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隔三差五就到咱門前叫罵一陣,什么難聽罵什么!意思不外乎說你我是狗男女,天生一對,奸詐小人!”
長青抽了抽嘴角,實在難以相信這種搞笑的話,會出自他們溫情脈脈知書達理的世子之口……
“豈有此理!”玉琳瑯重重一巴掌拍城樓上,“楚瀾衣,你竟敢帶人辱罵我!”
“小師妹!別聽身邊那人亂嚼舌根!誰罵你了?”元歌笑呵呵辯駁,“是你讓我們來見你的呀!可你十多天閉門不出。我們也只是隔個幾日派人過來問問情況。奈何齊人可惡透頂,一直未曾如實告知你的事。”
玉琳瑯半個身子探出城墻,揮揮手,“你們先回去,晚上我自會去鴻遠城尋你們議事。”
城樓上的士兵勸說道,“玉狐大人,沒用的。這些楚人,油鹽不進,誰來都不聽!他們每過兩個時辰都要來叫罵一陣,不可能輕易回……”
去字還沒說完,就見毒人大軍嘩嘩往后退。
須臾就退了個一干二凈。
眾人目瞪口呆,瞅瞅世子再瞅瞅玉琳瑯,一時不造說什么好。
這些楚人啥時這么好說話了?
“瑯兒……”
玉琳瑯一手點上沐昭的唇,“別擔心,我去去就回的。他們可留不住本姑奶奶。”
話是如此說沒錯,但沐昭豈能不擔心。
玉琳瑯往他手里塞了好幾瓶藥,“你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抓回來的那些毒人,拿這些先試試藥,看看有無效果。”
“若效果還行,我們就得召集城中醫師,大批量制作起來了。”
“放心,明日天亮前我定會回來見你。我的神通廣大你還不知么?再說我身邊可有不少幫手呢。”玉琳瑯湊上前,在他臉上輕輕咬了口,笑瞇瞇貼貼他額頭。
沐昭眼波一陣晃漾,目送她身影離開后,下城樓時整個人都有點找不著北……
長青長枝二人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哭笑不得時時伸手去扶。
玉琳瑯這廂連夜離開漢中城,奔到汴河岸邊取出葉片吹奏。
不過須臾,滔天巨浪翻滾而來。
浪中鉆出一條張著鋸齒獠牙的鐵頭巨魚,一躍數丈高。
“小花快來,我的老朋友,又見面了。”
鴻遠城府衙書房
何千越忍不住蹙眉斥了聲,“別走了行不?你倆在我面前繞來繞去,繞的我頭暈眼花。”
陰癸和亦若雙雙停下,長吁短嘆。
那小姑奶奶一說晚上會面,搞得所有人人仰馬翻,感覺像是……
山洪欲來,大廈將傾!
“布置在外面的那些東西真能將她留住?”
“問題是她會不會來!”陰癸翻翻白眼,“她有那么傻么?明知來了走不脫,還非來闖這虎口……”
“是啊,我就說不能做的太過明顯。”元歌倚在一旁笑呵呵道,“那孩子多精明呀,明知山中有虎,還能往里鉆?”
“那是你們不夠了解她。”于問璋放下盞茶神情篤定,“玉姑娘何許人也,她要想來,便決不會前怕狼后怕虎。”
“咚!”書房門恰在此時被人一腳踹開,發出一記巨響。
陰癸半張著嘴揉揉眼睛,有些難以置信望著大搖大擺進來的人。
“你!”
玉琳瑯面無表情把一堆破銅爛鐵全往地上一擲,面色嘲諷,“就憑這些東西還想坑我?來再多也無用。”
亂七八糟的陷阱,看著花里胡哨一堆,結果于她而言,P用不顯!
陰癸默默閉上嘴巴,下意識往何千越身后躲了躲。
他還擺了擺手跟自己撇清關系,“小師妹這些陷阱跟我可無關噢,全都不是我布置的。”
“小師妹。”何千越站起身來。
“少跟我廢話,讓楚瀾衣出來見我。”
“小師妹。”何千越還想再說些什么,被推門而入的楚瀾衣打斷。
“你們都先出去。”
眾人對視一眼,均不敢多言,默默退出門外。
雖說不敢違逆楚瀾衣意思,可陰癸幾人都沒甘心走遠,圍在屋外隱約還能聽到幾句談話。
玉琳瑯也沒在意外面圍沒圍人,待所有人退出去,她大刺刺往凳子上一坐,“師兄,把你圈養的妖魔都交給我們鎮妖司來處理。”
“這些東西不能留在世上,一旦無限繁殖,后果你我都承擔不起。”
圍在門外的幾人一聽,差點沒跳起來。
何千越朝陰癸斜了一眼,意思是她都知道了?
