗示?”
“考驗暗示……”李慕玄認真回想片刻,搖頭道,“要說像敲三下頭那樣明顯的動作,真沒有。如果有,我肯定能注意到。”
盡管張之維覺得他很擰巴,陸瑾覺得他很軸,呂慈覺得他像個娘們,但李慕玄自己覺得自己機智的一批,不可能忽視這種細節。
但隨即他又遲疑道:
“可要說是否有考驗……這事還真不好說……”
“當初我下山去見洞山老師時,他說師父曾給我定下三年考驗期。只要我經得起考驗,無論如何都會被收為弟子。”
“可惜……那時我不知道這考驗的存在,師父也沒有任何暗示。結果我被苑金貴那家伙一蠱惑,就在三年快滿的時候……跑掉了!”
這件事情讓李慕玄遺憾了好久。
以前他和苑金貴關系挺好的,但自打知道這件事后,他就把苑金貴給埋怨上了。
只可惜,還不等他找苑金貴的麻煩,這王八蛋就被張師兄給弄死了。
“這次可能和上次一樣,也有個考驗,但具體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李慕玄看向陸瑾:“畢竟咱家師父和張師兄的師父不一樣,張師兄的師父喜歡搞敲三下頭暗示,自己師父可是什么都不說啊!”
“照你這么說的話,我師父喜歡搞點玄乎操作,還是一個優點?”張之維摸著下巴道。
“那必須是優點啊,當初師父要是敲我三下頭,我或許就堅持下去了。”李慕玄一臉遺憾道。
“真敲了的話,我覺得你小子可能會半夜三更摸進左門長的房間!”張之維打趣道。
“那肯定會被師父當場拎出來!”陸瑾笑著補充。
“你試過?”張之維好奇。
“我瞎說的,我哪會做這種事?”陸瑾否認。
“你可以試一下!”緊接著,張之維看向李慕玄,又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可能。”
“左門長之所以不正式收你為徒,或許是考慮著你身上還背負著王耀祖的畢生期盼,所以有些君子不奪人所好的心思。”
“那我該怎么辦?”李慕玄急切地問。
“找個合適的人,把這手段傳下去,”張之維建議道,“然后回山稟告左門長,說已幫王耀祖了卻遺愿,請求正式拜入三一門下。”
“找個合適的人……”李慕玄眉頭緊鎖,“若是一般的倒轉八方,找個傳人或許不難。但老頭子那門獨特的手段……真不容易啊!”
要是容易,王耀祖也不會找了半輩子,才遇到他這一個傳人。
“難也得去找,承了人家的情,得了人家的手段,無論如何,都得傳下去才行。”
張之維還沒開口,陸瑾就一臉嚴肅的說道。
“可是,這就意味著我又得下山了……”李慕玄一臉糾結。
江湖并不好玩,行走江湖也沒什么樂趣,李慕玄跟著王耀祖的日子里,跑了不少地方,他早就厭倦了這種生活。
此刻的他,只愿安守三一門清修,最多隨師兄們偶爾下山,見識一番同道中人,享受一下被江湖同道恭敬禮遇的感覺。
“你這么扭捏,得虧呂慈不在,不然又得罵你是個大娘們兒了。”張之維笑道。
一說起呂慈,李慕玄眼神閃爍。
呂慈狠狠揍了他好多次,他對這個人是又恨又怕,心里想報復,但又不敢。
這其實很正常,李幕玄和呂慈比起來,還是太稚嫩了一點。
李慕玄雖然外號惡童,但其實一點也不惡。
這輩子做過最大的惡,也就搞點瀉藥讓人拉肚子,脫敵人的褲子,彈小鳥之類的操作。
至于殺人……
他從來沒想過殺人。
以前,他和全性鬼混了好些年,長鳴野干苑金貴沒少攛掇他殺人,他都從來沒殺過。
這些年加入三一門后,就更沒有殺過人了。
惡童之名,名不副實,倒是叫頑童更合適一點。
但是呂慈,這小子可是一個殺生無算的家伙,別說殺人,就是把人砍成肉沫,濺一身血,他都不帶眨一下眼的。
兩種性格的人沖突起來,結果自不必多說。
特別是呂慈還要比李慕玄強上一些。
一想到不久之后呂慈也要來,他就有些慌,這家伙以前說過,要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就算這家伙真要動手,我也不怕他,這些年,我的修行可不是白練的……
而且,那呂慈和陸瑾陸師兄也有矛盾,雙方經常打斗,到時候自己低調一點,不引起他的注意。
他打了陸師兄,就不能再打我了吧……
李慕玄心想。
幾人正聊著,一個粗獷的聲音突然響起:
“張師兄前輩!”
