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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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宜小而軟的身子承受不住,幾乎要窒息一般顫栗,嗆得啼哭不止,一張小臉憋得青紫。
一旁愛女的曹琴默再忍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從乳母手中搶過孩子,豎抱起來將臉頰貼在溫宜小臉上,手勢溫柔輕拍她的后背。
華妃見此掐了掐自己腰間軟肉,頓時疼的淚如雨下,她強忍著痛,當著眾人的面伸手要去抱溫宜。
剛抱到女兒的曹琴默略略一愣,并沒有立即放手,反倒是看了眼圍觀的安玲容,眼角紅了紅。
華妃怕惹惱了曹嬪,導致這場戲沒法演下去,這才悻悻放手,回到位子上站著。
一時間,除了心細的安玲容對寶絹使了個眼色,寶絹領命出去尋人。
其余人則是亂作一團,可謂是人仰馬翻。
皇上聽得女兒啼哭登時大怒,上前兩步指著太醫道:“這是怎么回事,治了三天也不見好,溫宜病的更加厲害了!”
太醫見龍顏震怒,嚇得慌忙跪在地上。
只見他砰砰叩首道:“微,微臣也實在是不知。照理來說嬰兒吐奶大多發生在出生一兩月間,因幽門細窄所致,如今公主已滿周歲……”
說了半天,他說不上來話,只能使勁拿袖子擦拭額上汗水,瑟瑟發抖的樣子實在可憐。
皇上怒喝:“廢物!無用的東西!連孩子吐奶也治不好。”
皇后巴不得溫宜沒了才好,可她畢竟是皇后,需要安撫皇上的心情。
于是,皇后忙勸慰道:“皇上勿要生氣,以免氣傷身子反而不好,讓太醫細細察看才是。”
太醫連連磕頭稱是。
想了片刻,太醫道:“微臣反復思量恐是腸胃不好所致,想是服食了傷胃的東西,微臣想檢看一下從公主吐奶嚴重之日起至今吃過的東西。”
皇上不假思索道:“好。”
紫檀木長桌上一一羅列開嬰兒的食物,太醫一道道檢查過去并無異樣,臉色越來越灰暗。
如果食物也沒有問題的話,就只能說明他這個太醫醫術不精,恐怕不只是從太醫院離職那么簡單了。
眾人站在皇后身后,一時間難免竊竊私語。
直至太醫端起剛才溫宜吃了一半的馬蹄羹仔細看了看,忽然焦黃面上綻露一絲歡喜神色。
太醫瞬間鄭重起來,立即跪下道:“微臣覺得這羹有些毛病,為求慎重,請皇上傳御膳房嘗膳的公公來一同分辨。”
皇上聞得此話臉色就沉了下去,皺眉道:“去傳御膳房的張有祿來。”
不過片刻張有祿就到了,用清水漱了口,先用銀針試了無毒,才用勺子舀一口慢慢品過。
只見他眉頭微蹙,又舀了一勺嘗過,回稟道:“此馬蹄羹無毒,只是并非只用馬蹄粉做成,里面摻了木薯粉。”
皇上皺眉道:“木薯粉,那是什么東西?”
太醫在一旁答道:“木薯又稱樹薯、樹番薯、木番薯,屬大戟科,木薯為學名。”
“是南洋進貢的特產,我朝并無出產。木薯磨粉可做點心,只是根葉有毒須小心處理。”
皇后驚愕道:“你的意思是有人下毒?”
太醫搖頭道:“木薯粉一般無毒,只是嬰兒腸胃嬌嫩,木薯粉吃下會刺激腸胃導致嘔吐或吐奶,長久以往會虛弱而亡。”
緊接著,他又補充道:“木薯粉與馬蹄粉顏色形狀皆相似,混在一起也不易發覺。”
剛吃馬蹄羹的妃嬪登時驚惶失措,作勢欲嘔,幾個沉不住氣的嗚嗚咽咽地就哭出來了。
太醫忙道:“各位娘娘小主請先勿驚慌。微臣敢斷定這木薯粉無毒,用量也只會刺激嬰兒腸胃,對娘娘小主是起不了作用的。”
眾人這才放心。
皇上臉色鐵青,“御膳房是怎么做事的,連這個也會弄錯?”