陰癸苦著張臉,打了幾個手勢,幾人眼神交流,面色復雜。
陰癸:絕對不是我透露的,上回她只是有所懷疑。這次突然提起,語氣還如此篤定,那就是有十分把握了。
楚瀾衣輕嘆一聲,在她對面落座,“去……見過許冬蘭了?”
玉琳瑯點點腦袋,雙手往桌面上一抬,“她不會再繼續跟你合作了,你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你們這招瞞天過海還挺厲害,反正我是被你們蒙過去了。”
“你們從頭至尾都只是在按計劃一步一步進行,當中誰也沒聯系誰。少聯系則少暴露,計劃完成后就自動解除合作關系。”
“這聰明的呀,我都差點沒發覺出來。”
楚瀾衣失笑,“瞞不過你。”
玉琳瑯朝他伸出手。
楚瀾衣很是爽快,將一支鑰匙遞到她手中,“師妹,你有時候聰明的讓人感到害怕。”
“我都不清楚我們何時露的陷,早在泰湖島那會兒,你就吩咐曹師兄帶人回去,四處搜查穹山了。”
“算算日子,鎮妖司的人也早該在穹山匯合。以他們的本事,應該早已找到地方了。”
玉琳瑯沖他笑了笑,“師兄,這東西留在世上不好,萬一讓它們強大起來,有足夠能力附魔,那影響的就不止是江湖,會成為全人類的災難。”
她從兜里掏出小玉鼠,將事先準備好的小包裹綁在鼠鼠身上,笑瞇瞇把鑰匙塞進去。
拍拍鼠鼠腦袋,鼠鼠吱溜一下竄下桌,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房里。
“放心師兄,我給你善后,保證不讓這些東西存活于世分毫。我們鎮妖司,會將這些妖魔,滅的一干二凈,保證它們不會再出來為禍蒼生。”
“好。”楚瀾衣笑容溫柔,“師妹,即便你任性妄為想毀天滅地,做任何事我都不會怪你。”
“我可不想。”玉琳瑯撇撇嘴,伸手支著下巴,“我做人很簡單的,笑口常開快快樂樂就行。沒你們想那么復雜。”
“我就想著,不管你們哪個家伙做皇帝,不管這世間如何變化,平平安安,大家日子過得下去就行。”玉琳瑯雙手交握笑吟吟看向他,“師兄,這點小小愿望,你們會滿足我的,哦?”
“我收到消息,夜川信那邊修改了大齊律,頒布明令廢除合法買賣奴隸制度,并嚴厲禁止奴隸販賣?”
“對呀。以往那些楚奴都被釋放了,多好?天下大同,大家都能安安穩穩過日子。”玉琳瑯沖她師兄擠擠眼睛,“都是我的主意,是我威逼利誘恐嚇的他。如果他不答應,我可以再換個人當皇帝。”
“換個聽話的好掌控,至少十年八載內沒那么多事。”
“囡囡,你想我怎么做?”
“師兄,你如果愿意的話,不妨止步于此嘍。漢中城以南,定州府、平江府、金陵府,這么多富庶之地,都歸你。”玉琳瑯語聲歡快,“你們不要打了,好好發展經濟,讓治下百姓過上好日子。”
“陛下萬萬不可啊!”廂房門忽而被人用力推開,陳虎手握佩刀,率人急吼吼而入。
其后隨著尉遲簡等人,紛紛向楚瀾衣行禮。
“陛下切莫為這妖女亂了心神。”陳虎怒目瞪向安安分分坐在桌畔的玉琳瑯。
對上她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小姑娘就這樣靜若止水坐著,雙目有如墨染寒潭月影憧憧,細碎波光沉浸其中。
她居然還有臉笑得出來!
陳虎滿腔憤怒勃然而發,“你!”
“師兄。”玉琳瑯心平氣和淡淡出聲,“你我自小一起長大,同宗同門,我自是不會動你分毫。”
“但你身邊人若不聽話,我可就手下不留情了。”
“你知道的,我隨隨便便就能毒到他們生活不能自理,讓你身邊無人可用。”
才一腳踏進門的陰癸等“身邊人”滿臉問號,面面相覷。
身邊人惹你什么了??
