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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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且維持中立派的端妃,先是瞧了瞧華妃的神色,又觀望了一會皇上的臉色。
半響,她嘆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而且此次的事,兩個奴才是罪魁禍首,剪秋只是礙于身體問題一時不得明說罷了,臣妾也覺得是應該的。”
皇上想了想,知道安玲容平日里算得上是中立派的人。
從不刻意去討好誰,厭惡誰。
哪怕在他面前,兩人獨處的時候也沒有多說過誰的壞話。
這樣想著,皇上最終宣判了皇后的過錯在于沒有管好下屬,被判閉門思過一月。
至于本次事件的作俑者,念在已經畏罪自殺,再罰了些管理不周到的宮人們,就算這件事情就暫時落下了帷幕。
皇后對于這樣的結果自然是滿意的,她沒有再搬出死去的姐姐撐腰。
畢竟死去的只是一個不重要的黃歸全,還有跟在身邊,只是順手使用的棋子罷了。
下次,下次她會做的更巧妙些,不會再讓安玲容察覺到任何異常了。
這樣想著,皇后深深看了眼下方的安玲容,嘴角勾勒出冷漠的笑容。
用頭風發作當借口,皇后被繪春扶著離開了座位。
華妃看了一場大戲,胃口大開,她先是邀請皇上去翊坤宮坐一坐,并且內涵了其他嬪妃的小廚房,絕對沒有她的干凈。
她的小廚房可是由外面全程單鏈采購的,人手都是她自己掏錢養著的。
就算是御膳房想要害她,也要先問問兩位江家太醫,還有小廚房的人答應不答應。
皇上聽到華妃的小廚房準備了很多他愛吃的東西,下意識點了點頭。
緊接著,他又當著嬪妃們的面,開口道:“御膳房一事,就全權交由端妃和安妃處理了。”
說罷,皇上在華妃的簇擁下,離開了永壽宮。
眾嬪倒是沒有吃華妃的醋,而是圍著太醫院的太醫們,紛紛想要脈診一番。
她們這些日子可沒少吃御膳房的飯菜,萬一體內含了點水銀跟朱砂,豈不是要人命了?
安玲容功成名就,簡單跟幾位處得來的嬪妃們聊了幾句后,就先離開了。
離開時,她深深看了眼跟在太醫屁股后面的淳貴人,笑而不語。
她在這場棋中充當了主帥,那倚靠皇后才懷孕的淳貴人,真的是她印象里,那個天真無邪,一口一個姐姐的妹妹嗎?
安玲容覺得未必。
這不,等到晚上,安玲容用完了膳食,就聽外頭傳來了嬤嬤的聲音。
是太后請她過去坐坐,聊會天。
早就知道有這一遭的安玲容帶著槿汐,沒有任何其他的準備就去了。
等到安玲容到達太后宮中。
此時太后穿著絳色緙金水仙團壽單氅衣,頭上與耳上都一色的點翠東珠配翡翠首飾。
在那碧艷的寶藍色在燈火的跳躍之下,流轉著暗沉不定的光澤,好像太后這個人便是如此,讓人覺得暗沉而不可捉摸。
太后跪在佛龕前,誠心誦完佛經,又點燃了三支檀香敬上。
那香上的三點暗紅星火,安玲容估摸著,就如同景仁宮皇后心里若隱若現的未知的懼怕吧。
做了那么多的錯事,又被皇上發現了問題的所在,她不懼怕,誰還會在深夜感到不安呢?