一聽這稱呼,張之維就知道是誰來了。
他扭頭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紅色衣袍、方臉闊口的壯漢激動地跑來,標志性的頭發高高束起,活脫脫一副哪吒模樣,正是火德宗的豐平。
“火德宗豐平,拜見張師兄前輩!”豐平沖到近前,抱拳施禮,臉上滿是興奮。
自打當年在陸家老太爺壽宴初見,誤把張之維當成了前輩高人開始,他就一直這么喊著。
“這小子以前還像個哪吒,現在算是長殘了!”張之維也是絲毫不見外。
“你小子啊,”張之維絲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他,“從前還只是像個小哪吒,如今……算是長殘了!”
“哈哈哈,”豐平不在意地撓了撓頭,“有嗎?這長相我也不好控制。不過嘛,我覺得自個兒這‘哪吒’勁兒還在!”
張之維故意又瞅了他壯實的身板幾眼:“想更像?那可得再練壯幾圈才成。”
再壯下去還能是哪吒嗎……豐平心里嘀咕了一句,嘴上也沒閑著,熟絡地跟旁邊的陸瑾打了聲招呼。
他倆可是老交情了。
“豐平兄弟,你還記得我嗎?”李慕玄突然問。
豐平有些疑惑的看著李慕玄,他實在不認得此人,但能從衣服上看出是三一門的。
“這位三一門的兄臺,我們認識嗎?”
“我們曾在迎鶴樓有過一面之緣,你忘了嗎?”
說話間,李慕玄一勾手指,把不遠處的一塊大石攝入手中。
“這手段……倒轉八方……”
豐平頓時想了起來:“你是當初那個被張師兄教訓過一頓的小癟三。”
張之維:“…………”
李慕玄:“…………”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過分了啊!
豐平很快反應過來說錯話了,連忙誠懇道歉。
李慕玄是順毛驢性格,吃軟不吃硬,豐平道歉了,他也就原諒了。
而且,他也覺得,對比現在,自己當時確實是一個小癟三。
對方記得當時的自己,卻認不出現在,不正好說明自己變化大嗎?
他擺了擺手道:“無礙,這不算什么不能提起的禁忌,這是我來時的路!”
張之維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和左門長待了這么久,果然有長進啊!
隨后,武當山上,陸續有各路江湖人士上來。
來人大多是先和紅臉老道寒暄一番,然后依次見過張靜清,張之維,左若童。
現在,在江湖地位方面,張之維已經隱隱排到左門長的前面了。
都說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的博弈場。
這些能在江湖中闖出一番名堂的人,個個都是八面玲瓏的人精,深諳待人接物之道,自然也不會故意怠慢了誰。
伸手不打笑臉人,張之維自然也是笑臉相迎。
李慕玄癡癡地看著這一幕,羨慕不已,自己什么時候也像這么瀟灑就好了。
上山的江湖人士越來越多。張之維雖是個大嘴巴,卻不喜歡這種應酬客套,便隨意找了個借口,先回客房歇息去了。
陸瑾、李慕玄、豐平幾人見狀,立刻向自家師父請示了一聲,隨即也趕緊跟了上去。
來武當觀禮的各路人馬,多數都帶了后輩弟子前來。
這些年輕后生雖與張之維并不熟絡,但眼見陸瑾等人緊隨其后,即便自己尚未開口表示想要跟去,他們的師父或長輩也都紛紛示意,讓他們跟上去結識一番。
開玩笑,小天師可是號稱人形機緣。
能被他調撥,可謂是上天給予的恩賜。
這種好機會,怎么能就這么放過呢?!
這些家伙一路跟著張之維回到了住處,一路七嘴八舌,問東問西的。
若是攀關系、講客套,張之維自然提不起興致。但既然是些小迷弟纏著追問他的英勇事跡,那可就正合他胃口了,立刻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
倒非他存心炫耀或顯擺,純粹是這“大嘴巴”的毛病作祟,根本管不住自己那張嘴。
至于周蒙先前和他說的周圣與洪音幾人消失的事,此刻早已被他拋到九霄云外了。
這些年,張之維雖然少有下山,但身上能說的事跡并不少,真要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至于周蒙,這個時候已經去找周圣和幾個小伙伴去了。
找的時候,他可謂是怨氣滿滿,心里嘀咕著,可別讓乃公找到了,不然有你們好果子吃。
而此刻,周圣正在山洞里給師弟們講解天通奇門。
在好好的講了一遍修行總綱之后,他終于是拿出了奇門遁甲圖,開始照著圖卷,給師弟們仔細講解其中奧妙。
講了幾句之后,卻發現師弟們對他的話,全然不以為意,反倒是直勾勾的看著他手里的遁甲圖。
他走到洪音面前,“啪”的一巴掌打在洪音的后腦勺上,沒好氣道:
“不好好聽見,還看得挺入迷的?這你看的懂嗎?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