“大膽!”陳虎怒吼一聲,“人呢?快來人將此妖女抓拿……”
玉琳瑯一晃眼就從桌畔閃到陳虎面前。
待他反應過來,一把鋒利短刃已抵在他喉間。
陳虎被迫靠著廂房門,眼里閃過一絲慌亂,“你……”
“我讓你把剛剛說的話再重新復述一遍。妖女罵誰呢?”
陳虎張了張嘴,沒能發聲。
玉琳瑯生氣了,眼神驟然變冷,“不想說話,那后半輩子都不用說了。”
陳虎頭皮一緊,只覺此時不求饒,后果不堪設想,連忙張嘴大呼,“妖妖妖,妖女罵罵的是我,我是妖女,我是。”
周圍群眾一時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來。
玉琳瑯用一根手指頭戳著陳虎肩頭,“陳將軍,你是個識時務的,難怪我師兄這么器重你。”
她收回短刃轉頭看向楚瀾衣,“師兄,你考慮的怎么樣?”
楚瀾衣幾乎不假思索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陛下。”
楚瀾衣抬了抬手,制止尉遲簡的話,“她真的會毒死你們。”
眾人:……
玉琳瑯笑的眉眼彎彎,“還是師兄了解我。我也是沒辦法,你看這天底下亂的,上哪兒都不安全。一團烏煙瘴氣,光瞅著就心情不好。我還想到處逛逛,吃吃玩玩呢。”
“至少維持表面上的平和。乖乖的,可不許再打仗了。”
“師妹。”楚瀾衣見她轉身欲要離開,不由叫了一聲。
玉琳瑯頭也沒回揮了揮手,“師兄你留不住我的。你知道的,天大地大,只要我想,無處能困住我。”
“我會通知夜川信前來漢中城,同你商議此事。”
“師妹。”楚瀾衣忍不住又喚了一聲,語聲多了一絲懇切。
玉琳瑯轉眸看了他們一眼,“師兄,天地遼闊,我想做的事太多,你莫阻我,你我依然是極好的師兄妹。否則……”
“不管南楚北齊,書同文車同軌,往來經商則多便利。不管你們心里盤算什么,我希望三月內結束戰火,還民安居。”
“師兄,管好你的手下,別再搞事情。”
玉琳瑯去的遠了,聲音亦不住傳入眾人耳中。
“再叫我發現他們用妖魔搞事,我便殺了他們。師兄,你也不希望身畔無人可用吧……”
“都給我好自為之。”
聲音去的遠了,尉遲簡等人才慢慢回過神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陳虎“噗通”一聲癱倒在地。
見眾人目光朝他聚攏,陳虎黑著一張老臉,戰戰兢兢道,“方才不知何故,仿佛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一樣,身體絲毫動彈不得。”
尉遲簡長長嘆了口氣,有感而發,“若非玉狐相助,漢中城早已為陳將軍拿下。”
“此時說這些都已太晚。”何千越推門而入淡淡一笑,“陛下既已答應小師妹和談,自然一諾千金。”
“如今就等大齊夜川信到漢中城來。”
“陛下。”于問璋匆匆前來施了一禮。
“有什么話直說。”
“玉姑娘方才離開前留下了這瓶東西。”于問璋苦笑著將小瓶遞上。
“此乃何物?”
“是融合毒素的解藥?”何千越只掃了一眼便心有所感。
“藥師方才已驗過,此解藥能中和掉毒人身上大部分毒素。”
陰癸張大嘴,“所以,小師妹已研究出解決毒素的解藥了?”
“那我們手中那批毒人會不會……”
何千越嘆息,“一旦解藥被那邊大批量制作出來,即便我們放毒人,對方也有本事化解毒人身上的融合毒素。”
“就像前些日子,毒人在陣前不受笛音控制,沒頭蒼蠅亂竄那樣?”陳虎想到那場倒霉仗就生氣不已。
“或許情況比上回還要更嚴重些。”元歌聳聳肩,“小師妹那回做的解藥,還沒這瓶精純。”
“這瓶撒下去,怕是毒人能恢復一半神智也說不定。屆時,陣前反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陛下,那我們還要繼續……”于問璋小心翼翼看向楚瀾衣。
后者滿目郁郁,正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
“先退下吧。”
“那些新抓的江湖人?”
