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益的話說完，方延軍倒是沒覺得有什么，而洪邢兩位老爺子的眉頭卻立即皺了起來。
皺的時間不長，很快舒緩，他們也清楚陳益說的是事實，而非詆毀。
地位高的人確實容易犯錯誤，尤其是二代或三代，這些人沒有經歷過苦難，生來就是享受的，閑著閑著就會閑出事情來。
這就好比一個普通人手里突然有了一個億，從一開始的放松揮金如土到最終的空虛，久而久之心態會發生改變。
“我這邊沒有，子恒平時挺乖的。”邢老爺子說著，看向身邊老者。
洪老爺子瞪眼：“你又是啥意思啊？就你們家子恒乖，我們家瀚陽不乖是吧？”
邢老爺子：“我就看了你一眼，哪這么多話？都是為了找人，若真有事別藏著掖著！”
他沒有直說，但意思很明顯：如果洪瀚陽把邢子恒給拐跑了，趕緊交代！別讓我孫子跟著你孫子一塊倒霉！
洪老爺子怎么可能聽不懂，怒道：“就算有事，也肯定是子恒在闖禍！”
邢老爺子：“好亂樂禍的是洪瀚陽吧？平時越安靜，越說明心思深沉，你覺得呢老方？”
方延軍無奈，沒想到陳益的幾句話讓兩人直接吵了起來，他不想摻和，但為了找人實話實說：“小益，兩個孩子小時候和年輕時候我都經常見，根據我的判斷啊，子恒這孩子不是省油的燈，瀚陽膽比較小，禮貌、內向，不過老邢說的也有道理，越安靜啊，越看不透。”
他變相把兩個人都給貶低了一頓。
陳益想聽的不是這些，這些還用他們說嗎？而且說了跟沒說一樣，丁點實質性信息都沒有。
“爺爺，兩位爺爺，你們答非所問啊。”
洪老爺子：“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邢老爺子：“我也不清楚啊。”
陳益信，現在人都找不著了，生死未知，兩人應該不至于撒謊，何況有方延軍這層關系，自己又也不算外人。
真干了什么事，洪瀚陽和邢子恒估計也不可能讓家人知道。
“興趣愛好呢？他們平時喜歡干什么？”陳益繼續問。
兩人面面相覷，還說不知道。
一問三不知。
正常，爺爺對孫子的了解，恐怕僅僅止步于名字和長相了，別說爺爺了，父母都夠嗆知道。
這就比較困難了，人際關系問不到，親人這邊問不到，全靠猜唄。
陳益：“平時就沒有表現出對什么東西感興趣嗎？你們平時聊天的時候聊什么？”
洪邢兩人沉默下來，可能是出于對孫子的擔憂，邢老爺子很快打通記憶，突然開口：“前幾年啊，子恒問過我槍的事，讓我罵了一頓。”
方延軍臉色微變，這可不是什么好字眼，尤其是在邢子恒失蹤的情況下，很容易讓人胡亂聯想。
“哦對了。”邢老爺子繼續說道，“子恒有一把復合弓，我去他家的時候見到過，他有自己的房子。”
陳益追問：“那把復合弓現在還在家里嗎？”
邢老爺子想了想，說道：“不在了。”
邢子恒失蹤，他的房子肯定是第一時間要找的地方，邢家家人已經去過。
復合弓。
陳益拿出手機打開塔城地圖，同時搜索塔城信息，很快有了一個概率很大的判斷：“塔城位置偏僻，地理環境原始惡劣，這是缺點，但對有些人來說就是優點了，人少，野生動物多。
在塔城內，就有一家合法狩獵場。”
“狩獵場？”
三人微愣，繼而恍然，很有可能啊，不然大老遠跑塔城干什么？
就是玩唄！
“怎么沒聽過這兩個孩子說自己喜歡打獵啊？”邢老爺子說話了。
洪老爺子緊接著開口：“我也沒聽瀚陽聊過這件事，他其他朋友也沒提，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又不犯法。”
言語間，已經認同陳益的推斷。
陳益：“他們以前去過塔城嗎？”
洪老爺子道：“好像是去過。”
陳益：“幾次？”
洪老爺子：“不清楚。”
陳益：“都是開車？”
洪老爺子：“不清楚。”
