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通知八局?”耿建清問。
陳益也在想這件事。
現在只是懷疑而已,僅憑M1911斷定境外勢力和燈塔國有關,繼而把矛頭指向南國,多少有些主觀了。
這種二十世紀初期研制的半自動手槍,在經過了百年的服役后早已散落在世界各地,所以從理論上講可能性非常多。
貿然通知八局,對方真不一定什么反應。
思考良久后陳益還是決定給趙處長打個電話,只提嫌疑人手里的M1911,至于背后的勢力和哪個國家有關,就讓八局那邊自己研究,專案組不提推斷更不下結論。
“喂?趙處,有消息了,嗯……對,是這樣,靖城那邊……”
陳益撥通趙處長電話,用簡潔的語言告知了排查情況,最后提及嫌疑人拒捕死亡以及所持槍支型號。
“M1911?南國。”讓陳益意外的是,趙處長連停頓都沒有,直接判斷境外勢力來自南國,“這伙人,呵呵,內戰不止,還有閑工夫把手伸到華夏來,真是鐵了心給燈塔國當狗。”
陳益:“趙處,有相關情報?”
趙處長道:“八九不離十,應該是南國干的,滲透了這么長時間,除了帝城被殺的兩個人,應該還有。
陳巡,我需要一個活口。”
他直接表明需求。
陳益嘆道:“我們也需要活口,黑玫成員被洗腦洗的非常嚴重,寧死不降。”
趙處長:“黑玫的人寧死不降,南國那邊不一定。”
陳益同意:“沒錯,但現在還沒有線索,我盡力吧,有收獲了會第一時間通知趙處。”
趙處長:“好,陳巡辛苦,我這邊若出現相關線索,也會第一時間知會陳巡。”
電話掛斷。
耿建清看向陳益:“牽扯的有點深了,國安會更加重視,不過和我們關系不大,我們的目標是黑玫。
既然靖城查到了氰化鈉,其他城市不知道還有沒有。”
陳益:“有也不多了,靖城涉案重量達到了上千噸,應該已經足夠使用,賣家找的越多越容易暴露,逮著一個地方死命薅就可以了。”
耿建清點頭:“如果所有氰化鈉全部投入使用,初步估計……差不多獲利幾個億?”
陳益:“嗯,如果全部投入使用幾個億是有的,可能上了十億,但他們為何要與境外勢力合作呢,總要有點目的吧,肯定不可能為了那幾只破槍。”
耿建清想了想,提出可能:“還給錢了?”
陳益輕輕敲擊桌面:“總覺得沒有那么簡單,黑玫給我的感覺依然深不可測,金錢二字過小,不像黑玫首領的格局。
當然他們肯定需要錢,但錢不會是唯一和最終的目標。
耿叔,你覺得洪瀚陽像不像黑玫的首領?”
“洪瀚陽?”耿建清第一次聽到陳益對黑玫首領展開猜測,但這個名字欠缺合理性,“九年前洪瀚陽二十六歲,那是第一起命案發生的時間,可確定黑玫組織肯定不是九年前成立的。
往前推一年,洪瀚陽二十五歲,也就是說他是在二十五歲之前創立的黑玫,這不太可能吧?”
洪瀚陽有問題是肯定的,但直接懷疑到黑玫首領,跳躍性太大。
試想,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去創立邪教,然后在短短幾年內發展壯大,如蝗蟲般盜竊國家金礦,而且教內成員還無比忠誠寧死不降,聽起來有點玄幻了。
陳益也覺得不太靠譜,換了個思路:“那他就是在組織內地位頗高?”
耿建清:“不一定,塔城嫌疑人的位置同伴也有可能知道,我還是覺得暫時無法判斷他到底是否隸屬黑玫。
不過,至少和我們是對立的。”
陳益:“對,還有,他肯定不是為了摧毀黑玫,因為水山撒謊在前。
若想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協助警方調查黑玫,沒理由去擾亂我們的調查方向……他娘的這小子到底想干嗎??”