“先放了吧。”楚瀾衣沒什么精神揮了揮手,“既然解藥都做出來了,這些中毒不深的留著也沒什么用。”
唯有那些中毒時限長的,起碼三年五載以上的老毒人,才不會被解藥一步到位清除身上的毒素。
所以唯有那些老毒人有用,新的這些都毫無用處了。
陳虎急了,“陛下,我們可以讓人進一步研究新的融合毒素。”
“行了老陳,不想死就安穩著些吧。”陰癸一把拽過陳虎衣領,將人拖著往外走。
“沒聽小姑奶奶說讓咱安穩些么?她是真會殺人的。你是沒瞧過她殺人的手段。”陰癸撇撇嘴,“那神不知鬼不覺的,說不定你眼一閉脖子一涼,再也瞅不見明日太陽。”
待眾人一一退出,房里只剩何千越于問璋二人。
于問璋嘆了口氣,“公子,我們就這么罷手?”
還真是心有不甘得很呢!
明明已經走了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
融合毒素的毒卻被小姑娘給解了。
這就意味著,往后再也不能用融合毒素源源不斷控制那些江湖人。
何千越為二人續了杯茶,淺淺一笑,“我們先前起事時,確實需要一大批戰力為我們所用。可如今,我們已掌控江南萬頃良田、金銀無數。退一萬步而言,即便沒了那些毒人助陣,陛下難道就拿不下北面?”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既然小師妹想要天下太平,那就給她天下太平。”
不過就是等個三年五載而已,屆時,北方勢弱,唯有被一一蠶食的份。
“夜川信若不作死,還能繼續扯虎皮逍遙數年,但他萬一作死呢……樓主你覺得如何?”
于問璋眼皮微跳,忍不住笑出聲,“是啊,夜川信還真有可能作死。”
楚瀾衣斂眉,心中暗道:師妹無論你去到哪里,我定會找著你。
和談進行的相當順利,立冬后第三日,夜川信改年號開元,大赦天下釋放所有楚奴,廣納后宮,且沿均州老城墻,擴建翻修新墻。
意圖修一座固若金湯的新京城,用以抵擋南蠻入侵。
玉琳瑯偕沐昭去金陵府游玩一圈,順便給蘇家老宅上了塊金匾。
回大豐商會總部與幾位大掌柜開了幾次會,便繼續甩手,與沐昭往魏州而去。
凜冬落雪,水上結冰難行。
玉琳瑯就把那條毒蟒放出來當坐騎,等到水上無冰,再把小船拿出來。
一路行行走走,劃劃小舟吃吃喝喝,到魏州府郊外時,差不多接近三月了。
倆人皆一身素樸無華的青衫,簡簡單單用一根碧玉簪束發。
玉琳瑯見路旁野花開的紅艷艷,便采了一朵,剛要給昭昭可可愛愛的簪上,就聽身后傳來一聲巨響。
沐昭握住她的手,回眸一笑,“這些人跟了一路,總算是憋不住想動手了。”
玉琳瑯不客氣哼了聲,“故意撇開戰少煌四幽他們這么久,竟還憋兩月才敢現身,該說他們是聰明細致呢,還是慫到家了。”
“走。”二人轉身飛縱起身,落腳之處登時出現個被火炮轟過的大坑。
身后追兵圈圍,除卻一群緊追不舍的箭手,最打眼的便是前排數十位推著火炮的炮手。
玉琳瑯挽著沐昭胳膊,哇哇亂叫兩聲,拽著人就往附近山頭上竄,“誒喲喲可不得了啦!這才哪到哪,皇帝過河拆橋,就想殺人滅口啦!”
沐昭啼笑皆非,跟著她竄上山,一把拽住想往樹上去的小姑娘,“樹上有人。”
一語甫落,漫天大網就從上而下,兜頭兜腦往二人身上撒來。
“嘖嘖。”玉琳瑯取出天淵指尖微動,樂聲激昂入耳,將樹上蹲守的一撥人,震的心口發麻兩眼發昏,七零八落天女散花似的往樹下掉。
沐昭抬手,袖箭齊發,穿透為首幾名黑衣人脖頸。
“誒喲喲卸磨殺驢得魚忘筌,皇帝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啦!”玉琳瑯拽著沐昭邊跑邊跳,邊嚷邊叫,一整個山頭都充滿她“啊啊啊忘恩負義”的回蕩聲。
沐昭心里笑得不行,面上故意露出一本正經之色,“瑯兒不可如此說皇帝。畢竟是皇帝,得給他留幾分薄面。”
“瑯兒,為夫還未曾聽過你正經撫琴。”
“你真要聽么?”
