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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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玲容出聲安慰了淳常在,說了皇上得知此事后,一定會多多來她這兒走動的。
聽到這話,淳常在忙止了哭,臉上露出一絲企盼之色,感激的點了點頭。
得知淳常在下午來偏殿的目的就是為了懲戒下人,多讓皇上想法設法陪陪她,安玲容笑了笑,沒有久坐,很快帶著宮人走了。
睡到天亮,用完了早膳后,安玲容估摸著時候差不多,遣散了下人,獨自向水綠南薰正殿走去。
從綠蔭架下走出,順著蜿蜒曲廊,穿了朱紅邊門,便到了水綠南薰殿。
見宮人恭謹無聲侍立門外,安玲容示意他們不要通報,徑自走了進去。
暮色四合下的殿宇有著幾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飛檐重重。
殿中原本極是敞亮,上用的雨過天青色蟬翼窗紗輕薄得幾乎像透明一般,透映著檐外婆娑樹影,風吹拂動。
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暗交錯的跡子。
此刻安玲容腳上是軟底的繡宮鞋,輕步行來,靜似無聲。
只見皇上伏在紫檀案幾上,半靠著一個福枕,眼底一片烏青,想來是沒睡好覺。
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落在了榻下。
安玲容輕輕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著案幾上堆著的滿滿兩疊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搖了搖頭。
殿中寂寂無聲,并無人來過的痕跡。
無意間,安玲容瞧見一堆奏折中間露出一縷猩紅流蘇,極是醒目。
她隨手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把女子用的紈扇,扇是極好的白紈素面,泥金芍藥樣,象牙鏤扇骨柄,精巧細致,富貴奢華。
一上手,就是一股極濃的脂粉香撲面而來,是歡宜香的氣味,也就只有華妃會用了。
安玲容清淡一笑,舉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著皇上扇。
想必華妃先前來見皇上時,定是精心妝扮,濃墨重彩,連紈扇上也沾染了香味。
華妃果然有心。
只可惜,自古帝王薄情,華妃的身子怕是再也無法孕育出一個健康的孩子了。
正閉目沉思,忽地覺得臉上癢癢的,手中卻空落落無物。
睜眼一看,皇上拿著扇柄上的流蘇撥她的臉,道:“何時過來的?朕竟沒有聽見。”
安玲容側首對他笑:“皇上好睡,容兒不忍驚動皇上。”
說著,她看一眼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欲擒故縱道,“朝政繁忙,皇上也該注意身子。”
“案牘勞形,不知不覺也已看了一天的折子了。”
皇上說著苦笑瞪那些奏折,“那些老頭子無事也要寫上一篇話來羅嗦,繁瑣無趣。”
安玲容溫婉輕笑:“身為言官職責如此,皇上亦不必苛責他們。”
她說著似笑非笑舉起紈扇障面,道:“何況時有嬪妃來探望皇上,何來案牘之苦呢?大約是紅袖添香,詩情畫意。”
說罷假意用力一嗅,拉長調子道:“好香呢。”
知道安玲容夸贊的是華妃的歡宜香,皇上連忙伸手撥開了扇,道,“容兒越發刁滑,是朕太過縱你了。”
安玲容旋身轉開一步,道:“容兒不如華妃娘娘善體君心,一味胡鬧只會惹皇上生氣。”
