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牽引學校守護法陣的魔力自證身份,對鄭清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對坐在這間屋子里的年輕人與七宗罪卻非常重要。
他很清楚,會議室里沉默的年輕魔鬼們并沒有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就放松警惕,力量的失衡已經破壞了這個組織賴以存在的穩固結構。
想讓這些謹慎的年輕人接受一位突然出現的高階巫師成為它們組織的成員之一,必須有更具說服力的背書。
學校守護法陣恰好是其中之一。
這道法陣在布吉島上可以發揮出近乎傳奇的威能,只有隸屬學校的高階巫師,才有資格接觸它的力量。
鄭清能接引它的力量,說明他是學校的高階巫師,而不是混進學校的妖魔或其他什么人。這已經幫助‘魔鬼們’規避掉了墜入深淵的風險。至于他是不是蒙特利亞教授那樣打算做非法實驗的巫師,對這幾位野心勃勃的年輕人來言,反而不是什么大事。
他們本來也不是守規矩的孩子。
很多年輕人缺乏的不是勇氣,而是機會。
有機會近距離與一位高階巫師產生因果,對很多巫師來說都是難得的機緣。不要說聯盟里了,就算生活中布吉島上的老居民,很多人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位高階巫師,遑論與祂們面對面而坐,甚至搭上話了。
“——既然已經確認了我的身份,那么沒其他事情,可以散會了。”
鄭清揮了揮手,瞟了一眼坐在他左手邊垂頭喪氣的‘貝爾芬格’,琢磨一會兒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蘇施君,或者用什么方式告狀。
只不過出乎他的意料。
真有人‘有事’了。
戴著蝙蝠面具的路西法起身后,先向黑曜石高座恭恭敬敬的行禮,然后帶著幾分緊張快速說道:“——尊敬的堪罪使大人,諸位,距離我們上次聚會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了,恰好今天堪罪使大人履新,給了我們一次聚會的機會。我們為什么不珍惜這樣的機會呢?”
這小子膽兒挺大啊!
鄭清驚訝的看了他一眼,倘若以馬修或弗里德曼的謹慎性子,剛剛聽到他讓離開,肯定二話不說,安安靜靜的走人。
其他魔鬼們聽到路西法的發言,也紛紛點頭答應著,竟沒有一個人離開。
這就讓鄭清感到一絲有趣。
他向后靠了靠,十指交叉,手肘撐在黑曜石扶手上,好整以暇看向熔巖長桌左右的七位魔鬼,低聲笑了笑:“——既然這樣,那就按照老規矩,大家可以互相交換情報了……如果有特殊需求,可以提交上來,由我負責與組織外的機構對接。七宗罪的會議室就是一個啤酒館,每一位魔鬼都是陌生的客人,作為酒保,我只負責擦杯子,不會參與你們的閑聊。”
然后他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便再也不出聲了。
年輕的魔鬼們面面相覷,既為這位新任堪罪使對七宗罪運行規則的熟悉程度感到詫異,又對在一位大巫師眼皮子底下交換情報惴惴不安——尤其這位大巫師很可能還是學校的教授,就更讓它們感到忐忑了。
熔巖長桌周圍陷入短暫的沉默。
最終是戴著貓臉面具的利維坦率先開口,只不過她的問題是給貝爾芬格——也就是蘇芽的。
“——貝爾芬格,這是你上次要的《五百道基礎符咒習題集》的參考答案,最新版的。”利維坦把一本包裹在黃皮紙里的厚厚的習題冊推到桌子對面,緊張的向鄭清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稍稍壓低聲音:“你答應的簽名呢?”
鄭清分明看到蘇芽身子向下縮了縮,似乎想要縮到桌子底下。
“——這不是我…我沒要這個。”她夾緊尾巴,干巴巴回答道。
“但是……”利維坦聲音有些愕然。
“什么簽名?”
鄭清打斷道,和氣的笑了笑——他當然知道那本習題集不是蘇芽要的,但這丫頭在這兒,難免要給她記上一筆。
對于堪罪使的插手,利維坦顯得有些驚喜。因為堪罪使一項職責就是維護七宗罪內部交易公正,剛剛貝爾芬格的矢口否認正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月下議會蘇議員的簽名,堪罪使大人!”
她語速飛快的解釋道:“上次聚會的時候,貝爾芬格答應給我一張簽有蘇議員名字的便簽——當然,是已經脫敏,沒有魔法效力的那種。”
鄭清臉上露出一絲恍然。
在他上學那會兒,蘇施君的脫敏簽名就是學生們之間的硬通貨,很多女巫都喜歡把她的簽名黏在自己的相片后面,仿佛這樣能讓自己變漂亮一些。
他轉頭看向蘇芽。
“既然達成約定,就該完成交易。”
七宗罪的堪罪使抬手一指,一張細長的羊皮紙便從貝爾芬格的袍袖里乖巧的鉆了出來,飄飄然落在堪罪使大人的手中,他低頭看了一眼,確實是一張蘇施君的脫敏簽字,只不過似乎是從什么地方撕下來的。
一抹極淡的紅芒閃過,被撕破的便簽在另一個維度補充完整——是蘇施君給波塞咚批改作業后的簽字。
他扶著額,輕輕一彈,把簽字條彈到利維坦面前,言簡意賅道:“約定完成。”
利維坦女士心滿意足的坐了下去。蘇芽卻盯著面前的符咒習題集,一副不知道該不該收起來的糾結模樣。
有了第一筆交易打樣,第二個勇敢的魔鬼也立刻站了起來,還是詢問貝爾芬格的問題:“——貝爾芬格,你之前說邊緣學院的新任院長養了一房小妾……”
“——不是一房,是兩房!”
別西卜糾正道:“貝爾芬格上次說了,不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個,是另一個!這意味著,他背著現在的兩個又偷偷養了一個!這樣的人竟然能擔任學院院長,簡直……唉!”
“不管幾房,總之,是有這條消息的,對吧?”第二個勇敢的家伙是戴著山羊面具的阿斯莫德,他看向貝爾芬格,語氣中帶著一絲期盼:“這條消息有信源嗎?”
面具下。
鄭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阿西吧,現在的年輕人怎么變得這么壞!
一點兒尊重強者的意識都沒有!
“不,我沒這么說過,”金紅色的鳥頭面具下,某只小狐貍聲音微弱,一副隨時會梗過去的語氣:“你一定是聽錯了……”
咔嚓!
魔鬼們齊齊轉頭,看向異響傳來的方向。
只見堪罪使大人那張黑曜石高座的扶手斷掉了一塊。
“——啊,抱歉,我不知道這個石頭竟然這么脆。”
堪罪使大人聲音幽幽,讓所有人都不自覺的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