“要聽,愛聽!”
“可我不會彈琴,只會殺人誒。”
“沒事”沐昭垂眸看她,鼓勵一笑,“瑯兒彈什么我都喜歡。”
“好嘞。”玉琳瑯眼一彎,瞥向沖向山頭的數千兵士。
素手一撥,樂音揚起,如山洪迸發天地崩裂,霎時層層殺機直沖四面八方而去。
推著火炮的炮手們還沒來得及開火,便感覺熊偶一悶,當眾來了個炸煙花。
源源不絕沖上山坡的眾兵士,目睹的就是眼前一幕。
炮手們仿佛被什么東西點炸一樣,從身體內部炸開個窟窿,筋脈寸斷死相恐怖。
玉琳瑯掃琴,激昂戰斗的樂音緩緩放柔,其余人只覺眼前血霧迷蒙,漸漸什么都看不清了。
不少人都進入致幻之境,隨著樂音翩翩起舞,手中的刀刀劍劍亦完全不受控制,你給我一刀,我還你一劍。
如此靡靡之音下,血色之景,給人一種難以言說之感。
所有被樂音籠罩的人,動作逐步緩慢下來,從刀刀劍劍的拼搏,換成拳與拳的肉搏、互撕。
“昭昭,這曲調如何?”
沐昭重重點頭,“好聽,愛聽。”
偷摸藏在草垛里觀望的長青長枝,默默對視一眼,均沒了言語。
玉琳瑯收起天淵,冷冷瞥了在場眾兵士一眼,“走,找夜川信尋回場子。”
開玩笑,她是那種吃虧會認的性子?
夜川信不來招他們,他們此時已回魏州府過小日子去了。
而如今,哼。
玉琳瑯從購物中心取出她的大作弊器,沖一臉驚訝的沐昭眨眨眼,“晚上帶你去我的地盤睡覺。”
一踩油門,風馳電掣,可把土包子昭給激動壞了……
吃了一屁股尾氣的長青長枝從草垛子里沖出來,目瞪口呆望著遠遠離去的鐵皮巨獸,半晌未能言語。
娘啊,有怪獸!
主母果非常人!
玉琳瑯靠加速作弊,追上回京的夜川信一行隊伍,當晚就大刺刺闖入皇帝營帳,用刀抵住對方喉口。
“一,寫上一份罪己詔,言明二十年前端王一事,出自先帝私心,乃先帝栽贓嫁禍所致。”
“二,恢復端王世子身份,賞賜你看著給叭,但魏州府封地不能少。前面我找回的那八十萬兩黃金,就當是對端王一家的補償,這也不能少!其余的,你看著給……”
被刀抵著脖子的夜川信,極其艱難抬起眼皮,滿眼不可思議。
“三,宣平侯府這么多年養育世子不易,闔府提高身份也說得過去吧?公侯伯子男,你給老侯爺封個公爺吧!”
“玉狐!”
“玉狐什么玉狐,玉狐也是你叫的?”玉琳瑯嘆了口氣,翹起小二郎腿坐在他書案旁,“我跟你說啊,夜川信。不是我說你,你的心思也太好猜了。”
“你想要先先帝密軸么,吶給你看一眼嘍。”玉琳瑯一手從懷里摸出作古老先帝親筆書寫的詔書,“隨便找個筆跡專家都看得出,先先帝傳位的乃是端王。并非你父狗皇帝!”
“你那狗比父親,為奪不屬于他之物,弒父殺弟,搞得天下一團亂,到最終還要我給你們擦屁股。他死不應該么?”
“吶,我們昭昭呢,也是無心皇位,這就算便宜你了!現在只是要你做到以上一二三點,不是這也完成不了吧?”
“你這么沒用,還不如換老三夜筠琰……”
“行!”夜川信咬了咬牙,沉吟片秒,“密軸都交給朕……”
“啊哈哈哈。”玉琳瑯笑出聲來了,“你不是當我們傻吧?這么寶貝的東西,能交給你?那是昭昭祖父留給他的,是你的東西么你就要?”