皇上一把捉住安玲容的手臂,道:“她來只是向朕請安。”
安玲容道“好熱天氣,華妃娘娘大清早趕來,果然有心。”
皇上知道安玲容早上來,必然是有事情要匯報,也就沒有再調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問了有什么事兒。
安玲容如實回答。
皇上聽完后,嘆了口氣,點頭是他沒有照顧到淳常在,竟有下人大膽到嘲諷主子。
緊接著,皇上又問起下人如何處置。
安玲容笑了笑,把處置權交給了皇上,說明自己只適合管賬,替姐妹打抱不平,責罰下人這些規矩事,還是要看皇上和皇后,還有華妃娘娘的態度。
皇上聞言點了點頭,略微跟安玲容調情會,就繼續處理堆滿桌子的折子。
安玲容緩緩退去,算是完成了淳常在求助她的重望。
等到午睡起來閑來無事,便往欣嬪那里走動。
到的時候她正在內間沐浴,服侍的宮女奉了茶來便退出去了。
安玲容閑坐無聊,見她房中桌上的春藤小籮里放著一堆繡件,顏色鮮艷,樣精巧。心里喜愛便隨手拿起來細看。
不外是五福捧壽、蜂蝶爭春之類的吉祥圖案,雖然尋常,在欣嬪手下卻栩栩如生。
聽見有腳步聲從內室漸漸傳來,安玲容不動聲色把繡件按原樣放回,看手邊繡用的布料。
欣嬪新浴方畢,只用一只釵子松松半挽了頭發,發上猶自瀝瀝滴著水珠。
益發襯得她秀發如云,膚若映雪,只是終究是生過兒女的人,再加上先前的日子過的不是很好,眼角有著細細的紋路了。
安玲容轉念間尋了話題來說,撫摸著一塊布料道:“聽內務府新進來了幾匹素錦,做衣裳嫌太素凈了些,用來給你繡倒是好。”
欣頻笑道:“聽說素錦很是名貴呢,妹妹竟讓我繡玩兒,豈不暴殄天物。”
安玲容道:“區區幾匹布而已,何來暴殄天物一說,滿后宮里的錦緞用不完,白放著才暴殄天物呢。”
說著,她喚槿汐捧了素錦進來。
素錦平平無紋理,乍看之下毫不起眼,但是勝在穿在身上毫無布料的質感,反而光滑如嬰兒肌膚,觸手柔若輕羽。
欣嬪的手藝雖不如安玲容,但她也是懂得欣賞且擅長絲繡的人。
見了上好的布料微微一呆,目光便不能移開了,雙手情不自禁細細撫摸,生怕一用力碰壞了它。
“你覺著怎么樣?”
欣嬪目光仍是戀戀不舍看著素錦,歡喜道:“真的是送給我么?”
安玲容嘴角舒展出明艷的微笑,道:“當然。”
欣嬪喜上眉梢,幾乎要雀躍起來,多了幾分俏皮的味道。
安玲容微笑,“如果你喜歡,我那里還有幾匹。全送你也無妨。”
欣嬪摸了摸布料,美滋滋地說道:“公主也算是有些貼膚的小衣裳穿了。”
不得不說,欣嬪很會擺弄草草,比起眉莊獨愛菊不同,她的窗邊小幾上便擺著幾盆梔子,一看就是是房新來供上的。
朵只含了一點苞,猶是淡青的,新葉片片,淡淡的陽光灑在嫩芽之上,仿佛一片片瑩潤的翡翠。
安玲容撫了撫鬢角的珠翠,感嘆道了幾句,又聽欣嬪想去看看溫宜,頓時覺得有些無語。
曹琴默那地方,能不去就不去,欣嬪怎么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奈何胳膊拉不過腿,為了防止欣嬪被華妃和曹琴默陷害,安玲容只好去了。
誰料敬妃也想看溫宜公主,帶著眉莊也一同走到了曹琴默這兒。
眾嬪妃時隔多日,再次匯聚成團。
只不過這次大家都是想看溫宜公主,沒有辦法回絕她人的曹琴默勉強微笑,給出了答復:“溫宜又吐奶了。”
一旁的敬妃面色掠過焦急:“太醫來瞧過嗎?”
“是。”
曹琴默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安玲容,答:“說是溫宜胎里帶的弱癥,加上時氣溽熱才會這樣。”
她說著說著,眼角微現淚光,“原本已經見好,不知今日為何反復。”
欣嬪嘴快,招呼宮人去找皇上和皇后,一同瞧瞧溫宜的情況。
眾人著急憂心,進了曹琴默的寢宮。
唯有安玲容心中冷笑一聲,拉著眉莊走到后頭。
眉莊低了頭慢慢思索了一會兒,抬頭道:“妹妹不覺得有些蹊蹺嗎?”
