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涉海篇50·“誰殺死了知更鳥(4)”→、、、、、、、、、、、、、、、、、、、、、、、、、
“從前有個少年叫蘇有成,他和朋友們一起為了理想行俠仗義。”
“當時,世界被一位冷酷殘忍的皇者把持,貴族階級窮奢極欲,能力者們肆意欺壓普通人,社會極度不公,民不聊生。”
“面對暴政,蘇有成與他的朋友們聯合起來,不斷減員、不斷告別,用生命與愛鑄造高塔,付出了包括他最好的朋友幾乎所有人為代價后,終于斬殺了皇者。”
“他作為剩下的生還者,背負所有同伴的意志和傷痛,選擇了自我放逐,踏上了流浪之旅。”
“一群在深淵中為光而戰的先驅者,不斷用生命鑄造高塔。而最后幸存之人,也傷痕累累。”
“這是哪里的故事?”蘇明安一邊聽時鶯講故事,一邊鑿著石頭。
(流傳于羅瓦莎的,關于幻加拉效忠的神的故事。也許有藝術加工的成分。)時鶯捂著傷口喘息著。
“第五席星火的故事……”蘇明安若有所思:“難道天底下所有的救世主,到最后都是悲慘的結局嗎?”
(因為你們……愛錯了東西。)時鶯的心聲磕磕絆絆:(愛上一個沒有定義的理想,要如何得到愛的回饋與終極?其實早在同伴們開始死亡的時候,星火就可以停下,他已經獲得了足夠豐沛的自由與幸福,然而,正是他與同伴的追求,讓他們逐漸開始失去,逐漸開始痛苦,逐漸開始化為高塔……)
“你在說我貪婪?”
(呵……姑奶奶很少看錯人,你一看就是那種完美主義者。)時鶯眼珠子轉了轉:(不然,你怎么會回來?)
蘇明安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她竟然看出了他來自未來。
他忽然感到眩暈,扶住了額頭。
眼前的顏色化為洪流,光怪陸離的彩色流淌在他的視野。
(撐不住了吧?你多久沒睡了?好不容易這里比較安全,沒有敵人能找到我們,躺下休息一會吧。)時鶯說。
蘇明安很想反駁,他在諾爾的夢境里睡過,但那確實不算睡,反而比清醒更疲憊。
“你……的……腿……”他試圖看清時鶯的傷,但入眼僅是粉發人靜默的面孔。
(睡吧,睡吧。)有雙手扶住了他。
她的手不同于天鶯的冰涼,是溫熱的,她輕輕環住了他:
(能把人看錯,說明你已經到極限了,休息一會,你才能更好拯救我們。)
四周亮起熒光。
蘇明安驚訝地望見,在宛如螢火蟲的光輝中,少女的雙腿漸漸愈合,恢復了光滑白皙。
(夜鶯族的秘技,很神奇吧。)時鶯笑了,指了指喉嚨:(我們可以以聲音為代價,治愈一定程度的創傷。暫時唱不了歌、說不了話而已,反正你能聽到我的心聲。)
(咳……!)她的臉色閃過幾分尷尬:(對了!不要聽一些奇怪的心聲!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蘇明安揉了揉眼睛,他幾乎看不清事物。
只有這種無可奈何的時刻,他能躺下。
人越是害怕想到什么,就越是會想到什么,很快,蘇明安就聽到了奇怪的心聲:
(他躺下來的樣子更好看了,不是皮囊上的好看,而是莫名地好看。這家伙有什么增加魅力的能力嗎?)
(白色的頭發……他以前是黑色的頭發吧,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他時,他還是紫色的頭發,他竟然會漸變嗎?)
(他看上去確實不錯,適合交朋友……等一下,別再想下去了,他全都聽見了!)
時鶯的臉色不斷變幻,蘇明安也有些尷尬,索性閉上了眼。
結果他一閉眼,耳邊的心聲更多了:
(閉上眼后更安靜,像我養的小雪,一只雪白的貓頭鷹。)
(白發毛茸茸的,很想摸一把……雪白的,以后可以叫他小山竹嗎?)
(他今年多大?以前一直仰望他,總覺得高不可攀,細看才發現還是個孩子。比我小了太多。)
(眼睫毛一顫一顫的……)
(他怎么臉紅了?閉上眼也能聽見我的心聲?不會吧!啊!救命!現在在地上尷尬打滾還來得及嗎?)
蘇明安逐漸陷入睡眠。
呼吸變得灼熱,夢中的一切光怪陸離。
即使睡著了,他也沒有得到完全的安定。
他夢見血紅的深淵,夢見一個個消散的背影,夢見他在懸崖邊一腳踩空,夢見他被卡死在時間的河流中,夢見漆黑無光的死寂宇宙……
他像是被無數手掌束縛住脖頸,喉嚨發出模糊不清的喘息,意識如同破裂的帳篷,灌滿了滾燙的風。
一些影子在面前滑過,分明是熟悉的輪廓,可伸出手去,卻是粘稠的虛無,一瓣瓣消散。
“爸爸……?”