說著說著陳益有點急眼,罵了出來。
耿建清笑了笑,沒說話,接下這么大的案子,有壓力是肯定的。
幾天后,各地的排查結果陸陸續續匯報了上來,其中五個城市暫時沒有發現異常,除靖城外,帝城那邊也有了結果。
相同點是,帝城也查到了化工廠,不同點是,帝城違規的化工廠內沒有嫌疑人常駐,購買量沒有靖城那么多,大概五百噸左右。
秦河當前正在全力追查買家。
陳益只有一句話:抓住這條線不放繼續清查,同時擴大清查范圍,只要能獲得氰化鈉的工廠和公司,包括零售店在內,集合所有警力要全部覆蓋到。
漫天云霧已經破開了一團,現在要做的就是在短時間內將缺口完全撕開,不能給它自動愈合的機會。
晚十一點半,陳益站在旅館陽臺,抽著香煙眺望塔城的夜景,此刻他腦海中蹦出的名字是洪瀚陽。
有些話,他沒有和耿建清明說。
雙方的辦案方式是存在差異的,在這么復雜的案子上,兩人肯定會有所爭執,陳益選擇直接把爭執扼殺在搖籃里。
既然他是專案組組長,那么一切自然由他說了算。
洪瀚陽,在本案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這個問題,陳益很迫切的想要搞清楚。
為了搞清楚這一點,可不惜代價。
比如……承擔洪瀚陽通風報信的后果。
洪瀚陽本人在塔城,手機遭到監控,但他就不能和外界聯系了嗎?當然可以,只要他想,有無數種辦法。
那么,在水山金礦暴露后,在兩名嫌疑人被擊斃一名嫌疑人自殺后,在專案組全力調查氰化鈉來源后,是否會有所動作。
坐岸觀火,還是正式加入亂局呢?
這就要看,此次調查是否有異常事件發生,不管有還是沒有,都影響著陳益對洪瀚陽的判斷。
“呼。”
陳益輕呼一口氣,煙霧徐徐上升。
想的遠點不是壞事,此案不能計較眼前的蠅頭小利,能不能查清最終真相,才是考驗他這個專案組組長的唯一指標。
只要還存在疑點,哪怕黑玫被一網打盡,哪怕境外勢力全部清剿,依然是失敗。
過了十二點,吳軒開車和同事行駛在塔城街道上,準備夜探某化工廠殺一個回馬槍。
白天的時候沒有查到什么一切正常,但他總覺得哪個地方不太對勁,反正也睡不著,便想去看看。
離開分局有五公里后,副駕駛的同事突然看著前方說道:“那里坐著的是誰啊,洪瀚陽吧?”
吳軒現在對洪瀚陽這個名字極為敏感,視線立即投了過去。
果然,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馬路旁,低著頭不知道在干什么。
距離不遠,沉吟間車輛已經過去了。
百米之后,車輛靠邊停下,吳軒下車折返來到洪瀚陽面前。
洪瀚陽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依然垂頭沉默,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蕭瑟。
“喂。”吳軒發出聲音。
還是沒反應。
“喂!”吳軒提高音量。
洪瀚陽這才下意識抬頭,看到是吳軒后疑惑:“你怎么在這?”
吳軒察覺到對方身上的酒氣,同樣坐了下來:“大晚上你在這干什么?不怕凍死?”
洪瀚陽無所謂:“睡不著出來溜達溜達,凍死就凍死吧,戴雪和子恒說不定就是讓我克死的,也算給他們報個仇。”
今晚的洪瀚陽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不再開朗,很頹廢。
吳軒看著他:“你什么情況?”
洪瀚陽再次低下頭:“沒事,夢到子恒了。”
吳軒沉默,想到對方身上的疑點,想到陳益的話,他收斂異樣心思說道:“要相信陳巡,他一定會把此案查清楚的。”
“相信他?呵。”洪瀚陽笑出聲,“我是最了解子恒的,也是和子恒一起進的山,前幾天那么多警察進水山干什么了,為什么不能和我說?難不成他防著我?
防著我可以把我抓起來啊,只要告訴我查到什么了就行,不聞不問是啥意思?真當我傻啊!
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戴雪和子恒,有錯嗎?”
吳軒無奈:“案件機密,你該理解。”
洪瀚陽罵道:“機密個屁,你,就你,這兩天去化工廠我都看到了,還機密呢。”
吳軒皺眉:“你跟蹤我?”
洪瀚陽指著塔城:“那么多警察在外面晃蕩,我瞎啊?”
