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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亮收到的捷報是,徒單合喜攻下了鹽城。
金國奪取鹽城,就對寶應的左側后翼產生了威脅。
因為山陽城南一場慘敗而陷入不利的局面,也立即得到了緩解。
完顏亮大喜,暴怒的情緒也為之緩和下來。
只是,喜色剛剛浮上眉梢,便又有一個壞消息傳了來。
辛棄疾領著大宋的兩千輕騎兵,在十數萬金國戰兵在淮東戰場上的駐地縫隙間穿梭來去。
結果被他走了“狗屎運”,燒掉了金國運糧的漕船三十余艘。
“辛棄疾,騎兵,燒毀漕船三十余艘?”
完顏亮咬著牙根,一字一頓。
他不理解,他很不理解。
一支騎兵,是怎么把漕船給燒毀的。
“是,是,辛棄疾縱騎四處劫掠,發現了運糧船隊。
他依據天色和船行的速度,判斷出船隊夜晚可能停泊的兩條支流中的三座碼頭……”
那報訊人戰戰兢兢:“辛棄疾縱馬夜襲,連搗三座碼頭,終于找到了已經泊岸的漕船。
他不等船隊起錨揚帆,便一把火……一把火……”
幾十條糧船啊,那是多少糧食啊!
完顏亮的心都在滴血。
他一把揪住報信人的衣領,咬牙切齒地道:“押糧官是誰?”
“蘇……蘇保衡。”
“又是他!”
完顏亮兩眼一黑,被李通一把扶住。
“蘇保衡如何了?”
“蘇大人當時宿在碼頭上,沒在船上,反倒因此逃過一劫,不過……不過僅以身免!”
“把他帶上來,帶上來!”
完顏亮拍案大罵。
那報信人苦著臉道:“蘇大人逃離碼頭時,一腳踩空,從碼頭上摔下去,扭傷了腰,現在動彈不得,未能親自前來向陛下請罪。”
完顏亮定了定神,哆哆嗦嗦地就去摘腰間寶刀。
“拿去,朕賜他自刎!叫他去死,叫他趕緊去死!”
那報信人眼見完顏亮氣的嘴唇都白了,也不敢多說,趕緊雙手接過寶刀,便膝行退出了門外。
李道肅然道:“陛下,數十船糧草被燒,前軍供給必然緊張。
所以,我們要考慮到前敵缺糧以及后方籌措兩方面的困難了。”
完顏亮何嘗不知,攻下鹽城的喜悅頓時也蕩然無存了。
鹽城的確是一個軍事據點,但要說軍事上的地理位置,卻也沒有那么重要。
從鹽城攻打寶應的話,還要繞過射陽湖呢。
比起幾十船漕糧的損失……
鹽城有大量沿海鹽場,是大宋財政的重要來源之一。
可是,短時間內,占領鹽城,卻也不會對大宋產生什么影響。
而對金國,也沒有太大的幫助。
繳獲了很多鹽,失去了很多糧,你讓士兵們都吃鹽吃成“燕巴虎兒”嗎?
完顏亮也冷靜下來,緩緩下達了軍令。
“固守山陽城、鹽城,集結兵馬奪于盱眙,對淮東宋軍形成俯壓之勢。”
“守城之軍每日用糧酌情減少,同時命令南京開封府,再籌糧草運往淮東。”
李通鎖眉道:“陛下,后方糧草供給也很緊張,況且還要長途運來。
前線將士一旦減糧,士氣必然受挫,不如從壽春調糧過來,以解急需……”
“不行!”
完顏亮立即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李通的建議。
“淮西方面的儲糧,一粒也不能動!否則朕佯攻淮東,實取淮西,渡過大江,直抵建康的計劃,就徹底完蛋了。
至于說士氣軍心……”
完顏亮獰笑:“建康乃宋朝金粉之地,秦淮河上青樓妓館林立,風月無雙。
只要攻下建康城,朕十日不封刀,叫將士們玩個痛快!還怕軍心士氣不能恢復?”
完顏亮惡狠狠下達將令:“命令,溫古孫額都和楊棠,逐手接管淮東軍事。
你對外仍做出朕駐蹕于楚州假象,將朕的主力,分批分期,調往淮西!”
