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貍從尾巴上拔下一簇毛,丟進‘四象天地’里。
那簇毛進入半透明的球體后,瞬間化作一群與它一模一樣的貍花貓,嗷嗷叫著,揮舞著毛茸茸的小爪子,劈頭蓋臉砸向蜷成一團的特比龍。
在‘四象天地’里,二者體型相差仿佛,但一方受到天地壓制,一方受到天地加持,此消彼長之下,特比龍仿佛一個皮球般,被一群花貓打的四處亂飛。
青銅色的巨龍努力彈動爪子,試圖施展天賦魔法,倒轉時間,但不論它出現在時間線的哪一個節點,都有一群花貓興高采烈的向它撲去。
砰!砰!
貓爪與巨龍身上的鱗甲相互碰撞,發出沉重的撞擊聲,一直傳到‘四象天地’之外,回蕩在深淵兩側高聳陡峭的冰壁間,然后從頭頂那條已經不再狹長的縫隙里涌出,變得尖銳刺耳,最后被冰原上的狂風裹挾著,一路嗚咽,直到冰原邊緣才慢慢消散。
影子貓看著這一幕,忽然有些感慨。
這條特比龍第一次出現在黑獄戰場上的時候,氣焰滔天,憑借一道傳奇級別的天賦魔法,將戰場上大大小小數千巫師與妖魔們玩弄于鼓掌之上。當時它身旁這個年輕的巫師,僅僅被時間魔法的余波掃到,就崩了滿臉血,氣息奄奄。
這才過了幾年?
當初那條盤旋在黑獄內堡上空的青銅巨龍,此刻已然變成一群花貓的玩物。而當初跌倒在塵埃里的年輕巫師,卻平心靜氣的看著這一幕。
世事之無常,莫過于此,難免讓人唏噓。
不知是不是因為同出一源的緣故。
當影子貓心生感慨的時候。
鄭清也想到了很久以前,他與蕭笑之間的一番對話。
“——這個世界真的充滿了危險。”
年輕的傳奇看著被花貓暴打的特比龍,心有戚戚:“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突然被幾個傳奇一起圍毆……”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你做的一點兒不錯。”
影子貓難得夸獎了身旁的年輕人一次:“更何況,這條特比龍既擁有傳奇級別的戰力,又擅長最煩人的時間魔法……即便對真正的傳奇巫師來說,也是有點棘手的家伙。在黑獄里它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你今天來是立威的,就該以雷霆萬鈞的氣勢把它打死。如果不小心跟它多纏斗片刻,反而會在旁人眼中露了怯。”
“——打死?為什么要打死!”黃花貍在一旁小聲嘀咕著:“這么珍貴的異種龍,打死了多浪費……哪怕每天放點血拿出去賣呢?不寒磣!”
半透明的光球里,被花貓們抽飛的特比龍重重砸在球壁上,伴隨著光球里劇烈的聲響,整個世界似乎都跟著顫抖了幾下。
“謝謝……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鄭清沒有理會黃花貍的蛐蛐聲,向影子貓道謝后,自顧自瞇了眼,對近在咫尺的激烈戰斗視而不見,視線早已經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我剛剛想起蕭笑給我說過的一句話——有些山洞,我們不能進,因為洞口掛著‘洞里有龍’的牌子——當時我對他說,當那個山洞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選擇權已經不在我的手上了。如果我不進洞,洞里那頭老龍或許會伸長脖子,把腦袋探出洞口,然后一口把我吃進肚子里……如果我進洞,洞里的老龍或許還會發發慈悲,吃掉我之前,允許我寫一份遺書或者洗個澡。
這條特比龍就站在山洞口了。
當它在黑獄里放棄漫長的蟄伏,選擇把‘漩渦’與‘馬克·布里蓋特’合二為一,站在傳奇的門口時,它的結果就只剩下一個:或者躲在冰淵下面,被學校來的人打死;或者走出這條冰淵,被學校來的人打死。”
“——那你會給它寫遺書的機會嗎?”影子貓反問。
年輕的傳奇沉默了幾秒,最終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如果它有這個需求……唔,看上去應該差不多了?”
不遠處,那顆半透明光球里,特比龍已然失去意識,無法維持‘懷表’模樣,癱軟在半空中,仿佛一根軟綿綿的面條。
仿佛一塊玻璃破碎的聲音,這是四位壓陣的傳奇主動解除了‘四象天地’。特比龍軟軟的跌落在黑色長河的岸邊。雖然沒有‘四象天地’的壓制,但它的身形卻沒有完全恢復之前的大小,看上去像是一條死去的大蛇。
黃色的貍花貓們輕快的落了下來。
為首的大花貍上前幾步,咬著特比龍的頸子,慢條斯理的拖到鄭清面前,吐掉嘴里的戰利品,驕傲的抬了抬下巴,然后與其他花貓一起,化作一道道流光,回到黃花貍的尾巴尖。
黃花貍抬起尾巴,湊到嘴邊,歪著頭,舔了一口剛剛回來的那簇毛。
上面似乎沾染了一層淡淡的血漬。
它朝旁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咂咂嘴,搖了搖頭:“——果然不是正經傳奇,味兒不正!這血嘗起來帶著一股辣味兒,顯然它那個分分合合的手段不是什么正經路數,過度激發自己的潛力了。”
“——你也嘗過正經傳奇的味道?”青色小蛇嘶嘶著,一臉驚喜的從鄭清耳朵上垂下身子,探著頭,熱切的看向黃花貍。
“多新鮮!”花貓擦了擦鼻子,下巴微微抬起:“當初我跟著老頭兒上天入地,哪里沒去過?什么東西沒吃過?跟你講,我見多了!也就是后來……”
它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鄭清搖了搖頭,實在無法與這只貓共情。
“——你打算把它怎么辦?”
影子貓歪著頭,看了一眼鄭清掛在腰帶上的法書,覺得如果把這蛇的名字寫進去,未嘗不是個妥協的法子。但想到玄黃宮里如果住進一頭真正的妖魔,又有些膈應。
鄭清卻沒有去碰法書。
而是把手伸進口袋,摸出一塊銀色的懷表。那是先生送給他的生日禮物。銀色的懷表在他的手心,表殼上那些繁雜的符文如水中游魚般流動,綻放出七彩毫光。
他抬手打出一道淡紅色的魔力,攝起那條特比龍,靠近懷表。
咔!咔咔!
銀白色的表鏈宛如長蛇,倏然探出,絞住了特比龍,緊隨其后,表殼上那些繁雜的符文,仿佛一群貪婪的水虎魚,順著銀色表鏈瘋狂涌向昏死過去的特比龍,開始吞噬起它的血肉。劇烈的疼痛讓特比龍重新清醒過來,它嘶吼著,求饒著,奮力掙扎,但那條銀色的表鏈卻把它死死束縛在其中,不得動彈。
從鱗甲。
到血肉。
再到骨頭。
鄭清默默的看著那些符文將特比龍一點點吞噬殆盡,看著那些符文形態變得更加復雜與華麗,看著那條銀白色的表鏈懶洋洋的縮回他的手心。
心情古井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