陳益頗為無奈：“兩位爺爺，狩獵場只是猜測而已，還不一定，他們有持槍證嗎？”
就算去合法狩獵場，持槍狩獵也需要持槍證，否則只能使用弓箭、獵狗等其他狩獵方式。
普通人不可能獲得持槍證，具備資格的只有軍警、體育射擊、獵區居民、特定村落、護林員、押運員等，而在狩獵場和野生動物保護這些單位中，專業人士也可以獲得持槍資格。
洪瀚陽和邢子恒，并不符合條件。
不過兩人背景特殊，也許能拿到。
“沒有。”兩人搖頭。
陳益思考洪瀚陽和邢子恒是否偷偷獲得了持槍證，可能性還是很低的，首先持槍證這種東西只要拿到了就合法，沒必要藏著掖著，其次這件事流程嚴格，很難瞞過家里人。
不過，既然邢子恒問過關于槍的事，說明他對槍支還是很感興趣的，不排除非法持槍的可能。
大概了解了兩人的情況后，他開口：“這樣，我聯系塔城警方先查一查，那邊通知了嗎？”
方延軍：“通知了，手機定位后就通知了，應該已經在幫忙找了，”
陳益：“進了塔城信號就消失了嗎？”
方延軍點頭：“對，洪家和邢家找專業的人用軍方設備深入定位過，沒有成功。”
陳益察覺到了異常。
按理說，停留超過一定時間，基站就會記錄手機行程軌跡，應該能有更準確的位置才對。
還有，手機關機并不是失去定位能力的指標，大多數智能手機內置了定位模塊，只要技術夠，關機也能找到。
也就是說，洪瀚陽和邢子恒的手機里沒有定位模塊？怎么感覺像故意的，故意為之避免自己被定位？
“進了塔城馬上關機，關機后手機無法定位……”
陳益若有所思，這是上演什么大片？
對于閑著沒事干的人，總是會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他倒是沒有真的認為洪瀚陽和邢子恒干了什么違法亂紀的事，也許事實很簡單，擔心多余。
“小益，得趕緊找啊。”見陳益發呆，洪老爺子忍不住了，“峰子都對你贊不絕口，你肯定行，我們和你爺爺可是老戰友了，算起來洪瀚陽和邢子恒都是你兄弟，你可不能不上心啊！”
峰子？
兄弟？
陳益一時間無法跟上對方的聊天節奏，兄弟還能接受，套近乎唄，但峰子是哪位？
哦，峰子……顧景峰嗎？
這老爺子可真行，稱呼跟某電視劇里的小金子有的一拼。
“兩位爺爺請放心，我盡全力去找。”陳益保證。
洪老爺子：“那就好，那就好啊，我相信你……你還待在這里干什么？趕緊去找啊，把你特案組的人都給帶上，小何那邊你不用管。”
小何？
哦，何世榮。
這場對話聽得陳益感覺怪怪的：“我需要兩個人的詳細資料，而且在帝城和塔城的調查權限必須要高。”
層次不一樣，未來調查可能會受阻，需要考慮到以防萬一。
“都準備好了。”方延軍拿起桌面上的文件遞給陳益，“這是瀚陽和子恒的資料，至于調查權限……如果遇到問題，直接給顧景峰打電話。”
重視程度很高，跳過了何世榮。
因為有些事有些人，何世榮也管不了，雖然大概率用不到，但方延軍他們提前做好了準備，確保找人暢通無阻。
這就是地位的好處了，若普通人失蹤，最多也就從派出所到分局刑偵大隊，不會再繼續上報。
兩位老人早年為國家做出巨大貢獻，陳益還是愿意真心幫忙的，何況這里邊還有方延軍的面子。
唯一比較糾結的是，這個洪瀚陽和邢子恒到底有沒有問題？要是找到了人，順便查出問題怎么辦？
這些，恐怕就和他沒關系了。
多想無益，先把人找到再說。
臨走前，陳益提出要和兩人的父母通次電話，有些事情需要再問問。
“行，可以。”
洪老爺子和邢老爺子很痛快，只要能有利于找人，任何要求都答應。
他們告知了陳益聯系方式，讓對方打電話報身份的時候直接說實話即可。
“那我走了。”陳益存下手機號收起資料，準備離開。
查案可以不著急，但尋人一定要快，爭分奪秒，萬一就差幾個小時導致產生不良后果呢？