吳軒沒說話。
寒風吹來包圍兩人,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許久之后,洪瀚陽晃晃悠悠站起身,擺手道:“行了,忙你的去吧,放心這次肯定不給你添亂,拜拜。”
望著洪瀚陽酒醉踉蹌的身影,吳軒在后面說道:“就快了,靖城和帝城已經有了重大發現,相信陳巡一定能偵破此案,你不必著急。”
洪瀚陽仿佛沒聽到,漸漸消失在吳軒的視線下。
“這算……稍微透露一點吧?”
吳軒心中想著,轉身離去上車,和同事繼續前往化工廠。
另一邊,洪瀚陽慢悠悠回到了自己所住的賓館,開門,進房間,泡茶,拿煙灰缸,坐在了書桌前。
最后,他給自己點燃了一根香煙。
白色的煙霧和暗黃色的燈光相互交融,伴隨著著淡淡的煙草味,氛圍朦朧而神秘。
在這種氛圍環境下,人的身影會顯得格外柔和,時而明亮時而黯淡,仿佛回到了上個世紀。
桌上的茶杯反射燈光,誘人的光澤營造出洪瀚陽那微醺又帶著冷靜的面龐。
洪瀚陽打開筆記本的第一頁,上面是空的。
他又拿起一支筆,思索片刻后,寫了起來。
水山金礦。
化工廠。
帝城。
寫完三行九個字,筆尖停頓,隨后換行繼續寫。
聞滔。
福爾迪。
五行十四個字結束,洪瀚陽放下了筆,這就是他想要的全部內容。
洪瀚陽撕下了這一頁,視線在前三行掃視,最終目光定格在第四行和第五行。
他放下紙張,提筆慢慢在聞滔和福爾迪兩行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再拿起來看,洪瀚陽滿意許多,嘴角露出淡笑。
打火機迸發火焰,紙張一角燃燒,繼而火焰迅速擴大吞噬,最后的灰燼被洪瀚陽扔進了煙灰缸。
洪瀚陽盯著煙灰缸看了許久,慢慢抽了口煙。
畫面仿佛定格,只有白色的煙霧在空中跳動。
陳益接到秦河電話的時間是第二天下午兩點半,后者速度很快,根據化工廠的賣家順藤摸瓜層層往上查,在經歷了些許波折后終于鎖定了疑似買家的身份。
只是疑似還未確定,但對方卻跑了,去帶人的時候撲了個空。
監控拍到了,嫌疑人剛跑沒多久,方向是東南的濱城,此刻應該已經到了濱城境內。
秦河很果斷,立刻將其列為通緝對象,協調濱城警方控制各個要道并監控身份證,先保證他無法離開,再甕中捉鱉。
初步估計,他要走海路,因為他所在的公司就在濱城靠海的區域,肯定對明里暗里的航運極為熟悉。
住在帝城,公司在濱城,從事水產行業。
情況就是這樣。
“大陽水產?”陳益沒想到嫌疑人居然是個賣海鮮的,“叫聞滔是吧?”
秦河:“對,聞滔,聞氣味的聞,滔滔不絕的滔,他在大陽水產的職位是采購經理,已經和化工廠接觸長達十年。”
十年。
第一起案發是九年,意思是黑玫成立了至少十年。
那個時候,洪瀚陽剛剛大學畢業或者還未畢業。
陳益:“秦隊,這次一定要抓活的,挑好手參與圍捕,你最好去一線盯著。”
秦河:“你放心,我已經到在趕往濱城的路上了,嫌疑人在哪我就在哪。”
陳益:“那就好,大陽水產這家公司有問題嗎?”
秦河:“暫時不清楚,我剛剛查到聞滔。”
陳益:“行,注意安全。”
電話掛斷。
陳益看向何時新,說道:“查一下濱城的大陽水產,看看董事長是什么人。”
何時新點頭,操作電腦,很快有了結果,輕咦道:“外企?”
“外企?”陳益仿佛被電到,整個人一激靈,“哪個國家?”
何時新滑動屏幕,回答道:“南國人控股,董事長叫……福爾迪。”
外國人可以在華夏開公司,享受和國人相同的權益待遇,但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和提供相關文件。
“福,爾,迪。”
陳益默念這個名字。
巧合嗎?
看來得去一趟帝城和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