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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沉,冷雨零星。
低洼處積滿渾濁的山洪,溢出河道的水流卷了泥沙與枯木,漫入農田與土地。
千里沃土,皆是一片汪洋。
此時此刻。
白明微一行人,正以最快的速度深/入江北腹地。
隊伍沿著小路艱難前行,泥濘濕滑的地面,崎嶇坎坷的小道,使得隊伍中的官員叫苦連天。
他們不敢在白明微和劉堯面前抱怨,但卻把這股怒意發/泄到提出要走小路的孟子昂身上,不時冷嘲熱諷,用言語擠兌人。
孟子昂對他們的欺凌置若罔聞,只管待在馬車里,便是用飯都讓護衛端過去,只有大小解的時候會下馬車。
如此,倒也沒發生什么沖突。
這日,隊伍行到山野深處。
白明微看了一眼天色,隨后勒住韁繩。
白瑜低聲詢問:“明微,怎么了?”
白明微神色有幾分凝重:“前方草密林深,道路更加崎嶇難行,天就要黑了,冒險進入這片廣袤的深林必然不妥。”
白瑜聞言表示贊同:“我們日夜兼程,若只是天黑,倒是不影響,但天空烏云密布,怕是入夜會有大雨。”
“雨夜趕路,不僅走不了多遠,而且十分危險。不如在此安營扎寨,明日天亮,再做打算。”
白明微看向劉堯:“九殿下以為如何?”
劉堯默了片刻,隨即開口:“白大人所言有理,就此扎營休整,明日天亮再行出發。”
命令一下,隊伍立即行動起來。
護衛分工合作,有條不紊地忙活。
搭棚生火,燒水做飯。
不多時便全部完成。
飯食十分粗糙簡陋,但劉堯卻沒有挑剔,拿著一塊烤餅,坐在白明微與白瑜身邊,慢慢啃著。
面前的火堆熊熊燃燒,跳動的火光落在他的眸底。
那雙褐色的眸子,也因此看起來深沉了許多。
咬了幾口餅子,他率先挑起話頭:“大將軍,其實本王有些疑惑,放著官道不走,為何要走這種難行的小路?”
白明微聞言,緩緩解釋:“殿下,從江北發生水災到現在,已有一段時日,這么長時間,足以抹去一個人心底的良知。”
“許多流民為了活下去,會干一些殺人越貨的勾當,這些人會越聚越多,最后形成一股難纏的勢力。”
“他們不敢去碰守衛森嚴的地方以及城里的達官顯貴,但卻會把目光放在毫無抵抗的人群身上。”
“而背井離鄉,攜帶重要東西出逃的流民,就是他們的目標,官道是大部分流民逃荒的必經之路,所以官道并不太平。”
“倘若我們選擇走官道,必然不時就會經歷一場麻煩,如此反反復復,我們的腳程并不比走小路快。”
白瑜繼續補充:“要是對付這些落草為寇的人,我們還能毫不留情,但有一種情況,卻會讓我們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劉堯疑惑:“什么情況?”
白瑜望著手中的食物,語氣沉重:“這些吃食,在我們手里只是難以下咽的干澀餅子,味同嚼蠟,食不知味。”
“但是對于餓了許久的人來說,只是這么一塊餅,都能讓距離很遠的人聞著味道過來。”
“到時候分又不夠分,不給他們很可能就會動手搶,都是些可憐之人,一旦發生沖突,必然難以解決。”
劉堯點頭:“這些事本王也有所耳聞,本王的護衛當年也經歷過災荒,他說有一名富商往地上倒了一碗剩飯,結果引發了一次大規模的沖突,死傷無數。”
成碧聽到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這些并不是什么駭人聽聞的事情,易子而食,烹煮老弱,那才叫地獄。”
“當年老相爺就是從快要燒開的大鍋里,把奴婢給撈了出來,奴婢還小不大記事,但卻忘不了那鍋水的灼熱。”
說話間,成碧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猙獰可怖的傷痕。
她說得云淡風輕,眼神卻分外驚恐,仿佛心有余悸:“再慢一點,奴婢就被煮熟了,遍布身上的傷痕,一輩子都不會消失。”
劉堯早就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他的喉結滾了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明微見狀,吩咐成碧:“餅太干了,去給殿下泡杯茶水。”
成碧也意識到自己僭越,有些忐忑地看了劉堯一眼。
見劉堯沒有怪罪的意思,這才放心地去泡茶:“是,小姐。”
成碧下去后,白明微看向劉堯:“殿下,臣沒有阻止婢子,是因為她所言非虛。”
“在天災面前,她說的再可怕,也只是冰山一角,無數悲劇的其中之一。”
“這些事殿下聽一聽也好,心底有個數,以免到時候真的遇到了難以接受。”
劉堯默然許久,這才開口:“如此看來,我們選擇走小路,倒是沒有錯。否則要是路上不太平,反而拖慢腳步。”
白明微道:“從時間來看,就算隊伍發展為匪眾,也不過百數十人,這些數量,比起悍然不畏生死的北燕人來說,算不了什么。”
“倘若我們遇到,臣也能保殿下無虞,臣最擔心的,反而是殿下看到那些悲劇時,忍不住出手解救。”
她不是在說希望劉堯見死不救,而是不希望劉堯見到任何需要幫助的人,都忍不住去幫上一把。
現在的情況是,賑災策略已經由黎陽縣開始,推行到整個江北地界。
他們要做的是從源頭上解決問題,拯救整個江北,而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要是為了少數的人,耽擱了整個計劃。
那么救下的人,絕對不比死去的多。
所以盡早解決水患,才是最要緊的事。
雖然殘忍,但卻是他們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不過相對于現在的劉堯來說,讓他對遇到的苦難袖手旁觀,怕是有些困難。
就算最后劉堯選擇以大事為重,這些無能為力的經歷,遇到卻沒有救下的人,必會成為他心底抹不去的傷口。
傷口越積越多,容易形成陰影。
這也是為了劉堯考慮。
所以走小路,何嘗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劉堯頷首:“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你放心便是,本王知曉目的是什么,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會亂了陣腳。”
白明微聞言,露出欣慰的神色:“多謝殿下理解。”
劉堯看了看白明微,又看了看白瑜,欲言又止。
白明微見狀,自然知曉他想問什么。
這副難以啟齒的表情,必然是與六妹有關。
但白明微沒有開口。
既然六妹心意已決,還是不要讓九殿下與六妹有太多牽扯為好。
幾人都陷入沉默。
忽然,那邊傳來一聲呵斥:“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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