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巫師的用詞非常謹慎。
他沒有明確說出科爾瑪的名字。
但三位年輕巫師都知道,他已經說出了那個名字。
而與其他人相比,鄭清則對俘虜之前提到的那句‘沖破規則的束縛’更為敏感。
他不確定烏鴉們是打算沖破世界‘真正的規則’,還是只想打破倫理與道德層面的‘社會的規則’。
倘若是前者,那么烏鴉就不僅僅是在暗地里做一點血脈方面的非法實驗了,它們很有可能在覬覦禁咒,這個桉子的風險度立刻會拔高數倍,超出學生獵隊的承受能力。甚至他有些敏感的猜測,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那些烏鴉真實的目標實際上是自己?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環顧了一下左右。
雖然現在還是冬季,但來自墨西哥灣的暖流攜帶的溫度與水汽,卻讓這片區域氣候相對溫和濕潤,植物茂盛的很。
所幸臨近月中,夜晚的月光非常明亮,不需要照明咒就幾乎可以看清周圍的景色。遠處高高低低的橡樹、山毛櫸與低矮的灌木交織在一起,影影綽綽的,讓人看不分明;近處巖石與草甸也一覽無余,并沒有什么異常動靜。
“你也是這么想的嗎?”蕭笑注意到鄭清的小動作,反問道。
鄭清沒有辦法告訴幾位同伴自己那個更糟糕的猜測,只能郁著臉,含湖其辭的擺擺手,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段臨時安排的調查任務:“雖然不好排除任何可能性,但那只是那個家伙的一面之詞……還有我們自己的無端聯想。具體什么情況……我們還是不要妄下結論……先按照預定計劃,去那座獵龍場,調查一下小精靈發狂事故吧。”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前面帶路的迪倫停下身形,向后招了招手。
幾位年輕巫師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有情況?”
鄭清拎著符槍,警惕的東張西望。
“馬上就要到獵龍場了,我建議獵隊在這里稍微休整片刻。”
說話間,迪倫抬手指著不遠處一條低矮山嵴上聳立的一座石塔,簡單解釋道:“按照佩特先生的描述,那座小塔就是獵龍場的入口。以我們現在的速度,十分鐘左右就能趕到……還需要佩特先生帶路嗎?”
鄭清掃了一眼那位個子不高的粗矮男巫,他把帽子夾在腋下,正點頭哈腰沖幾位貓臉巫師陪著笑臉。
宥罪獵隊的隊長思忖幾秒。
“如果你覺得自己晚上回去不安全,可以先跟著我們,然后在獵龍場呆一晚上。”他對帶路巫師說道:“當然,你也可以簽署一份沉默契約后,現在就離開……”
“我簽,現在就簽!”魯尼·佩特迫不及待的答應著,從腰帶里抽出一根皺皺巴巴的羽毛筆,滿臉堆笑。
那模樣,仿佛多待一會兒就會少幾年壽命。
貓臉面具的年輕公費生撇撇嘴,轉頭示意博士拿出一份契約。
在魯尼·佩特仔細閱讀契約內容的時候,鄭清注意到辛胖子正捏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想到什么了?”他以為胖巫師發現了什么線索。
“剛剛那個俘虜使用吐真劑后的回答。”胖巫師瞇著眼,一副回憶模樣:“你們有沒有感覺到,那只‘白色烏鴉’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仿佛在‘念經’?”
“念經?”鄭清咀嚼著這個詞,意外覺得非常貼切:“你覺得呢?”
他看向迪倫。
身為審訊官的吸血狼人先生對這件事最有發言權。
“很正常。”
正在調整法書中咒式的迪倫頭也沒抬的答道:“類似這種在意識海中設立迷霧鎖的巫師,我們很難得到直白而準確的回答。每一個涉及‘關鍵字’問題的回答,都會預先在迷霧中穿梭許久才能出來……也就是我們毀掉了外面幫助他強化意識封閉的魔法媒介,所以還多少能掏出點東西……事實上,我早就做好了他反復說車轱轆話的打算了——就像他回答‘教授就是教授’那一段。”
另一邊,蕭笑已經送走了那位魯尼·佩特先生,也好奇的湊了過來。
“我記得《心靈體驗實錄》上把這種現象稱為‘迷宮的回響’。”
宥罪的占卜師接口,用一個形象的詞來形容迪倫的描述:“……真實的聲音經過迷霧后,被有限度的篡改、修正,就像一座迷宮或者山谷里的回音,重復且失真……我覺得更恰當的比喻是光……一束光經過棱鏡化作七彩,本質沒變,但是外表更紛繁華麗、也更難以理解了。你們知道宗教三要素是什么嗎?”
他反問了大家一個問題。
“教會、教義、宗教感情。”鄭清很有把握的答道,他在圖書館看過這方面的理論。
“我記得釋緣說過,是佛寶(佛陀)、法寶(佛法)、僧寶(僧眾)?”辛胖子有些不確定。
“信仰、儀式、團體。”迪倫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桉:“老派的巫師組織最喜歡建立一個宗教,收斂資源……任何宗教里,這三個要素都是不可或缺的。”
藍雀一如既往,沒有參與這種無聊的討論。
蕭笑聳了聳肩,習慣性的摸了摸臉上的面具:“這些回答可以說都對,也可以說不完全對。籠統的來說,神性、法制、組織,是三要素……推而廣之,這三要素可以是偶像、信徒、理論;可以是意識、行為、組織;可以是教主、信徒、經書;也可以是釋緣的佛家三寶。”
“所以呢?”鄭清覺得大家休整時間已經夠了,打算結束博士的宗教學演講。
“所以,就像我們觀察到的,烏鴉在‘念經’……它們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進行黑魔法實驗的非法組織了。”
蕭笑簡明扼要的總結道:“有訓練有素的成員、有自己的經文、有自己的偶像——那位‘教授’……從這個角度來看,烏鴉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宗教團體了。”
這個結論讓鄭清剛要出口的話在舌尖繞了一圈后,咽了回去。
“你這么一說,我愈發覺得北區巫師可疑了。”胖巫師在他耳邊咕噥著:“整個布吉島上,再沒有第二個比北區巫師更像黑魔法宗教的組織了……”
“不,還有另外一個。”鄭清半開玩笑的打斷他的話:“李萌參加的那個崇拜蘇議員的組織,比北區巫師們的狂熱程度更高……也更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