“夜川信,若不是我用武力說服我師兄,你覺得他會這么容易向你妥協?”玉琳瑯晃著小腿搖搖手指,“我就知道,你們皇室就沒好東西。每個坐上那位置的人,都會變。”
“瑯兒我不會變的。”沐昭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抱她表忠心。
玉琳瑯拍拍他手背甜甜一笑,“知道知道。”
“別廢話了夜川信,寫詔書吧。”
夜川信眸色沉沉望了玉琳瑯一眼,“玉狐,我以為我們永遠是朋友的。可你為了沐昭竟能夠做到這一步。”
玉琳瑯詫異望他一眼,又和無辜臉的沐昭對視,抬手挎上世子胳膊,“我們才是一家人,你搞什么?趕緊寫吧莫廢話連篇。”
“玉狐你可知,我為何駐扎在此?”
“我當然知道啊。”玉琳瑯笑著沖他晃晃匕首,“因為此乃一線天地勢,兩岸高地可駐扎無數火炮無差別攻擊。”
“對面河流可引水而入,沖擊你們營地。”
“你拿你自己當餌引誘我們過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作死,自己是會死的啊?”
沐昭想笑,愣生生給忍住了。
眼前的夜川信神色幾度變化,最終怒喝一聲,“死的會是你們!”
“我如今只要一聲令下,泄洪洪水便會吞沒此山谷。玉狐你藝高人膽大,可有沒有想過,天災地裂之下,你未必能帶著沐世子逃出生天!”
“啰嗦。”玉琳瑯斜他一眼,“你大可試試。”
夜川信一聲令下,營帳順勢坍塌,無數大內高手從四面八方涌入,想將他搶出帳外。
與此同時沐昭甩出數顆火器轟然炸開谷地。
嘭嘭聲四起,燃起一片火光。
遠處轟隆隆水聲襲來,夜川信果真命人開閘放水。
夜川信被數名大內高手裹挾著逃向山坡之際,玉琳瑯一聲“回來吧你”。
躍起的幾人,瞬間感到一股巨力撕扯,身不由己重重摔落在地。
玉琳瑯一腳踩上夜川信的腿,后者嘶嚎一聲,眼里閃過一絲慌亂驚懼。
“玉狐你別亂來。”
眼看對面滾滾洪水順著坡道順流直下,轟轟隆隆的水聲離此越來越近,所有人都有些著慌。
“想設計我?那就大家一起死嘍。”玉琳瑯沖他們露出個,在夜川信看來實乃瘋癲至極的笑容。
他心里慌得一批,表面強自鎮定,厲聲吼道,“玉狐,你最好想清楚,潑天大水過來,你們才倆人,而我們……”
“放手你快放手!我們先上山再言其他!”眼看滾滾洪流洶涌狂奔而來,夜川信再也顧不上那點臉面,忍不住驚聲直呼。
“小辣雞。”玉琳瑯勾起一抹冷笑,“本不欲跟你計較,可你一而再再而三。”
“我早就警告過你們,永遠不要跟我為敵。”
“后果你承擔不起!”
玉琳瑯一腳狠狠剁下,夜川信慘嚎之聲,瞬間被滾滾額人來的洪流淹沒。
夜川信吃痛入水一瞬,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
只覺眼前一花,好像玉狐和世子瞬間就從他面前消失了一樣?
然而,這一念頭稍縱即逝,他整個身軀都被突如而至的狂猛水流,剎那間沖向遠處深谷。
“快救皇上啊!”
數位大內高手奮不顧身跳入洪流救人,埋伏在兩岸之人忍不住面面相覷。
計劃不是說,先將皇帝弄上來,然后等開閘泄洪,他們再進行投石,勢必要將端王余孽一黨砸死在水底?
那現在,皇帝他們也跟著洪流一塊兒去了,這些石頭還要不要砸下去……
眾人默默望了眼投石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動作。
為首的將軍自然不敢隨意造次,沖著愣愣的兵士們喊了一聲,“還不快過去救人!”