在夢中,他望見了模糊的身影。
恍惚間,他感到有人在摸自己的頭,就像小時候父母的手。他們安撫著他,讓他什么都不必害怕。
“明安會好的,很快就會好的……”
“明安會打敗一切壞蛋,不要怕苦,喝下這些超級英雄復蘇劑,爸爸媽媽在等你,等你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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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天不怕地不怕,沒有什么能讓你害怕……”
蘇明安朦朦朧朧間,望見了陌生的兩道身影……陌生?不知不覺,他已經對那些再熟悉不過的人影感到陌生了……
“可是。”他意識朦朧地解釋,徒勞地在夢中伸出手:
“爸爸,媽媽,我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有些話只能在夢中開口,有些痛苦只能在夢中抒發,他感到自己正在不可抗拒地滑落,滑向一個無人回應的深谷。
“我看到了一些彈幕,他們說我根本沒必要往回走,直接結束就好了。他們說我萬一失敗了,就是全人類的罪人……也有人安慰我,說相信我……”
“我害怕他們的信任,我害怕辜負我熟識的人,我害怕走到最后依然是絕望,我害怕根本不存在那片金黃的樹林,我害怕狐貍逃走了,我害怕一切只是臆想……”
“我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錯,我的狀態好像越來越差了……我一次又一次面對世界的危難,仿佛永遠沒有盡頭,解決了一個,下一個反而比上一個更加苦痛、更加無解……我沒辦法走到彼岸,我想把他們送到彼岸……”
“但是,偏偏只有我,偏偏只有我能做出這些抉擇,只有我能握住方舟的船舵……”
“我要怎么做,才有一個最好的結局?”
“爸爸,你在撲出去救人前……有想過那么多嗎……?還是不假思索,就撲了出去……?”
“那么,我該……繼續……不假思索嗎……?”
琴聲里的火仍然在體內燃燒著,燒不盡那沉沉壓下來的迷茫黑暗,燒不盡那骨頭里鉆出來的酸痛,燒不盡懸浮于灼熱與虛寒之間的魂靈。
世界仿佛退化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沒有人回應他,他仿佛站在無光的海底。
忽然,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輕輕握緊。
耳邊響起了柔軟的聲音:
“雪會停的,一切也都會化為春風。”
“你已經走在春日里了,不用害怕,無論接下來會遇到什么,都不要質疑自己。”
“你是最需要堅定的人。如果你感到害怕,就假想一下明天……我們會看到很多盛開的花,你會站在山坡上,望著熬過漫長霜雪的草木精魂,從土里掙出了細弱的芽尖。”
“想象著……根須吮吸著水分,凍土碎裂成泥濘,蟲豸在黑暗里悄然翻了個身,無數細蕊頂破堅硬的萼片,蝴蝶翩翩飛舞……”
“我不勸你放棄這一切,因為我知道,帶我回家、帶他們回家,是你一定能做到的事。”
風吹亂了呼吸,他忽然聽到“沙沙”的聲音。
像是刮擦聲,像是低聲嘆息。
頭皮傳來觸感,朦朧的視野向上看,他望見一張雕刻著鮮花的面具,一柄翹著尾羽的紅木梳。
——原是時鶯握住他的手,用心聲在他耳邊輕聲回答。
他的第一反應是檢查直播間,幸好隨著時間跳躍,內外時間流速不同,直播間已經自動關閉。他的第二反應是檢查自己剛才有沒有說奇怪的話,卻驟然撞入她面具后寂靜的眼睛。
剛才那些軟弱的話語,沒有流入觀眾耳中,太好了。
(你可以帶我、帶我們回家。)那雙眼睛凝視著他:(因為這是你一定能做到的事。)
她不勸他放棄,她只是令他堅信。
蘇明安模糊地望著狹窄的空間,耳邊嗡鳴作響:“這里沒有春風……”
只有灰塵。
她的眼眸輕微開闔:(那就閉上眼吧,等睡醒為止,就望見了。)
(以前,我也總是想,我要是死掉就好了,網上那些噴子也都去死,那些踩高捧低看不起我的人都去死。要是給我一個紅色按鈕,我就按下去自殺。)
(我就是看不慣那些壞蛋,看不慣這個世界的善惡觀。好像惡人只要洗白就能被眾人原諒,而英雄只要稍微偏離就被罵得狗血淋頭。虛偽、自私、傲慢、中二、自我幻想……他們把什么帽子都往你這種好人的頭上扣。好像你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的完美,就活該被譴責。)
(神壇,根本就是個祭壇。)
(而我,我是始終活在淤泥里的人,我看清了那些美名的虛偽,我就是不想原諒那些壞人,我就是不想責怪那些好人,就算譴責的火焰要將我的聲帶燒盡,我依舊要唱出我喜歡的曲調。)
(所以,我要對你說——你沒有任何錯。)
(就算任何人都說你錯了,都說你就該迅速完結這場世界游戲,我也要說——你沒有任何錯。)
(你想讓一切更好的想法,是傲慢又怎樣?你沒有錯。)
(——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難道只配走寬闊明亮之路?)