“眉姐姐是瞧見了什么?說來聽聽。”
“吐奶是嬰兒常有之事,為何溫宜好端端吐奶了?若是說溽熱,公主和曹琴默居住的煙雨齋是近水之處啊。”
安玲容心中暗暗稱是,覺得眉莊聰慧了很多,她道:“溫宜已滿周歲,似乎從前有吐奶的癥狀,但已經很久沒有復發了,這次的確來勢突然。”
“不過,”安玲容微微一笑,又道:“或許只是嬰兒常見癥狀,好好照顧便會好轉吧。”
安玲容淡淡道:“但愿曹琴默與華妃能好好照顧溫宜。”
反應過來的眉莊垂目,面有戚戚之色,“為一己榮寵,身為母妃這樣也未免太狠心。”
“不狠,怎么當妃呢。”
安玲容拍了拍眉莊的手,嘆了口氣。
而眉莊心底不免憐惜小小粉團樣可愛的溫宜,不知此時正在身受如何苦楚,搖頭輕聲道:“不要再說了。”
眉莊心下交雜著復雜難言的恐懼和傷感。
聽宮中老宮人說,先朝懷煬帝的景妃為爭寵常暗中掐襁褓幼子身體,使其哭鬧引起皇帝注意,后來事發終被貶入冷宮囚禁。
母親原本是世間最溫柔慈祥的女人,在這深宮之中也深深被扭曲了,成為為了榮寵不惜視兒女為利器手段的蛇蝎。
自己的兒女尚且如此,難怪歷代為爭儲位而視他人之子如仇讎的比比皆是,血腥殺戮中通往帝王寶座的路途何其可怖。
想到這兒,眉莊下意識地撫摸平坦的小腹,慶幸自己的公主早就生下了。
她勉強轉了話題對玲容道:“只怕今日有許多人難以入眠了。”
安玲容甜笑依舊:“難說,怕不只是今日而已。”
一語中的,沒過多久,皇上和皇后,還有江太醫匆匆忙忙來了,遣散了想要圍觀溫宜的眾嬪。
當晚,皇上在曹琴默處宿了一晚之后,便接連兩日宿在華妃處,連溫宜也被抱在華妃宮中照料。
宮中人皆贊華妃得寵之后開始變得賢德,做事竟如此賢惠懂理。
與此同時,燈火通明的宮殿里。
皇后對此事只作不曉,她在抱著松子和音常在對弈時淡漠道:“華妃日漸聰明了呢,曉得假借人手了。”
音常在落下一子,淺淺笑,“皇后娘娘能洞穿華妃伎倆,可見她的功夫不能與娘娘您相抗衡,也算不得多少聰明。”
皇后妙目微闔,露出滿意的笑容。
懷中松子喵嗚一聲,目中綠光驟亮,輕巧跳了下去,撲向盆邊一個絨毛球。
它去勢凌厲,將絨毛球撲在爪下扯個稀爛,拋在一邊。
皇后復又露出溫順優雅的微笑。
音常在忍住心中對松子的厭惡與害怕,轉頭不去看它。
皇后停下手談,靜靜看著這一過程,微笑道:“這東西也知道撲球了。”
音常在連連點頭,后悔背著安玲容踏上了皇后的賊船,充當了兩面派間諜。
此刻的音常在還不知道,她來望皇后的一舉一動早已被寶絹和寶萍看在眼里,匯報給了泡著冷水澡的安玲容。
然而,即便是這樣,溫宜吐奶的情形并沒有好轉。
次日清晨安玲容跟隨皇后與眾人一同去探望溫宜。
平日富麗堂皇的慎德堂似乎被愁云籠罩,曹琴默雙目紅腫,華妃與皇上也是愁眉不展,太醫畏畏縮縮站立一旁。
溫宜似乎剛睡醒,雙眼還睜不開,精神似乎委頓。
乳娘抱著輕輕哄了一陣,曹琴默又拿了鼓逗她玩,華妃在一旁殷勤道:“前幾天進的馬蹄羹本宮瞧溫宜吃著還香,不如再去做些來吃,大家也好一起嘗一嘗。”
安玲容一聽是馬蹄羹,警覺地看了眼淳常在。
據她所知,淳常在這些日子也愛吃冰鎮的馬蹄羹。
聞言,皇上道:“也好,朕也有點餓了。”
不過一會兒,馬蹄羹就端了上來。
其實馬蹄羹很簡單的一道甜點,用馬蹄粉加綿和滾水煮至雪白半透明狀,再加些密瓜、桃子和西瓜的果肉進去,很是開胃。
溫宜尚且年幼,她那碗中就沒放瓜果。
曹琴默就著保姆懷中一勺一勺小心喂到她口中,不時拿絹子擦拭她口角流下的涎水,見到吃的香甜,疲倦面容上露出溫柔笑顏。
皇后見狀微笑道:“本宮瞧公主吃著香甜,看來很快就會好了。”
曹琴默聞言顯出感激的神色,道:“多謝皇后關懷。”
才喂了幾口,乳母上前道:“娘娘,到給公主喂奶的時候了。”
說著抱過公主側身給她喂奶。
乳母才喂完奶汁,不過片刻就見乳白奶汁從口中吐出,很快鼻中也如泉涌般噴瀉而出,連適才吃下的馬蹄羹也一同吐了出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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