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坐在一旁,面色復雜之極,心里面琢磨著,溫言是當代烈陽,怎么可能是長生者?
烈陽部不可能容忍這種長生者,三山五岳也一樣不可能容忍。
除非……溫言跟那個代號鐵板魷魚的家伙一樣。
據老劉知道的情況,那個家伙,干過最惡劣的事情,大概也只是身為肛腸科的醫生,下班的時候,跑到夜市賣火爆魷魚。
一定程度上,算是主動給自己創造有利條件,主動創造必需品來源。
但這事吧,就算烈陽部知道了,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烈陽部也不可能不讓人家賣點夜市常見小吃。
那溫言要是長生者的話,溫言需要的必需品是什么?
能被捏著鼻子容忍的選項,其實真就那么幾樣。
老劉只是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五官都快皺在一起了。
不對不對,溫言可能不是長生者,那也不對……
老劉陷入糾結之中,而大侄子卻已經快嚇尿了。
他是不怕死,但不是什么都不怕。
大夢蛇母就是他最怕的人,沒有之一。
以至于現在他看到面帶微笑,一臉和善的溫言,都已經嚇的身如篩糠,滿臉絕望。
今天就是他第一次正兒八經的見溫言,對溫言的印象,最多能追溯到去年。
再往前,他就完全沒有一丁點印象了。
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害怕。
他根本不懷疑溫言說的是真是假,他甚至可以聽得出來,溫言每句話都是真的。
溫言耳朵上掛著的耳墜,身負的大夢蛇母的力量,就是不容置疑的鐵證。
他是知道,大夢蛇母那是什么情況。
溫言唯一有可能獲得這個東西和力量的時機,只可能是大夢蛇母結束了入戲之后。
那種狀態下的大夢蛇母,在故夢之中,溫言也絕無可能是其對手。
也就是說,他真得叫溫言一聲叔。
而這位叔,也百分之一百有能力送他回家。
他想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溫言墜入故夢數次,也被人拉入過危險的故夢,但最后,溫言都活蹦亂跳地回來了。
如今回頭看,簡直是笑話。
那些蠢貨,竟然以為他叔會在故夢里出事?
沒利用故夢,朝死里坑人,連骨灰都不用揚,簡直是太心善了。
他又想到了之前本來要跟外面的人去探險,莫名其妙地遇到了大沖擊。
他當時有過猜測,推測可能的幾個能做到的故夢角色,就有大夢蛇母。
只是當時他覺得,大夢蛇母只是有這個能力,但不會做這種事而已。
如今再看,那可能真不是意外。
也真的有可能是大夢蛇母動手。
可能是他當時動用力量的時候,剛好是大夢蛇母結束入戲的短暫時間,他被大夢蛇母察覺到了。
大侄子滿心雜念,不可抑制地思索著亂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事情,他都對上號了。
那種恍然大悟,夾雜著恐懼的感覺,化作一種手足無措,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自以為是的熊孩子,瞎折騰了半晌,自以為牛逼了。
牛逼到吹散了天空中的陰霾,撥走了云彩,才發現他的長輩,就坐在云層之上,嗑著瓜子喝著茶,面帶笑容地俯瞰著他。
“溫叔,別……別把我送回蛇母……”
大侄子結結巴巴,話還沒說完呢,溫言便面色一肅,忽然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將他后面的話給打斷了。
溫言沉著臉,盯著他,鄭重地道。
“那是你的母親,你得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無論大侄子是不是輪回者,他成為了大夢蛇母的兒子,又繼承了一些蛇母的力量和特性,這種力量一直護著他,甚至他再次輪回之后,也依然還在。
那他就毫無疑問地依然還是蛇母的兒子。
大侄子挨了一巴掌,看到剛才還很和善的溫言,忽然變得嚴肅,他也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地認了,當兒子的,直呼他母親的種名,的確算是毫無敬意。