(你應該也不止一次生出死亡的想法,想沉睡在死中,得到徹底的休息,想結束一切后就死去,死在黎明之下,不再掙扎疼痛……)
(但是,我聽過你們玩家們說過的一句話……)
她的心聲猶如羽毛,撩過他的耳廓:
(——天天把死掛在嘴邊的人,不是在期待死,而是在渴望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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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渴望愛,小山竹。)
蘇明安的瞳孔豁然睜大。
……不是在期待死。
而是在渴望愛?
她拿起發梳,仿佛要梳盡天下不平事,梳盡一切令人缺憾的角落,梳盡所有飽含熱淚的滄桑。
風吹亂了呼吸,也吹亂了她眼里閃動的火苗。
(我的媽媽雖然是個混球,但還是教了我怎么梳頭發,這是我們夜鶯族的獨門哄睡技巧哦,你可以睡得安穩了。)她凝視著他:
(你很迷茫……我也一樣……)
(我們都在命運的分岔路口困惑不已,不知道走向哪個方向。)
(我聽說過你的困局,你有兩條路,一條是飛向宇宙壽數無盡,一條是留守故土自絕前路。你的選擇遠比我豐富,遠比我偉大,無論做什么選擇,你都是‘高尚’的。)
(如果非要十全十美才能救這個世界——那就讓這個世界毀滅吧!我們只是人,總要容許一些不完美吧。)
她的眼神亮如烈火,目光灼灼。
“我想……”片刻后,蘇明安沙啞出聲:“我想做回,而不是神……”
“若只有百年……”他頓了頓,仿佛咽下了一顆帶血的石頭。
“那便百年。”
(也許,你本該幾千幾萬年……)時鶯望著他。
“和同伴們一樣壽數,也很不錯。”蘇明安閉上眼:“也許我真的會有一次選擇幾千幾萬年的壽數,甚至把所有人都吃掉了……但是,現在,我想陪在他們身邊,我想守護那些笑容,我想挽救他們的悲傷。”
“神啊……”他的聲音仿佛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而且在越來越遠。
可以允許我有片刻的猶豫和軟弱嗎?
軟弱之后,可以允許我走向之于理想的結局嗎?不要延綿不絕的苦痛,不要恒久彌漫的哀傷……
不要來日方長。
不要溺于海洋。
蘇明安睡著后,時鶯望著他的臉頰良久,忽然,她碰了碰自己的心臟,察覺到和白石頭之間的聯系,正在變得強烈。
閉目片刻后,她化為一只踉踉蹌蹌的夜鶯,努力搬開細小的石頭,流著血,從縫隙竭力鉆了出去,險些折斷了自己的翅膀。
(……白石頭?)她望見,一顆白石頭,咕嚕嚕滾到了她旁邊。
茜伯爾很快遇到了熟人。
凱爾納惜指著她,傲慢道:“小邪教徒,你跑哪去了?母神正在召集我們!跟我來!”
……母神?
茜伯爾很快察覺,這里很像穹地,又不是穹地,這里有黑墻,有熟悉的森林,卻有“母神”和一些根本不認識的人。
“這里仍是羅瓦莎,卻那么像穹地,為什么?”茜伯爾很快想到了什么:“這里是……‘同人文’嗎?”
——這里是在羅瓦莎譜寫的,仿寫穹地的同人文。
或者說,稱為“在羅瓦莎的穹地試點”更合適。
有位母神,將這里打造得與穹地如出一轍,安排了諸多穹地角色登場,想試試能否在羅瓦莎復現其他文明的故事。
茜伯爾來到這里后,被自動賦予了“茜茜”的角色設定,要隨著族人一起去覲見母神。
“這位母神是光看原著文明還不夠,非要自己也下場來爽一爽?”茜伯爾蹙眉:“不,應該沒這么簡單……祂應該是想實驗什么,畢竟穹地的諸多理論值得學習,還有獨特的世界體系……既然被稱為‘母神’,祂應該是一位一級神,所以祂打造這里,難道想找辦法突破一級神的限制……?”
她忽然滯住呼吸。
一級神之上,會是什么?
這好像是一個未解的問題。
她來到一處祭臺,這里已經跪著上百族人,祭臺之上是一道神明的虛影,光輝燦爛。
耀光母神,克里琴斯……
“你們之中,有人藏匿著一顆珍貴的白色石頭。”克里琴斯嗓音冷淡:“限你們一天之內交出來,否則,全族毀滅。”
人們膽戰心驚,而茜伯爾若有所思。
忽然,她望見了一道黑白的身影。
頭戴祭祀冠,身披黑袍,踏著木屐的,白發身影。
望見的一瞬間,眼里不由自主積蓄出淚水,她張了張嘴,望著青年走向高臺。
“母神,我們會在一天之內,給您滿意的答復。”少族長不卑不亢,拱手回應。
母神身影消失,而少族長回過頭。
那雙天海般的眼瞳,對上了茜伯爾深海般的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