方延軍最后說道：“小益，有任何消息一定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
陳益點頭：“明白。”
走出房間，裴英武湊了過來送陳益，他很有職業修養，明明看起來很好奇，但就是忍著沒問。
“我找人送你？”
“不用了，我打車就可以。”陳益婉拒，隨即說道：“叫我來找人的，屋里那兩位老爺子的孫子在北洲失去了消息，不知道貓在什么地方快活呢。”
聞言，裴英武的表情明顯舒緩了不少，但還是板著臉嚴肅道：“陳益！這種事怎么能隨便說呢！保密知道嗎？得保密！
我什么都沒聽到啊，我也沒問！”
陳益翻了翻白眼，揮手告別：“走了！”
望著陳益漸漸遠去的背影，裴英武神色古怪。
找人？三十多歲了能出啥事，這些大院里的孩子可真不讓人省心，帝城特案組組長去查成年男性失蹤案，聽起來怪招笑的。
要是陳益最終在浴池里看到兩人在泡澡，不知會不會當場發飆暴揍一頓。
打車回住處的路上，陳益聯系了秦飛五人集合，而后撥通兩位老爺子所給的手機號。
聽到陳益自報名字，洪瀚陽和邢子恒的父親態度都很好，有問必答。
其實，陳益只是想知道兩人的家庭教育是怎么樣的，從而進一步了解兩人性格，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可以作為推斷依據。
既然答應了找人，又比較著急，陳益需要將這件事當大案子來處理，確保不會有任何疏漏。
正如方延軍所說，邢子恒性格外向飛揚，家里對他的管教比較松散，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基本不會管，給了邢子恒充分的自由。
父母不指望邢子恒能干出什么大事業，只要安穩不惹事即可。
而洪瀚陽恰恰相反，母親是一個有控制欲的人，從小到大對洪瀚陽的管束極其嚴格，這應該就是洪瀚陽性格內斂的原因，膽子比較小。
不過，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當極限來了觸底反彈后，洪瀚陽所爆發出的能量，絕對比邢子恒嚴重的多。
“大學的時候通過定位找過洪瀚陽？”陳益問的很詳細，抓住了重點，“只有這一次嗎？”
洪瀚陽父親：“只有這一次，當時陽陽反應很大和他媽吵架了，他媽也意識到了錯誤，便再也沒有過。”
陳益立刻關聯手機定位消失的問題，原因可能來自于這件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了第一次，洪瀚陽肯定警惕。
很少聽說有父母去定位已滿十八周歲孩子的手機，這不僅傷害了孩子的隱私權，還會引起孩子巨大反感，間接說明洪瀚陽母親的控制欲已經脫離了正常范疇。
再次提起塔城和狩獵場，兩人父母的回答和老爺子差不多，從上了大學到現在，家里對孩子的了解越來越少。
這倒是和普通家庭的情況一樣，成年后放飛自我，除日常瑣事外，基本不會和父母交流。
“陳警官，這件事拜托了，必有重謝！”電話里的男人語氣誠懇。
陳益客氣了一番，掛掉電話，對兩人的行蹤有了一個初步猜測。
存在可能，迷失在了山林里或在山林里出了意外。
狩獵場規矩很多，獵物種類相對單一，和自由狩獵相比樂趣大打折扣，洪瀚陽和邢子恒也許從合法狩獵轉到了非法狩獵。
獵獅虎豹，比獵鹿狍狐豬羊要爽的多，可讓男人的腎上腺素爆表。
是不是真的和狩獵有關，需要查了才能知道，狩獵場那邊要讓塔城警方提前走訪，先搞清楚兩人到底去沒去過。
陳益雖然答應了，但多少還是有些壓力的，茫茫人海，又不是抓被通緝的要犯，難度可大可小。
若手機突然開機或者身份證使用，馬上就能找到，反之，不太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