夜川信只覺天旋地轉,原本生疼無比的腿,被冰涼的水流一沁,錐心刺骨。
身體不受控制打橫漂流,腰骨在凸出的嶙峋亂石上狠狠砸了下。
他整個人從上到下都麻了,下肢尤其感覺不到絲毫疼痛,腦袋昏沉間,一絲懊悔滑過心間。
早知玉狐二人不好對付,沒想到事先設下重重埋伏,最終還是不敵他二人。
如果,他是說如果……
如果他不曾轉念想要皇祖父那份遺詔的話,是不是就能睜只眼閉只眼,繼續和沐昭玉琳瑯相安無事下去……
“這里?”沐昭驚訝望著四周,目之所及,草坪、樓船、池塘、各式各樣的生活用具,一切都極其新奇。
尤其眼前這棟燈火輝煌的建筑,真令人大開眼界。
“上次只帶你參觀了一下這艘水鬼幫搶來的船,今日就帶你具體參觀下我的購物大廣場!”
“哦對了,還有這,你跟我來……”玉琳瑯想起什么,拉著沐昭往草坪另一頭跑去。
“看這些,還有這些……”玉琳瑯指指眼前,看上去年代久遠的架子床、梳妝柜、桌椅板凳等物。
從桌上取來一封信箋,鄭重其事交到沐昭手上,“看看。”
“先前我找著這封信時,還琢磨北寒北寒的怎如此熟悉。后來才想起,你給我的那本皇帝隱秘三兩事里有寫到,狗皇帝那些年的愛恨情仇。這北寒就是你爹,這信……是你母親留下的。”
沐昭緊緊握住信,逐字逐句看完,一語不發伸手緊緊摟住玉琳瑯。
玉琳瑯知他心情跌宕,抬手輕拍他后背以作安慰,“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放心,以后,我罩著你,我看誰敢再欺到你們頭上!”
“瑯兒……”沐昭聲音悶悶的從她頸窩處傳來,“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遇著你。”
“狗皇帝把你母親拘禁在祈寶塔內多年。這些東西,都是從端王府搜刮過去的。我后來才知,這些都是你父母的遺物。”
“咱父母。”沐昭悶悶糾正。
“嗯,咱父母。還好我當時全都拿出來了,我把狗皇帝的祈寶塔,從上到下搬了個精光,還把他氣到吐血了呢!”
“現在回想起來,該!你看這些書,應該都是母親看過的,我閑時就把它們拿出去曬曬。”
“這些小衣服小襪子,也都是母親給你做的,可好看了。”
“我把咱娘的遺物全都取走了,連一塊抹布都沒給狗皇帝留下!”
“狗皇帝還想留著當個念想,念想個P,他這種心思不正、弒父殺弟的惡徒,最終就該一無所有。”
“好人才該有好報,惡人就該現世報!”
“嗯,瑯兒真好。”沐昭伸手抱緊她,低落的情緒減退幾分。
“走,我帶你清點清點東西。再帶你去購物中心里面逛一圈。”
至于流落在洪水中掙扎浮沉的夜川信,呵呵,就任由他隨波逐流去唄。
這天底下又不只剩他一個姓夜的,他死了,還有三四五能頂上去,再不濟……把那圈禁的大皇子夜滕弄出來,也不是啥難事。
玉琳瑯陪著世子一件件翻看、歸置其母親遺物。
不知過去多久,世子轉眸一瞧,只見小姑娘支著下巴蹲他身邊,正笑嘻嘻望著自己。
“餓了?”
玉琳瑯用力點頭。
“走,給你做好吃的去。”
二人在購物中心吃飽喝足又休息好一會兒,這才施施然出去。
飛身一躍至山邊,再看底下峽谷,水流已將一排石頭沖刷的干干凈凈。
“嘖嘖,害人反害己喲。”玉琳瑯喃喃一聲,拉著沐昭循蹤向前。
足足找一個多時辰,才瞧見夜川信身邊那些蝦兵蟹將們搭建的臨時營帳。
隨身侍衛一見來人立馬就給他們跪了,磕磕巴巴道,“玉,玉狐大人,世子殿下。陛下說,您您二位若來了,就請,請進去細談。”
玉琳瑯和沐昭進了營帳,貼身侍衛忙打手勢讓所有人散開遠離。
誰也不敢探究他們進去和皇帝說了什么,只知不消盞茶時間,二人便出來了。
玉琳瑯懶懶散散打了個哈欠,“這折騰大半晚的,有沒有空營帳好歇息歇息?”