太后扶著竹息的手起身,轉過臉慢慢打量著她。
安玲容依足規矩福了一福,請安道:“太后萬福金安。”
太后淡淡道:“到底是哀家眼皮子底下看著一步步走到妃位的江南小女子,如今有了本事,也能幫助哀家教訓教訓那不懂事的皇后了。”
安玲容垂手立在一旁,宛如一個宮女應有的姿態:“太后親口下的命令,不容更改,臣妾也沒有膽子忤逆太后的意思,如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太后指點。”
太后微微一笑,看著窗外黑漆漆的夜景,感嘆道:“哀家在想,如果今日被皇上親口下令閉門不出一月,并且折斷了左膀右臂的人,是你,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安玲容心頭一搐,像是被人冷不防狠狠抽了一鞭。
但她知道太后只不過是在跟她開玩笑,也就沒有特別的想法。
明面上,她還是淡淡地道:“安玲容無用,不知太后此言何意,況且,黃歸全乃內務府的人,平日里跟所有嬪妃們的關系都還算好,只是會見風使舵罷了,至于那江福海更是……”
聽著安玲容聊著死去的太監,太后手上的赤金翡翠點珠護甲恍如一把金色的利刃,仿佛輕輕一晃,就能割掉人身上的血肉。
“哀家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看到皇后那不成器的樣子,一心想著把心思放在別的嬪妃的肚子上,乃皇后的失德,而哀家今夜喊你過來,只不過是想要告訴你一個道理。”
說著,太后湊到安玲容的身邊,幽幽道:“哀家容許你在皇后失德的時候制衡她,但絕不容許你肆意在皇上和嬪妃們面前,詆毀皇后,使皇上眼里漸漸沒了他唯一的妻子。”
安玲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在太后可以容忍的范疇內,皇后沒有失了太大的面子。
畢竟從她沒有入宮前,皇后就因為制衡不了華妃,一直無法握著協理六宮的宮權。
看到安玲容如此懂事的樣子,自以為可以把眼前的安妃牢牢控制在手中的太后和頤淺笑,撫了撫手腕上瑪瑙連珠鐲。
“只要是活在宮里的人,但凡不是個神仙,人人都會有不謹慎的時候,人人也都會有百口莫辯的時候。”
“但要緊的是,人在低谷的時候懂得如何自保,不保別的,就只保自己一條命。”
“同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更要小心謹慎,方刻讓身邊的人安安穩穩的活著。”
低谷跟眾目睽睽之下的意思,安玲容揣摩不透。
于是,她當著太后的面,有話直說了。
太后不置可否地笑笑,從桌上一盤未動過的糕點里取了一塊,小心用絹子拈在手里,抬眼問道,“竹息,哀家要你抱來的貓呢?”
竹息抱了一只皇后養的白貓上前,太后隨手將糕點丟在地上道:“給它吃了。”
竹息將糕點喂到白貓口中,安玲容靜靜地看著,直到吃下糕點的白貓在掙扎之后流血而亡,她的眼神里才有了幾分疑惑。
太后揚一揚臉,示意竹息把死去的白貓拿布裹住扔出去,方才緩緩道:“這是今日一早御膳房的黃歸全要送去給你的糕點,不是竹息看著可疑替你攔下了送到哀家跟前來,你只怕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這件事也提醒了哀家,人啊,有的時候要把恩寵多分點給旁人,懂得雨露均沾,不然到頭來,苦的還是自己。”
安玲容心里很是鄙夷皇后的這一手操作,同樣,她對于太后看不清局勢的自信也感到好笑。
她是那種傻乎乎吃著旁人送來的糕點,連試一試毒都不試試的人嗎?
不過太后不知道她身邊的宮女們懂得藥理,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兒,安玲容將信將疑,猶豫道:“太后為什么要這樣幫臣妾,臣妾只不過是從小門小戶出生的女子罷了。”
太后取過佛珠緩緩捻著,含了一縷淡薄的笑意。
“你呀,凡是想的太多,也不好,有的時候就要裝傻充愣,才能在這后宮里頭活得長久,哀家幫你只不過是你與哀家有緣,懂得抓住機會,僅此而已。”
太后頷首一笑:“無為而治,無欲則剛,你明白了么?你越露出你在乎什么,想要什么,就是把自己最大的弱點暴露人前,所以,無欲無求,別人才會以為你無害。”
安玲容心悅誠服,亦有些赧然。
當然,這一幕僅僅是裝給太后這個老婆子看罷了。
好端端的打什么啞謎,不就是覺得她固寵太久,后宮嬪妃們分不了恩寵,迫使她這個節骨眼上暫停會,也算是陪著皇后一起熬時間了嗎?