“溫叔,能不能別把我送回去……”
大侄子的聲音都變小了許多,語氣里都帶著點哀求。
溫言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大侄子,也不說話。
大侄子現在知道,剛見面的時候,溫言又是給他加持陽氣,又是給他喂那種奇物糖果到底是為了什么。
那純粹只是不想讓他死了。
“溫叔,我知道一些事情,可以臨死之前告訴你……”
溫言不置可否,端起茶杯,靜靜地喝茶。
大侄子一看有戲,立刻開啟了賣人模式。
這種情況下,他其實也知道,他就算是給了一些情報,溫言可能也依然要把他送回家,但他沒得選,他只能試一試。
他思忖再三之后,先開始賣外面的情報,反正那些鬼佬,現在八成是要找他背黑鍋,弄死他都算是便宜他的那種。
他當然無所謂,是不是賣了那些鬼佬的事情。
大侄子一口氣說了一個小時,知道的,該說的,不該說的,都給說了。
溫言只是聽著,讓黑盒錄音,記錄下來,至于真假和時效性,后面再說。
一個小時之后,大侄子才開始說起神州內的事情。
各種隱秘,他似乎都不在乎了,從之前的太乙觀,說到了烈陽部,一口氣賣了六個烈陽部里的人,全部都是地位不低的那種。
這里面有四個,或是被拿下了,或是被退休了,剩下倆目前還都沒被挖出來。
其中一個,目前還是在負責跟航天部的一些合作問題。
雖說對方只是作為對接人,或者只是答疑,沒有直接參與到航天部的事情里,這也讓溫言有些震驚。
航天部接下來十年的事情,都在最近半年內規劃好了路線。
要是被破壞了,那后果不堪設想。
還好,聽大侄子的意思,這些人倒不是預想之中的間諜,只是這種完全是為了他們自己的事情,根本不顧別人,也不顧大局的家伙,變成間諜也只是一念之間而已。
溫言靜靜地聽著,跟他有關的事情有,但基本都是他之前已經經歷過的事情。
等又過了一個小時,溫言喝了口已經續水續到沒味兒的茶,輕嘆一聲,站了起來。
一旁的老劉也趕忙站了起來,他想要說什么,溫言一抬手。
“你不用管了,回去吧,后面正常過你的日子就行,當然,你要是想賺點功勛,也可以,都隨你。”
溫言來到大侄子身后,主動幫他推著輪椅,向外走去。
“你之前來過德城嗎?
算了,來沒來過都一樣,德城現在變化挺大的,我帶你看看,咱們邊走邊聊。”
大侄子還以為終于說通了,暗暗松了口氣。
溫言推著輪椅,行走在人行道上,一路向著城北走去。
給大侄子說了說這里的變化,告訴他路燈上掛著的是什么,某個特殊的路燈掛件,也會當做特色景點給他介紹一下。
一路到了自家小區外面,溫言松開手。
“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取點東西。”
說完話,溫言便瞬間消失不見,兩分鐘之后,溫言重新出現,繼續推著大侄子向北走去。
再往北走,就算是郊區了,大片大片沒開發的土地,也有田地和魚塘。
跟之前有些區別,則是路先修好了,規劃也做好了,當然,加固版的路燈,也都先給安裝到位了。
“兩個小時之前,我是真的挺想跟你聊聊的。
我琢磨著,你要是真的真誠點,真的愿意說點我想要的情報。
那么,我現在不送你回家,也不是不行。
可惜啊,你讓我失望了。
你還是沒說,你繼承了一部分你母親的力量后,最先干了什么。
你甚至都沒說,前些天,你跟那些鬼佬混在一起,是去干什么了。
你啊,是真不會把握機會。
我一直在等著你說,你為什么要覬覦你母親的力量。
我甚至都已經暗中做了個決定,只要你說出來這一點。
那我就覺得你是真的害怕了,真的想要認錯了。
那我去見你母親的時候,就幫你說說話。
到時候讓你母親出來,來現世生活,算是大家互相妥協一下。
可惜,你毫無誠意。”
溫言緩緩地說出這些話,大侄子表情僵在臉上,面色慘白如紙,冷汗唰唰唰地往下滴。
他覺得這話里有話,他甚至覺得,他最大的秘密,可能被看穿了。
他是蛇母之子的話,那真可以說成不成器的后輩,底子是后輩,親生的。
可他若是處心積慮,變成蛇母之子的,那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哪怕對蛇母來說,可能沒區別。