“有有有,大人請隨我們前去。”
無人知道,那晚玉狐大人、世子二人,究竟和陛下說了什么,只知回京后第一件事,陛下就頒了罪己詔,詳詳細細述說先帝罪孽,并徹底恢復了端王名譽。
查封的端王府及八十萬兩黃金等財物,全部發還給端王世子不說,陛下還親自下詔隆重表揚了一番宣平侯府。
宣平侯府擢升為慶國公府,老侯爺沐程勝榮升老公爺。
這旨意隔了七八天傳至魏州府,家里上上下下都一臉懵逼。
雖然搞不懂怎么回事,但有一點能確定,肯定是他們家好大兒又進行了什么騷操作……
否則,魏州府也不可能成為好大兒的直屬封地。
國公沐致遠攜夫人林氏親自開宗祠迎出端王妃林環兒牌位,將之與端王合葬一處。
先帝修建的陵寢也被玉琳瑯要走了,當然不像沐昭所說,留給他倆用……
這現成的陵寢,給公婆二人合葬真正合適。
而且也完全做到了扎心先帝的作用。
瞅瞅你日建夜建嘔心瀝血造出來的陵墓,到頭來還不是讓端王夫婦雙宿雙飛了?
好在先帝骨灰都被揚了,想必也沒了轉世之機,倒也不至于在閻羅殿里氣到吐血。
春光明媚鳥語花香這日,迎來端王世子、世子妃的世紀婚禮。
不但朝野內外齊恭賀,北域能來的宗派也都派人前來送了賀禮。
翌日,世子夫婦天沒亮就偷偷爬墻離府,隨行只帶了戰少煌、長青、九斤、啞姑、小徒弟幾人。
眾人只知國公府內傳出國公爺的咆哮聲……然后就沒然后了。
一行人輕裝簡行直奔城外,遠遠便招手呼喊:“世叔。”
“兔崽子,讓你世叔我在這吹半夜冷風了!”西門不歸吹胡子瞪眼,“還不快走!”
赤兔打馬飛奔上前,笑著打趣,“不是說好寅時出發嗎?”
玉琳瑯干咳一聲,朝她身旁騎馬男子投去一眼,故意岔開話題,“喲,我們兔兔這是也帶上未婚夫同行啦?”
赤兔呸她一聲扭頭拽著許劍英溜了。
玉琳瑯哈哈大笑,揚起馬鞭一指前方,“出發!帶你們去小祖宗地盤浪!”
沐昭眼里滑過一絲笑。
眾人興高采烈歡呼一聲,策馬緊隨而上。
笑聲語聲融入馬蹄聲,散入暖風之中,久久未散……
鎮妖司
裴肅黑沉著一張臉,死死盯著那半塊在風中凌亂的門匾,許久未言。
貼身侍衛致刀匆匆而入一拱手,“大人,他們……唉。”
鎮妖司上下都隨玉狐大人跑了!
這話讓他怎么說得出口?
這沒有雷豹赤兔騰蛇青牛靈鶴的鎮妖司,那還是鎮妖司么?
裴肅能不知道?本以為他們在穹山辦完事,鎮完世上為數不多的妖魔,就能回鎮妖司述職。
沒想到參加完端王世子世子妃的婚典,連夜就跟著他二人跑路了,這特么能到何處說理去啊?
裴肅郁悶裴肅震驚裴肅無語。
“大人,陸大人來了。”
裴肅沉著一張死人臉,抬眸看去。
陸淺提起衣擺跨步入門,端方有禮沖他點了點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日起解除鎮妖司此部門,鎮妖司上下前往魏州府,聽憑端王世子調令。”
裴肅譏諷地抖了抖唇角,“這還需要圣旨么?”
活像樹倒猢猻散似的,今早他一到鎮妖司司衙,就瞧見連門匾都被人劈成兩半了,里面更是從上到下連掃地仆婦傭人全都不見蹤影……
“陳不予魏玲他們早兩天前就已經帶著鎮妖司上下,連同廚房大媽,一塊去魏州府了。”
所以這圣旨頒不頒的有什么毛用?
陸淺輕咳,“那……裴大人,自己回去吧。”
致刀見他施施然收起圣旨遞來,連忙雙手接過,一臉懵懵望著他出門。
“大人?”
“滾!”裴肅怒吼。
陸淺出了鎮妖司大門,將地上半塊牌匾拾了起來,用袖子抹抹上面灰塵,頗有些懷念望著許久,這才轉身離去。
日陽東升,街道上人來人往,新一天的勞作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