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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脊背一顫,藏在袖底的手絞緊。
但她卻沒讓自己露出分毫。
一個溫柔愛笑的女子,曾被呵護在母親手心嬌養長大。
嫁為人婦后,也有夫君遮風擋雨。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站出來,去面對撲面而來的風浪。
她開口,畏懼無畏:“兄長,請說。”
“從白府出事的那一刻起,高家就做出了選擇,直到現在才行動,不是在觀望,而是在找合適的時機。”
“所以,母親接到的,關于你的所有消息,上頭都寫滿了白府如何不恥,逼你為亡夫盡節,甚至還想讓你為亡夫守一輩子。”
“是,母親疼愛你,不會為了小弟逼你改嫁;你也可以不管小弟的死活,堅決留在白府,去為你那短命的夫君守節。”
“但是你要想清楚,倘若你那樣做,秦黨的人就不會放過小弟,父親不過是知州,如何能螳臂當車,為小弟解決麻煩?”
“到時候母親不僅會為麻煩不斷的小弟焦頭爛額;也會認為你再度回到狼窩虎穴;更會覺得你不明是非,為了那樣的一家人拋棄自己的血親。”
“母親的身體不好,斷然承受不了來自小弟和你的雙重打擊,每日為你和小弟操心的她,能挺得過去么?”
聽聞這番話,高氏的神情已經難以用震驚來形容。
她不敢置信:“你們竟然……竟然不顧母親的身體,為了斷我的后路去欺騙母親,讓母親因擔憂我而病倒!”
“母親她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被你們這么對待?你們怎么能這么殘忍?!”
要說她有什么軟肋,不是那少不更事的弟弟。
而是疼她入骨的娘親。
她可以不受脅迫,毅然決然地選擇她認為正確的立場。
但她絕對不能罔顧母親的感受。
最親的人,了解自己最多的人,想必是拿準了這一點,才會從一開始,就欺騙母親。
她萬萬沒想到,傷害自己最深的,竟然是最親的人。
更沒想到,父親也參與了其中。
要是沒有父親默許,誰能這樣對母親?
霎時間,高氏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真相竟然這般丑陋而無恥。
高晟一副理所當然,振振有詞:“我們男人為了這個家,辛苦奔波勞累,兢兢業業,母親沒道理只享福,不做任何付出吧?”
“再說,此事還是怪你,要是白府出事后,兄長去接你的時候,你乖乖跟著兄長離開,就不會有后來的事情。”
“兄長把話說到這里,孰是孰非你自己來判斷,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把這些事告訴六姑娘和風軍師。”
“那風軍師的能力兄長有所耳聞,他要是出手,肯定能解決小弟的麻煩,把你好生生地帶回去。”
“然而你要清楚,這個麻煩解決了,以后還會有不斷的麻煩,只要高家一日不站隊,就一直會被遷怒。”
“所以高家非借這次機會搭上秦黨的船不可,兄長不敢奢望你為高家盡一份力,但你若想報答母親,就該知曉應當怎么做。”
說完,高晟甩甩袖子便離開了。
留下因受打擊,尚且沒有緩過來的高氏,怔怔地站在那里。
春雨帶來披風,輕輕地搭在高氏肩頭:“小姐,大公子都說了些什么,您的臉色怎的這么差?”
高氏下意識地握住春雨的手,渾身都在顫著:“春雨……”
她不是害怕,而是震驚。
她從未想過,這樣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她更未想過,原來她一直以為的溫馨幸福,竟然是這般丑陋不堪。
原是娘親把自己保護得太好,所以才會讓自己生出錯覺。
現在她所面對的,才是事情本來的模樣。
是娘親倒下后,她窺見的一角。
春雨見她如此模樣,嚇得面色發白:“小姐,您怎么了?您別嚇奴婢!”
高氏深吸幾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心有余悸,但卻沒有就此倒下。
她問:“倘若遇到難題,大姑娘會怎么做?”