在溫言看來,就有區別了。
溫言是真的一直試著將其當做蛇母的兒子來看待的,而不是當做輪回者。
可惜這瓜慫,就是欠收拾。
“溫叔……”
“不用說了,我不想問了。”
隨著溫言的話,他耳朵上掛著的耳墜,綻放出一圈圈光暈,周圍的聲音,開始漸漸消失,周圍的景象,開始變得如夢似幻,漸漸模糊。
大侄子還在掙扎,可惜沒用。
走著走著,前方就到了一個村口,還能看到地面上駭人的血肉筋膜,能看到那些恐怖的血肉,恍如蛛網一般,遍布整個村落。
隨著周圍的一切,逐漸清晰,第一聲蟲鳴,第一聲風聲出現的瞬間,整個村落里,遍布的血肉,就好似開始了暴動。
地面開始緩緩隆起,向著他們倆所在的地方涌來,大量的血肉飛速蠕動著靠近,像是要給他們一個熱情的擁抱。
溫言松開手,瞬間閃到一旁,他看著大侄子被路上隆起的血肉慢慢包裹,他揮了揮手。
“記得對你母親尊重點,她是真不在意其他,她只會把你當成兒子,再見,大侄子。”
大侄子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他嘶喊聲中,滿是絕望。
隨著大侄子被徹底包裹住,下一刻,那一團血肉忽的一聲,化作齏粉,隨風飄散,原地只留下了一個輪椅。
之后便像是開啟了連鎖反應,這個故夢里,原本鋪滿了所有大大小小道路的血肉筋膜,都在飛速地化作齏粉。
短短幾秒鐘時間,原本看起來很恐怖詭譎的村落,便恢復了正常的樣子。
裊裊炊煙之下,扛著農具的村民,相互攀談著,邁向回家的路。
這里似有似無的怪異力量,也都消失不見,一切不正常都沒了。
溫言這才明白,原來這個故夢里的古怪情況,是因為少了個孩子。
稍稍思索之后,溫言做出推測,有可能是大夢蛇母的特性,連帶著影響到了大侄子,讓大侄子也變得可以是故夢,也可以是現世。
但跟著,溫言就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大侄子不是在現世出生,而是就在這個故夢里出生的。
可能最初的時候,蛇母生的孩子,并不是大侄子,但是蛇母本身的特性,讓她哪怕在故夢里,依然還帶著“真實”的特性。
這就意味著,蛇母在故夢里的每一次生子,都可以看做是真實的。
而大侄子可能已經試驗了很多次,才成功了一次,輪回成為了蛇母之子。
若是這樣的話,大侄子本身就會屬于這個故夢。
他也可以視作是從故夢之中走出的生靈,哪怕這個方式是輪回。
真實情況到底是哪種,溫言已經無從知曉,他邁步進入村子里。
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自稱是蛇母的娘家親友,是個醫生,出診路過附近,專門繞道過來看看。
溫言三兩句話,就搞定了村里的人。
等到他來到劉飛鵬家門口的時候,就看到劉飛鵬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滿臉焦急,說他媳婦忽然要生了。
溫言自稱是醫生,一套流程下來,他又抱著剛出生的大侄子。
只是這次,蛇母依然還在入戲狀態,她看著孩子,臉上帶著疲憊與歡喜。
傻不愣登的大侄子,還在哇哇哭。
溫言看到這一幕,忽然才明白過來,大侄子為什么這么怕。
不是怕蛇母會對他不利,而是,回來之后,他可能就再也無法蘇醒自我了。
按照之前的提示,大侄子轉生之后,可能是需要三年到十二年的時間,才會蘇醒自我意識。
而在這里,恐怕大侄子再也不可能蘇醒了。
他會跟著這個故夢,一直輪回下去,永無休止。
溫言也有些明白大夢蛇母為什么會想要找回這個兒子了。
是因為大侄子這個輪回者,天生就適合當她的兒子啊。
當這個故夢到了重置的時間,里面的一切,都隨之重置,或者說毀滅。
大侄子是真實的,那么他也會死,而他死了,也會開始輪回,但是在這里,他有可能輪回的點,就只可能是這個故夢。
到了故夢下一次開始,大侄子依然還是蛇母的兒子,且最重要的一點,他不是故夢里的投影,他依然還是真實的。
這種真實,對于大夢蛇母來說,尤為重要。
溫言看著笑的開心的蛇母,算是徹底理解了大侄子為何明明知道,蛇母不會傷害他,他還是那般絕望。
這是永劫輪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