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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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皇上難得有雅興邀請眾人去船上玩,猜字謎解悶,眾人自然愿意。
甚至就連端妃都上了舫,陪同皇上聽樂曲,聊人生。
過了許久,也跟著眾人上舫伺候的溫太醫分明看見,富察貴人以極其古怪且不自然的姿態落入水中。
有那么一瞬,幾乎是本能一般,他沖上前一步,想要將落水之人救上來。
可畢竟久在宮中,他很快發覺了奇怪之處,盡管富察貴人的青雀舫與嬪妃所居之船的距離并不近,但富察貴人的侍女們,都并未隨在身側。
他警覺地止住腳步,不肯再向前。
溫太醫已然不能停駐,向前或退后,都是舉步維艱。
河中水翻騰,隱約是嬪妃服色,如同月光碎裂的倒影,起伏于河水中央,驚起粼粼波澤。
最終,溫太醫還是想著救人一命要緊,跳下水中開始救人了。
富察貴人被救上來時,幾乎只剩下一口氣。
合宮慌亂,隨行的太醫被急急召往宮中診治,連太后和皇帝亦被驚動,急急趕往守在富察貴人閣中。
皇帝焦急地踱來踱去,懊惱道:“朕本與安妃在賞畫,因覺得風聲略顯嘈雜,才傳了樂班彈奏,誰知絲竹盈耳,竟未聽見富察貴人落水之聲。”
太后輕嘆一聲:“富察貴人也真是不當心了。”
說罷,便又數著手中的佛珠,默默念念有詞。
鴉兒和佩兒都嚇壞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皇帝看著二人的模樣便生氣,喝道:“蘇培盛,給朕狠狠掌這兩個賤婢的嘴。”
蘇培盛答應一聲,撩起袖子便開始下手。
皇帝聽著皮肉相擊的聲音噼啪作響,猶不解氣,叱道:“身為富察貴人的貼身侍婢,竟然不時時跟著,才致使富察貴人落水,殺了也不為過!”
嬪妃們守在下首,眼看二人挨打,更是不敢作聲。
一屋子鶯鶯翠翠沉默不語,氣氛愈加顯得沉悶不已。
欣嬪聽見說富察貴人是落水,又恰好是在她們閑聊的時候,心下便有些慌,生怕皇帝是知道自己與眉莊等人在一起而沒發覺富察貴人失足落水,便想自己開口分辯幾句。
眉莊在旁側看她嘴唇一動,知道她要做什么,連忙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望著自己的鞋尖恍若無意地搖了搖頭。
欣嬪猶自不安,但見淳嬪只是百無聊賴地擰著絹子玩兒,便也勉強安定下心神。
太后聽了一會兒,終于耐不住道:“停手吧,說到底也是富察貴人讓她們去取東西才沒跟著的,平日這兩個丫頭都還算盡心,還要留著伺候富察貴人的。”
太后這句話多半有安慰皇帝說富察貴人身體無事的意思,皇帝忍耐著道:“罷了。”
安玲容立在欣嬪身邊,船在水上漂浮,總覺得足下不安穩似的晃動。
江太醫從富察貴人殿內出來后,面色便灰撲撲的不太好看,但見皇帝焦灼,忙回道:“皇上,富察貴人腹中的水都已經控了出來。經微臣和幾位太醫診脈,落水對身體影響不深,但看貴人脈象,乃是急怒攻心,心力交瘁之狀,此刻痰氣上涌,已經迷了心竅。
而且富察貴人的神志一直未曾清醒,說著什么一報還一報的話,只怕……只怕……”
欣嬪聽得江太醫的話,不自覺地往里縮了又縮,恨不得融在人群里才好。
皇帝心中猛地一沉,已然知道不好,一時惱道:“只怕什么?”
太后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江太醫,長嘆一口氣。
“哀家一把年紀了,還有什么聽不得的,你便直說罷了。”
齊魯道:“富察貴人氣虛體弱,是油盡燈枯之兆,只怕是在彌留之際了。”
他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結結巴巴道,“但……但……富察貴人福澤深厚……”
皇帝吃力地閉上眼睛,發白的面孔如被霜雪蒙被。
殿閣中靜極了,只聽到河水蜿蜒潺涴之聲,恍若流淌的生命,靜靜消逝。
良久,皇帝才能出聲:“一切但憑皇額娘做主。”
太后微微頷首,吩咐道:“江太醫,好好兒在這兒領人伺候著,有什么動靜,趕緊來回稟哀家。”
她放柔了聲音,“皇帝,你多陪陪富察貴人吧。”
太后揮了揮手,示意嬪妃們出去。
祺貴人有些依依不舍,還想跟皇帝說些什么,但見太后目光嚴厲森寒,也不敢多說什么,只得隨著眾人退出去了。
安玲容甫坐定抿了一口茶水潤澤焦枯的唇舌,便見病了的佩兒進來。
她漫不經心地瞥佩兒一眼,淡淡笑道:“恭喜了。”
佩兒見她笑意淡淡落落,分明不似素日一般熟絡,心中沒來由地一慌,旋即跪下道:“奴婢僥幸,得此機遇,實在是意外榮耀。”
安玲容何等耳聰目明,眼波微微一沉,宛然間似明月照射下的寒冰千丈。
“你是說,你害了富察貴人,不是偶然?”
佩兒俯身,一臉誠懇:“奴婢不敢辜負娘娘勸誡,極力自強。
這次機會實在千載難逢,但奴婢也從未忘記從前之苦,所以富察貴人落水后,奴婢沒敢稟報人。”
安玲容的面色稍稍見霽,輕攏的云鬢便簪著一支鎏金玉蝶銀絲鏤翅步搖震顫不已。
“謝你有心想著,進退都保全了自己與旁人。”
佩兒微微思忖:“多謝小主體恤,只是奴婢眼見富察貴人孤身落水,實在不是尋常。”
“你也覺得古怪?”
安玲容眸中一亮,喚過槿汐,“你方才告訴本宮什么,再說給佩兒聽一遍。”
槿汐恭聲道:“是。
奴婢發覺,富察貴人失足落水之處,有新刷桐油的痕跡。
桐油防水,涂上也無可厚非,但也應該是船只下水前便涂抹好的。
咱們出巡改走水路那么久,才突然涂上,豈不奇怪?”
佩兒一怔,旋即道:“桐油滑膩卻無色,涂上后不過許久就會干透,根本無跡可尋。
若真是有心,那當真百密而無一疏。”
安玲容的思緒有一瞬的飄忽:“原以為只有你恨透了富察貴人,原來還有人比本宮更想要她死呢。”
祺貴人回到自己船上,過了好一會兒,一顆心猶自驚蕩不已。
正好宮女端了一碗牛乳燕窩來,欣嬪立刻接過一起喝下。
宮女驚異不已:“小主是累著了還是餓了,仔細嗆著。”
祺貴人慢慢撫著心口,小指上的白銀瑪瑙粒琺瑯護甲閃著幽微的光澤,如她此刻一顆惴惴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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