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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竹不知等了多久,等到院子里靜謐,好長時間都聽不到大母和從姐說話了,悄悄從草席上坐起,掀開被,里頭赫然捂著只被綁了嘴的鼠。鼠尾巴纏著細麻繩,繩的另一端盤了好幾圈,展開后有丈許,散發一股麻油味。
他抖的更厲害,躡足到門邊,閂根本就沒插,他幾乎是屏住氣,將門慢慢扒開一道縫。還好,沒發出任何聲響,然后拿出從王葛那偷來的火折子,把麻繩的尾端點著。
火苗開始蔓延時,他的恐懼也蔓延,可他還是把鼠嘴上的綁繩一把摳下來。
松手!
老鼠“吱吱吱”,帶著火線逃出去了。
王竹緊盯火線,風將麻繩吹起,飄的好高啊。王葛的話在他耳邊不斷回蕩:滿院子都是竹籠,萬一竄出火星就麻煩了……
滿院都是竹籠,竄出火星……
竄出火星……
沒想到竹圈燃起時,有那么大聲響。風助火勢,滿院迅速卷起張牙舞爪的火焰。
“救命啊!”
“救命!”
一聲聲尖叫令王竹更怕,他想哭,怎么辦?他只想燒掉竹籠而已,憑什么一起出力干活,唯三房只分五個錢?阿父是一家里最老實的,平時話都不敢多說,憑什么都欺負阿父?
可是這火會燒到人嗎?大母也在院里呢!
怎么辦怎么辦?
“救命,阿兄快起來呀,快救我。”王蓬躲著姚氏的巴掌,從里屋跑出來,直撲到王竹的肚子上,砸的王竹“嗷”聲從夢中醒過來。
屋門正好打開,王三郎提著尿桶、搬著王蓬尿透的褥子出去了。他讓開屋門的視線后,王竹看到的是滿院竹籠,在微風里自在搖晃。
天已經微亮。
一切安穩,都如昨日。
姚氏捉住了王蓬,狠揍:“讓你尿床,這么大還尿床!”
王艾滾在被窩里哭。
王竹仍未完全清醒,他費力的咽口唾沫,把被子全掀開,渾身一松。
鼠,不在了。
昨晚他滿腔怨氣,確實鬼使神差的捉了只鼠,他知道伙房的角落里有壺麻油,就倒了一點搓在麻繩上,然后把鼠藏進被窩。不過家里只有王葛會制火折子,她一向隨身攜帶,她和大母在院里一直不睡,他裝著上了兩回茅房,都沒機會偷。
幸好沒有機會!
幸好鼠趁他睡著后跑了!哪怕以后叫人逮著,哪怕浸油的麻繩不小心真著了火,也跟他扯不上關系。
姚氏揍完王蓬,遷怒的踢長子一腳:“做什么呆夢?趕緊把席子疊好放一邊!”
此時主屋內氣氛壓抑。
地上有只死鼠,鼠嘴和尾巴都被細麻繩捆著,尾部繩長足有丈余。
鼠是王葛捉住的。她的個性,做任何事都極為認真,大母睡了后,她更警醒。此鼠從東廂房擠開門縫跑出來時,只發出很小的聲響,可王葛第一時間盯上它了。當鼠拖著長繩竄過時,她一腳踩住、再掐住鼠,把大母叫醒。
賈嫗一聞繩上有麻油味,不禁心驚肉跳,寒毛盡豎!
誰會無緣無故把鼠嘴捆緊?不就是為了防它叫嗎?
再在鼠尾綁這么長一截浸了麻油的繩,除了想點火,還能干什么?
王葛跟著大母來主屋,喚醒大父一說,大父氣急,當即摔死老鼠。從那刻起,老人家就沒吭過聲,嵴梁可見的垮了。
直到窗靈外透了光亮,東廂房嚎起哭聲,王翁終于開口:“這樁事……不能再算了。再不管,這個家就完了。”
王葛上半夜陪大母說話,下半夜守院,整宿根本沒合眼,嘴唇都白了,但她精氣神絲毫不頹:“大父,大母,鼠的確是從東廂房出來的,如果三房不承認,我愿和他們對質。”
賈嫗恨道:“對質?姚氏也配!實話說吧,大母怕你年紀小,睡過去,我根本是在裝睡!你逮著鼠的時候,我看的清清楚楚!嗚……我王家有啥對不住她的?她竟敢生出這種惡毒心思,就不怕天打雷噼!”
王翁起身,把鼠尾的麻繩解下來,盤在手里,后怕道:“是啊,這種風天,一起火,不僅咱家燒了,順風向的人家也完了。孽障啊!幸虧神農炎帝保佑,否則得害死多少人命咳咳咳……”
王葛和賈嫗一邊一個給他撫背。
王翁擺擺手:“走吧。她不仁,別怪我們無義。”
主屋門拉開的一刻,王翁垮掉的的背嵴已經挺回去。
早食還沒烹好,王禾、王菽正要把席子鋪到院里,王翁提高嗓門道:“先別忙活,都過來。二郎,去把你三弟、整個三房全叫過來。虎寶,把你阿父扶過來。”
王竹正幫著阿母一起烹粥呢,聽到二叔喊,他先出來看咋回事,看到大父腳前那只被綁牢尖嘴的死鼠時,嚇壞了,趕緊跑回伙房,撲到阿母跟前跪地:“阿母,救我!”
不多時,除了姚氏母子,其余人都立于主屋前,對地上死鼠被綁嘴的異樣盡管有猜測,但都沒往深處想。
王二郎小聲催促:“三弟,還不快叫弟婦和阿竹過來。”
“哦。”王三郎聽話去喊。
姚氏、王竹一前一后過來,磨磨蹭蹭,王三郎卻絲毫沒看出妻兒的不對勁。
王大郎站到王翁右側時,王翁拿出家翁氣派,直接將死老鼠踢到姚氏腳前,嚇得她叫出聲。
小賈氏諷刺一笑:“嘖嘖,娣婦何時怕起鼠了?”
王翁提高嗓門:“二郎新婦說的好!姚氏,你何時怕起鼠了?分明鼠該怕你!”隨話音落,他將麻繩也甩出去。
王竹身體一軟,姚氏先重重跪地!她扯著王竹,扯的他一歪一歪,語速飛快的嚷:“兒,我剛才咋說的?阿母是一時湖涂,快替阿母說句話!只有你能幫阿母了,你爛舌頭啦?快替阿母說句話!”
王竹張大了嘴,眼淚嘩嘩流。
賈嫗揀起死鼠抽到姚氏臉上,不解恨,她脫下鞋沖著姚氏的臉狠抽。“就知道你心虛!還敢燒了這個家?你怎的如此歹毒?還讓我孫兒給你這毒婦求情?到這地步你還挑撥!你還敢挑撥!”
“別、別打啦!”王竹伸著手哭求。
王翁及長房全部巍然不動。
次房震驚不已!此時此刻,恐怕最單純的王菽也把死鼠和麻繩聯系到一起了。
這麻繩顏色有一段是深的,王二郎揀起來一聞,麻油?!他怒不可遏!滿院子都是竹籠啊,這要真引著了?他都不敢再想下去!
王三郎左手抱王艾,右手拽王蓬,又急又慌又湖涂。倆孩子掙來掙去的哭叫:“別打啦,大母,別打阿母啦!”
賈嫗的草鞋底將姚氏的臉頰刮出血后才稍稍解氣。
王竹幾乎背過氣去,他抓住阿母手臂,自責、膽怯、心疼,折磨的他要豁出去說出實情!“阿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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