想到后來居上,一直生個不停的甄嬛,安玲容笑著道:“太后所言乃至理名言,可是要到如此境界,安玲容實在……”
太后閉目一瞬,很快笑道:“所有的修為,都是歷練出來的,你今后有的是時日,慢慢琢磨著吧。”
安玲容心中稍稍安定,不再演習,告辭離去。
十二扇楠木雕嵌壽字鏡心屏風后緋色羅裙一閃,漾起明艷如云霞的波縠,卻是淳貴人盈盈轉出。
此刻,淳貴人半跪在太后榻前替她捶著腿道:“太后如此護著安妃娘娘,還悉心調教,可真是心疼她。”
太后用護甲挑起琺瑯罐里的一點薄荷膏輕輕一嗅,方把罐子交到淳貴人手里,笑道:“不是哀家心疼她,是別人越看重她,用盡了心思對付她,便越是叫哀家知道,她是有分量和那些人分庭抗禮的。
“后宮之中最要緊的便是平衡之道,如果有誰太盛勢了,得盡恩寵與權位,哀家這個太后便沒有置喙之地了。”
淳貴人取過薄荷膏一點一點替太后揉著太陽穴:“那太后不應該讓安妃暫且稱病才對,不然怎么跟那些人平分春色啊。”
太后抬眼看她一眼:“怎么?這時候開始心疼安妃了?”
淳貴人擺了擺手,著急道:“嬪妾只是一時嘴快,安妃待在那永壽宮,臣妾只要一心固胎就是了,皇上愿不愿意來,全看皇上的意思。”
太后緩了緩神色,和藹道:“吃一塹長一智,你也算知道些了,后宮之中急于平分春色是沒有用的,保得住性命學得會立足才最要緊。”
淳貴人凜然道:“是,嬪妾明白了。”
次日,春光如一幅巨大而明艷的綢緞,鋪開漫天漫地的晴絲萬縷,裊娜如線,看得韶光亦輕賤了歲月。
那漾艷的春光,仿佛一卷上好的精工細描的錦繪,鋪陳開鳥浮艷,刺繡描金的華光,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而當她暫且按照太后的意思,休養生息,陪著淳貴人聊聊天,逛逛院子的時候,前朝卻漸漸地不太平了。
起因不過是一件可以化解的大事。
三日前汝南王在早朝時不僅遲到,且戎裝進殿。
這是很不合儀制的,朝殿非沙場,也非大戰得勝歸來,以親王之尊而著戎裝,且姍姍來遲,不過是耀武揚威而已。
皇上還未說什么,言官御史便立即出言彈劾,奏汝南王大不敬之罪。
要知道那汝南王為朝廷武將之首,向來不把開口舉筆論孔孟的文臣儒生放在眼里,因此朝中文臣武將幾乎勢成水火,早已各不相融。
而言官有監督國家禮儀制度之責,上諫君王之過,下責群臣之失,直言無過,向來頗受尊崇。
汝南王生性狷介狂傲,何曾把一個小小的五品言官放在眼里。
雖說他當朝并未發作,可是下朝回府的路上把言官攔住,以拳擊之,當場把人給打昏了。
此事一出,如巨石擊水,一時間文人仕子紛紛上書,要求嚴懲汝南王,以振朝廷法紀。
而汝南王卻拒不認錯,甚至稱病不再上朝。
汝南王尾大不掉、聲勢日盛。
更何況又有年羹堯黨派在其中渾水摸魚,即便是安玲容不出宮門,前往養心殿爭寵。
她也知道皇上已經憂心不已。
因為此事更是加深朝中文武官員的對立,一旦處理不好,便是危及朝廷的大事。
為了這個緣故,皇上待在御書房中整整一日沒有出來。
根據寶絹所述,甄嬛跟華妃因為這件事情前后進入養心殿,意圖給皇上解憂。
殊不知,幾日未見安玲容在身邊晃悠的皇上,覺得這面前的兩個人兒變得不再那么有趣。
草草的讓蘇培盛把兩人打發走了之后,又派小夏子過來喊安玲容過去陪駕。
等到小夏子把消息帶到永壽宮的時候,安玲容正跟淳兒繡著嬰兒出生后用的東西呢。
聽到皇上找安玲容,淳貴人嘴角的笑意低垂了不少。
但是很快的,她又打起了精神,恭賀了安玲容,蹦蹦跳跳的走了。
絲毫沒有顧及肚子里的孩子,宛如一個活潑開朗,不懂后宮之事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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