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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天家欲在雒陽周遭設立護田校尉部,還要依托護田校尉部重建二十級爵制,還想請河內司馬建公出任護田校尉?”
雒陽,大將軍府內,正在“準備”年后出兵攻打宛城的曹操聽完鐘繇的匯報,馬上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放下了手中用占卜的烏龜殼和銅錢,看著眼前的鐘仆射——曹操現在是萬事俱備,就差占卜了!最近大漢的神仙有點多,他曹老板高低也得卜一卦,怎么都得卜出一個上上大吉才能出兵。
可是他連著幾日都沒卜出個滿意的卦象,所以出兵的事情一直拖著......而今兒還沒有開始卜,鐘繇就給他帶來了兩個大消息。
光是一個護田校尉部沒什么,但是重建二十級爵制,請河內司馬防出山可就不得了了。曹操可是大兵法家,他不僅對《孫子兵法》進行了注解,還自己寫了《續孫子兵法》二卷、《兵書摘要》十卷、《兵書略要》九卷,總共十多萬字。以他的理論水平,當然知道重建和二十級爵制意味著“軍功爵”制度的復興!
而一套可以有效獎勵耕戰的軍功爵制度,其實就是最高明的軍事謀略!
如果一支軍隊從上到下都立功心切,戰意高昂,悍不畏死,即便沒有一點軍事謀略,就打呆仗,猛突硬啃,也能百戰百勝。如果一支軍隊上上下下都抱著混飯吃的心思,譬如他曹某人的青州兵......計謀再高也不大好使。
所以曹操自己也想要恢復和二十級爵制,可問題是......條件不允許!
兗州、豫州的土地都集中世家大族手里,而曹操的勢力又必須依靠這些世家大族。之前兗州士族反叛曹操,一定程度上就是由于曹操的青州軍在兗州屯田侵犯了兗州士族的利益。
圈點土地屯田都惹出那么大亂子,如果曹操要在兗州、豫州搞什么軍功爵,恐怕連他的鐵桿潁川派都得反他!
而天子劉協這邊的情況和曹操就大不一樣了,因為司隸七郡當中的京兆、左馮翊、右扶風現在被西涼武夫完全控制,已經蹂躪了許多年,士族百姓不是跑路就是餓死。弘農郡的情況稍好一些,但也被西涼武夫和從河北跑來的黑山賊搞得一片荒蕪。河南尹雖然被“朝廷”收復了,但是因為之前董卓的暴行,如今也是“中野何蕭條、千里無人煙”。而河東郡一直是白波軍的地盤,這幫白波黃巾賊可不慣著世家大族!
以上六個郡的世家大族要么滅亡要么流亡,他們當然愿意拿出早就不屬于他們的土地來搞軍功爵——只有收復這六個郡,他們才有機會拿回之前擁有的利益。
而在司隸七郡當中還有一個被張楊統治的河內郡這些年相對安定,河內的世家大族也保持著一定的實力。其中的河內名門司馬氏因為人多且壯,儼然成了河內士族的領袖。
如果天子成功拉攏了河內司馬氏的首領司馬防當護田校尉,那就能把勢力較強的河內士族拉進來一起分司隸其余六郡的土地......那小天子在司隸六郡重建軍功爵的努力,就有極大可能獲得成功。
一旦天子在歸他管轄的河南尹九縣地盤上重建了二十級爵制,拉出兩萬能戰敢戰的精兵都是有可能的。有了這點兵力,進軍河東、弘農乃至三輔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天子還能通過二十級爵制和“分田畫餅”把流亡在各處的司隸士族和百姓都凝聚起來,上下齊心,一起打回老家去!
想到這些,曹操的臉色就越來越陰沉了!
“曹公,”鐘繇這個時候看見曹操臉色不予,就知道這位“奸雄”有點不高興了,趕緊開導他道,“凡有一利必有一弊,二十級爵制乃是迎合司隸士族的法度,對并州、涼州士族也算是善政。但是對天下間其他地方的士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鐘繇現在是典型的兩面派,天子那邊他是“從龍逃難”之臣,又在魯陽之戰中建功,是功臣!地位和弘農楊氏的楊修不相上下。
如果說楊修是天子身邊的“司隸本土派”首腦,那他鐘繇毫無疑問就是“流寓士族”的首領了!
他是尚書仆射啊!四個“錄公”之下就是他了!周瑜、諸葛亮、甘寧、黃忠這些人怎么能和他比?
昨天上午,諸葛亮就來向他“請示”和二十級爵制的問題,言語非常恭敬,還感謝了他對諸葛玄的支持,顯然是把他當成了派系老大了。在得到他的同意后,周瑜又在下午來和他商量給外來戶朝臣分田的問題,兩人一起商量到深夜才依依惜別。
看看......沒有他點頭,周瑜和諸葛亮都不敢擅自行事,可見天子身邊的外來士族是以潁川名門鐘氏的鐘繇為首的!
而在曹操這邊,他又是潁川派的一員,還是朝臣之中和丁儀一起投靠曹操的“元從”。丁儀可是曹操的“外戚頭目”,鐘繇在曹操集團中的地位也低不了。
所以他現在是兩頭通吃,前途一片光明!