李道稱諾而去。
宋金兩國在淮東接觸戰中,宋軍連陷兩城,失了地。
但是,從兵力折損上,卻是金國損失更大,和宋軍的戰損比接近了五比三。
原因是金國是進攻的一方,而且在山陽南郊的那場野戰中,中了埋伏,損失慘重。
淮東戰場就此進入了僵持階段。
楚州城里,金國皇帝的大旗還在城頭飄揚。
寶應城里,大宋丞相的大旗也在高竿上飛舞。
但是兩個老六,已經前后腳地潛往西邊去了。
雙方的斥候,其實在這一階段,深入敵后偵察情報的可能已經很小了。
一則,雙方占據地區全部淪為了戰區,接受了軍事管制,怎么可能容許平民百姓打扮的你走來走去。
而且,你就算得到了準確情報,也送不出去啊。
等你迂回輾轉,繞過戰區,再把情報送過去時,情報中提到的情況,早就不知變成了什么樣子。
這種時候,前方將領還不如沒接到這滯后的軍情,反而會影響他做出正確判斷。
就如趙構就喜歡對前線具體戰役指手畫腳進行干涉。
當年岳飛順昌戰役后,繼續向北開拔,已經收復河南,兵鋒直抵黃河。
但是,一直沒有真正決戰性的戰役大捷成果。
趙構因此心存疑慮,擔心這是金軍誘敵深入,于是下旨撤軍。
結果等他的旨意送到岳飛手里時,岳飛已經接連有了郾城大戰和穎昌大戰,重挫了金軍。
事實證明,趙構的擔心是多余的,此時可挾大勝之銳,繼續進軍。
可是,圣旨來了。
而岳飛是干不出“將在外,君命有所受”的事情來的,只得在措詞嚴厲的圣旨要求下撤軍。
而這時,趙構才收到郾城大戰、穎昌大戰,消滅了大量金軍主力的消息。
趙構大喜,又急忙下令繼續北伐。
結果等他的旨意送達時,宋軍已經開始全面執行他的撤退計劃并且已經撤軍了。
趙構和前線的消息時間差,在十到二十天之間,他卻直接干預前線戰事,豈有不敗之理?
同樣的情況,也曾發生在川陜戰場上。
所以,讀書人是盡信書不如無書,統兵大將則是盡信情報莫如不信情報。
雙方進入僵持階段后,楊沅是依據敵我僵持的狀態,評估了雙方僵持戰中的實力,再依據前線斥候觀察敵營的細微變化,做出轉移淮西的決定的。
而完顏亮的離開時機,也大抵如是。
十一月二十六日,楊沅在水師大都督林榮躍親自率艦隊護送下抵達建康。
建康留守張孝祥、副留守溫泫臣率領陪都大小官員前來迎接。
淮西御前諸軍都統制邵宏淵此時移師駐扎于濠州,不能親自前來,也派了心腹將領,到建康來拜謁丞相。
陪都官員之眾,儼然一個小朝廷。
這里有好幾套官僚系統。
首先是張孝祥的留守司,統管建康地區一切軍政大事。
然后是地方行政體系,知府、通判、兵馬鈐轄等。
接著是總領所,總領淮西財政,負責軍隊糧餉供應,隸屬戶部。
之后就是沿江制置使,負責建康防務,也就是主管軍事的副留守,如今就是溫泫臣了。
建康的駐屯大軍、水軍及沿江州城戍軍統由其節制。
而在其前方,還有淮西駐軍,由此構成一前一后,分別依托淮河和長江的兩條防線。
此外,做為陪都,這里還有行宮官員。
這行宮官員可不是相當于一個大號的驛丞。
行宮掌握著一部分禁軍,而且能夠對建康地區的行政和軍事進行一定的干預。
所以,行宮留守判官就相當于一個副留守。
因此,建康等于是有一個留守、兩個副留守,三者相輔,又相互牽制。
上一次楊沅途經此地,只有張孝祥一人,便衣輕車,前來接迎。
這一次卻是建康諸系統官員全體出動。
陪同楊沅來建康的,是率領馬軍司禁軍的辛棄疾。
建康可是虞允文一戰留芳千古的地方。
對于玄學這玩意兒,楊沅還是有點含糊的。
所以,他也有考慮過帶虞允文過來。
畢竟,這里算是虞允文的福地。
不過,虞允文可是大宋被打的落花流水時挺身而出,制造了一出絕地反擊的奇跡的。
如今自己去了建康,淮西方面的戰斗,會打到那個份兒上嗎?
非得打成那副模樣嗎?
再者說,吳挺和辛棄疾都是年輕人,都是鋒芒畢露的時候。
別看在他面前,這兩位年輕的將帥,當世的豪杰,彼此間一副“溫良恭儉讓”的好學生模樣。
楊沅若是離開淮東,這兩位只怕未必還能那么“相敬如賓”。
虞允文就不然了,一位性情寬厚的長者,讓他和吳挺打配合,想來彼此會更加和睦。
到了楊沅如今這個位置,放眼看天下時,考慮的只是大方向。
具體操作時,對于執行人的能力和性格、執行人之間的關系,才是他考慮的重點。
所以斟酌再三,楊沅還是把辛棄疾這頭猛虎帶來了江東。
“丞相舟車勞頓,著實辛苦了。”
行宮留守判官王瑞琦做為建康副留守,級別還挺高。
他算是繼張孝祥和溫泫臣之下的建康三號人物了。
等張孝祥和溫泫臣與楊沅見禮說話后,王留守立即迎上前,滿面堆笑。
“丞相下榻之處,就安置在建康行宮,還請丞相移駕。”
楊沅聽了,眉頭便是一跳。
行宮?
那是大臣能隨意住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