春雨泣聲開口:“小姐,您提什么大姑娘呀,大姑娘她文武雙全,什么難題解決不了。”
“您是您啊,您要是遇到什么事,一定不要自己扛著,該尋求幫助尋求幫助,千萬不要一個人扛。”
高氏喃喃:“大姑娘她,也只是一個小女子……”
說到此處,她拍拍春雨的肩膀:“我沒事,你去幫我守著娘親,倘若她醒來,馬上來告訴我。”
春雨不放心:“小姐,您都這樣了,奴婢不走。”
高氏再度深吸幾口氣,心底的驚濤駭浪平息得差不多:“春雨,我現在最在乎的,是娘親。你幫我照顧她,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
春雨聞言,只得退下。
高氏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
四下無人的時候,她有些崩潰。
再也沒了遮風擋雨的人,她卻只能堅強。
望著池畔中映出的倒影,她的面容逐漸變得堅定。
收回目光,她走回小廚房。
老嬤嬤接替了她適才的活計,此時正在廚房里忙活。
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與老嬤嬤一起做事。
她手下不停,嘴里卻問:“嬤嬤,您適才想要與我說什么呢?”
老嬤嬤默了默,隨即開口:“姑娘,適才是老奴沖動了,冷靜下來后,覺得也不是什么事,就不讓姑娘您煩惱了。”
高氏停下手頭的動作,開口詢問:“嬤嬤想與我說的,可是白府出事后,母親一直收到的關于我的信有關?”
老嬤嬤詫異抬頭:“姑娘,你……”
高氏道:“適才兄長都說了,但是我不全信他的話,我想聽嬤嬤你親口告訴我。”
嬤嬤聞言,半響才紅著眼開口:“姑娘,在告訴您實情之前,嬤嬤希望您別多想,不要自責。”
高氏很是冷靜:“嬤嬤,您說。”
老嬤嬤緩緩開口:“自從白府出事后,夫人對姑娘掛心不已,可收到的所有信,都寫滿了姑娘的不幸。”
“信上說,姑娘被白府逼迫北上拾骨;信上說,姑娘深受白府的苛待……樁樁件件,都說白府的人如何歹毒。”
“夫人因此一病不起,加上小公子遇到的麻煩,夫人就再沒下過床,要不是姑娘回來,怕是情況更糟糕。”
高氏面色冷凝,仿佛能滴出水。
老嬤嬤繼續道:“姑娘,老奴本不該嚼舌根,但這些信都是大公子送來的,尋常人都知道該報喜不報憂,可大公子字里行間都在戳夫人肺管子,這由不得老奴不多想。”
“老奴認為,這大公子根本見不得夫人好,所以才會送那樣的信回來,讓夫人擔心壞了身子。”
“畢竟是庶子和嫡母立場對立,其中關系復雜,老奴不得不把人心往壞處想,今日見到姑娘后,就更加佐證了老奴的猜測。更何況……”
高氏不解:“更何況?”
老嬤嬤繼續道:“老奴聽到傳言,說這高家宗婦的位置,原本老爺屬意大公子的生母,只是被老太太她橫加干涉。”
“這些年,老爺看似尊重夫人,與夫人相敬如賓,可大公子分家出去后,反而安身立命,闖蕩積累出底氣和實力,反觀小公子……老奴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其實老嬤嬤的話委婉了。
說白了就是高大人把希望都放在高晟身上,心底沒有正妻所生的兒子。
換做從前,就算是嬤嬤,說出這樣的話,高氏也會翻臉。
然而經過與高晟的談話后,高氏卻把老嬤嬤的話聽了進去。
但她沒有立即下定論,也沒有因此亂了陣腳,只是道:“嬤嬤,我剛回來,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您且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靜一靜,想一想。”
老嬤嬤見她如此,不著急反而欣慰:“姑娘長大了。”
高氏出言安撫:“嬤嬤,事情沒清楚之前,還請您不要把這番話說給任何人聽。”
“至于事情的發展會如何,我們且見招拆招,再做打算。如今最重要的是娘親的身子,只有娘親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老嬤嬤連連點頭:“哎!”
高氏垂下眼睫,斂住了眼底的情緒變幻。
坦白說,她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但正如她方才說的,走一步看一步。
車到山前必有路,先別亂了陣腳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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