而他兩邊和稀泥的手段也厲害,連曹操都覺得他所說的很有道理。
天子搞和二十級爵制的確有可能拉攏到司隸士族,但是豫州、兗州的士族一定會對天子充滿警惕,從而團結在曹操身邊!對于曹操鞏固自身的集團,是非常有利的。
但天子的力量,也的確會因此加強......
“鐘仆射,恢復和二十級爵制的建議是天子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楊德祖提出的?”
就在曹操仔細權衡的時候,一個跪坐在他身邊,和他長得有些神似的青年突然插了句話。
“子脩,恢復和二十級爵制當然是弘農楊氏的主張,天子也有點拿不定主意,所以諸葛亮和周公瑾才會來征求我的意見。”
被鐘繇稱為“子脩”青年姓曹名昂,是曹操的長子,今年剛剛被陳登他爹沛相陳珪舉了個孝廉,這兩天才到雒陽來領一個郎官的虛職。
曹操則扭頭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似乎在等著聽他的意見。
曹昂沒有提出任何觀點,只是接著問鐘繇道:“那么召司馬建公入朝,又是誰的意思?”
“是天子。”鐘繇如實回答——是如諸葛亮所言之“實”!
諸葛亮還是個“孩子”嗎,記錯了一些事情也是正常的。在他的“記憶”當中,恢復和二十級爵制就是楊修的意思!而引入河內司馬氏來制衡弘農楊氏,當然是天子的意思了。
雖然這只是小小的“記憶混亂”,但事情的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說明天子并不很信任弘農楊氏,而河內司馬氏也會變成天子制衡弘農楊氏的工具......對于曹家來說,扶一下和他們交好的河內司馬氏去對抗和汝南袁氏聯姻的弘農楊氏,貌似也是非常劃算的。
而且司馬家雖然號稱河內名門,但終究是個家世二千石的名門,別說弘農楊、汝南袁,就是沛縣曹家、丁家這樣一世三公,司馬家也比不了。
這樣的家世,還能翻天了不成?
曹昂似乎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朝曹操拱了拱手,沒有再說什么。
曹操也點了點頭,道:“當年司馬建公不止一次向朝廷舉薦我,我如今也不能擋著司馬家的上升之路,我原本還打算征召司馬伯達為大將軍府屬官呢!”
司馬儁、司馬防父子和潁川士族的關系都很好,所以讓司馬家這個累世二千石的河內豪族去制衡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仿佛也合乎曹操的利益。
“父親,”曹昂這時才建議道,“既然如此,不妨舉薦一下司馬建公,給個順水人情。”
曹操滿意的點點頭:“還是吾兒想得周到!這樣吧,再有三日就是元日佳節了,朝廷照例要驅儺擺宴,到時候你我二人都要入宮陛見,正好向天子舉薦河內司馬建公。”
驅儺設宴是漢朝慶祝新年的儀式,驅儺就是戴上面具跳大神,稱為儺戲......有點“春晚”的意思。
擺宴嘛......就是大家到了年尾聚餐吃一頓,這個習俗也一直保持到一千多年后。
當然了,朝廷聚會看戲、吃飯的禮儀肯定比較復雜的。而且建安二年元日的驅儺和宴席,又是朝廷還都雒陽后的第一次,身為輔政上公的大將軍曹操,當然不能缺席。
所以他就準備吃完元日宴席后,就辭陛離雒,去自己的新主城滎陽準備討伐宛城張繡的作戰行動。
而在建安元年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日子當中,雒陽這邊也沒再起什么波瀾,以楊彪為首的公卿們忙著籌備儺戲和元日宴,曹操則和他的謀臣們策劃著如何對張繡作戰,而小天子劉協則帶著楊修、周瑜、諸葛亮等人忙著給護田校尉部管轄的軍民分田分地......這可是國之大事啊!
想到這里,曹操又拿起龜殼和銅錢,開始了今天的占卜,終于占出了一個大吉!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建安二年的元日!
這天一大老早,劉協就換上嶄新的冕服,坐在裝飾一新的洛邑宮大殿內,等著公卿百官們分批的來給他拜年。其中大將軍曹操和三公是一個挨一個的入殿參拜,還可以帶上幾個子侄一塊兒給天子“過目”。
其中曹操帶著上殿的則是他的長子曹昂曹子脩和侄子曹順曹安民。
兩個年輕人在曹操的引薦下,向跪坐著的天子行了稽首禮,正準備接受天子例行公事一般的夸獎或贈官,卻聽見小天子開了金口:“曹子脩、曹安民,你們上前來,朕要看看你們的面相!”
聽見這話,曹操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上回他就給天子相面相出了個“天子相”......這回輪到曹昂了?不會相出一個“太子相”吧?
曹操雖然很不愿意讓兒子上前,但朝廷自有法度,而且現在大殿上還有不少公卿在場作陪,他也不能攔著兒子和侄子啊!
于是曹操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和侄子邁著小碎步到了天子跟前五步才又一次跪坐下來。
而劉協開口之后的言語,卻讓在場之人大吃了一驚:“子脩、安民......朕觀你二人面相,印堂發黑,頭頂隱約有黑氣纏繞,近期可能會有血光之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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