張有祿磕頭不敢言語,華妃道:“御膳房精于此道,決計不會弄錯,看來是有人故意為之。”
皇上大怒:“好陰毒的手段,要置朕的幼女于死地么?”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誰也不敢多言。
曹琴默悲不自禁,垂淚委地道:“嬪妾無德,若有失德之處理還請上天垂憐放過溫宜,嬪妾身為其母愿接受任何天譴。”
華妃冷笑一聲,拉起她道:“求上天又有何用,只怕是有人搗鬼,存心與你母女過不去!”
華妃說罷,屈膝向皇上道:“請皇上垂憐曹琴默母女,徹查此事,也好肅清宮闈。”
皇上眼中冷光一閃,道:“查!立即徹查!”
此語一出,還有誰敢不利索辦事。
很快查出馬蹄羹的服用始于溫宜嚴重吐奶那晚,也就是夜宴當日。
而溫宜這幾日中都用服用此羹,可見問題的確是出于混在羹中的木薯粉上。
當御膳房總管內監查閱完領用木薯粉的妃嬪,后面色變得蒼白為難,說話也吞吞吐吐。
在皇上和皇后的逼問下,終于道:“只有欣嬪和淳常在曾經派人在四日前來領過木薯粉說要做珍珠圓子,此外再無旁人。”
眾人的目光霎時落在吃瓜的欣嬪身上,周圍鴉雀無聲。
欣嬪忽覺耳邊轟然一響,愕然抬頭,知道不好。
她只是問心無愧,也不去理會別人,只依禮站著,道:“四日前嬪妾因想吃馬蹄糕就讓宮女去領取,宮女回來時的確也帶了木薯粉要為嬪妾制珍珠圓子。”
“那么敢問欣嬪,木薯粉還在么?”
欣嬪沒有猶豫,遂坦然道:“想必還沒有用完。”
皇上追問道:“只有宮里有人領過,再無旁人么?”
內監猶猶豫豫,沒有回答。
見狀,安玲容主動出聲,站在欣嬪前面,對著目光恍惚的曹琴默,道:“嬪妾也曾領過,用來做牛乳膏。”
皇上的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安玲容的臉龐,淡淡道:“既然安嬪和欣嬪都有領過,那也不能證明是她們做的。”
皇上話語剛落,忽然宮女中有一人跪下道:“那日夜宴安嬪曾獨自外出,奴婢見小主似乎往煙雨齋方向去了。”
皇上驟然舉眸,對那宮女道:“你是親眼所見么?”
那宮女恭謹道:“是,奴婢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槿汐下跪道:“回皇上,娘娘獨自一人,并未帶任何人。”
矛頭直逼向安玲容,言之鑿鑿似乎的確是她在馬蹄粉中投下了木薯粉加害溫宜。
眉莊無法放任安玲容被陷害,驚疑道:“若此羹中真混有木薯粉,剛才玲容也一同吃了呀,只怕其中有什么誤會吧?”
富察貴人不屑道:“方才太醫不是說了嗎,這么一點是吃不死人的哪,她若不吃……哼!”
華妃冷眼看安玲容,道:“還不跪下么?”
曹琴默走至我身畔,哭泣道:“姐姐為人處事或許有失檢點,無意得罪了安嬪娘娘,但請不要為難我的溫宜,她還是襁褓嬰兒啊。”
說著,曹琴默就要向安玲容屈膝。
安玲容一把扯住她,道:“曹姐姐何必如此說,妹妹從未覺得姐姐有何處得罪于我,何來記恨見罪一說。”
安玲容頓一頓,反問道:“難道是姐姐認為自己做了什么對不住妹妹的事么,妹妹竟不覺得。”
曹琴默一時說不話來,只拉著安玲容袖子哀哭不已。
皇后道:“曹琴默你這是做什么,事情還未查清楚這樣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華妃出聲道:“本宮看并非沒有查清楚,而是再清楚不過了,皇后這樣說恐怕有蓄意袒護安嬪之嫌?”
華妃這樣出言不遜,皇后并不生氣,只徐徐道:“華妃你這是對本宮說話該有的禮制么?還是僅以妃位就目無本宮。”
華妃臉色也不好看,倔強道:“臣妾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憐惜公主所受之苦,為曹琴默不平。”
說著,她向皇上道:“還請皇上做主。”
皇上道:“縱然關懷溫宜也需尊重皇后,畢竟她才是后宮之主。”
言畢,皇上頓了頓,看著安玲容,道:“你要說什么盡管說。”
安玲容面容平靜道:“嬪妾沒有做這樣的事,亦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那么,那晚你是獨自出去去了煙雨齋么?”
“嬪妾沒有。”
華妃漠然道:“當日宮中夜宴,煙雨齋中宮女內監大多隨侍在扶荔殿外,所余的仆婦也偷閑多在聚酒打盹,想來無人會注意你是否進入煙雨齋。”
“但是宮中除御膳房外只有你和欣嬪那兒有木薯粉一物,而且有宮女目睹你去往煙雨齋方向,你去之后溫宜公主就開始發作,恐怕不是‘巧合’二字就能搪塞的過去的吧。”
安玲容不理會她,道:“無對證,單拿宮女指責后宮嬪妃,華妃娘娘是否有些武斷了?”
華妃冷冷道:“事到如今,砌詞狡辯也是無用。”
安玲容笑了笑,道:“華妃娘娘硬要指責嬪妾嬪妾亦無話可說,但嬪妾絕非這等蛇蝎心腸的人。”
皇上道:“你既然說沒有,那么那晚你離席之后可有遇見什么人可以證明你沒有進入煙雨齋,也就可證明與此事無干。”
安玲容數著時間,旋即對華妃黨派笑了,一字一頓道:“有。”
華妃和曹琴默變了臉色,異口同聲道:“可是你的宮人?”
皇上和皇后也盯著安玲容,等待安玲容的答復。
安玲容搖頭,笑著答:“自然不是宮里的下人,而是……”
話還沒有說完,安玲容身后有虛弱的女子聲音縹緲浮來:“當夜安嬪是與本宮在一起。”
華妃聞言一驚,本能地轉過頭去看,竟是被左右侍女攙扶著立于慎德堂外的端妃。
曹琴默也微微發懵,急促間轉不過神來。
端妃徐徐進來,顫巍巍要對皇上行禮。
見狀,皇上慌忙道:“不是早說過要你免禮的么。”
復又露出驚訝的神情,說道:“你怎么出來了?太醫不是叮囑過不能受暑熱不宜外出么?”
說話間,已有懂事的宮女搬了梨木大椅來請她坐下。
端妃道:“才來不久,見堂中似有大事,一時駐足未敢進來。”
皇后唏噓道:“端妃,好些日子不見你可好些了嗎?”
端妃坐于帝后下手,欠身恭順道:“本該日日來向皇上皇后請安,奈何身子不濟實在慚愧。”
“今日一早就聽聞溫宜公主不適,放心不下所以急著來看看。”
頓了頓,端妃又微笑對皇上:“幸好臣妾來了,否則恐怕這慎德堂就要唱竇娥冤了。”
皇上道:“端妃適才說當夜與安嬪一起,是真的么?”
端妃淡淡微笑,娓娓道來:“是夜臣妾遙遙見安嬪獨自出扶荔殿似有醉意,一時不放心便與侍女同去看顧,相談甚歡,聊了一陣子,絕非下人所言去了公主的廚房。”
她的笑似蒼白浮云,轉首對身邊侍女道:“如意。”
名喚如意的宮女跪道:“是。當夜娘娘與安嬪在外講論太后理佛的事兒,很是投契,后來安嬪說時辰不早才匆匆回扶荔殿。”
皇后含笑道:“如此說來溫宜公主的事就與安嬪不相干了。”
華妃嫣然轉眸,望住端妃道:“端妃姐姐來的真巧,真如及時雨一般。”
說著似笑非笑,雙眉微挑,眼中有著濃濃的烈火。
“聽聞姐姐一直不適所以養病于宮中,怎么那晚興致那么好竟不顧太醫諄囑夜行而出呢?”
端妃微顯赧色,不疾不徐道:“久病之人的確不宜外出。但長閉宮中久之亦煩悶不堪,那夜聽聞宮中有宴會,想來不會驚擾他人,所以帶了宮女出來散心。”
說完,端妃溫和淺笑看安玲容,“本宮可是向往安嬪那般健康身姿,想親眼目睹一番祈神舞呢。”
“皇上,祈神舞乃心思純凈無暇之人,才能跳得好,如果安嬪真的如同下人說的那般去陷害溫宜公主,那獻給九天神靈的舞蹈怎能跳的那么好?”
安玲容知道她讓寶絹帶的話起了效果,端妃如同幫助甄嬛一樣幫了自己,隨即對著眾人微笑,沒有說話。
“哦?”
華妃雙眼微瞇,長長的睫毛在雪白粉面上投下一對鴉青的弧線,睫毛上所穿的金珠似乎不堪重負,密密閃爍累累光芒,只覺得耀目分明,奢華異常。
她道:“那欣嬪可有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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