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看著老者尸體,長嘆一聲,在隨身包里摸了摸,本來是準備點香的,但看到有包煙,就抽出來三支,給老者點了之后,插在其身前。
他不認識這老者,但是之前就聽說過很多類似這個老者的武者。
武道之路,第六階段都還在開辟之中,諸多第五階段的武者,死在這條路上的人,比戰死的都要多。
易地而處,若是他是對方,壽數將盡之際,聽到這種事情,他要是不來看一眼,確認一下,的確是死不瞑目。
若是別人,很難相信,但若是他溫言,對方起碼就先信一半。
老者最后一句話,沒點名道姓,估計是還有后輩活著,不想把人得罪死。
但憑白來找溫言,又不想讓溫言記仇的話,肯定也得給出信息,那信息其實已經給說得清楚了。
能讓老者相信,就不可能匿名,這個人必須要有足夠的身份,信源必須可靠,還要其自身人品可以保證,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其次,能在溫言面前說權限不低的人不少,三山五岳的人其實也不少。
但同時滿足權限不低,和歸屬為三山五岳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部都是有名有姓。
就比如扶余山,除了溫言之外,就只有倆人滿足這個條件。
秦坤和四師叔祖。
就算是太師叔祖,其實都不滿足權限不低這條,太師叔祖基本不參與烈陽部的任務,地位高歸地位高,但真正的權限,肯定還沒溫言高。
而全部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其實跟直接報了天師府名號沒什么區別了。
溫言嘆氣,還真沒想到,老天師剛出事,最先蹦跶的,竟然是天師府的人。
仔細想想,其實也沒有太意外。
老天師在的時候,連身為張家嫡系的張啟輝,都只敢在外面搞道兵,也不敢說自己是張家人。
其他人自然是該低調都低調,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若是老天師不在,當代天師之名,何等誘惑。
天師府的至高榮耀,在靈氣復蘇的時代,名、利、權、財、力等等,無論想要哪一個,這個名頭都可以滿足。
更何況,天師府根本沒提前定下下一任天師。
這要是有希望的人,互相之間來爭,倒也說得過去。
可找個人,來阻攔他,對方必定是知道一些隱秘,知道老天師還沒死,卻已經瀕死……
這性質就完全太一樣了。
想到這,溫言悚然一驚。
壞了,老天師這不只是為了釣到魚了殺掉,也是在給天師府選下一任天師。
若是靈氣復蘇之前,天師府要選下一任天師,自然是正常走程序,選德才兼備之人,若是才能有差別,那也必須是有德之人,能守住祖宗基業和傳承即可。
可現在什么是時代?
說不進則退,都是好聽的。
繼任者要遇到的突發情況,困難情況,可能就不是幾十年遇到一次,甚至可能幾十年都不出現。
現在的繼任者,可能每年都要遇到突發情況,艱難與危機。
到了那個時候,一次危機渡不過去,那后果最次可能都是天師府遭受重創,再嚴重點,便是天師府周圍的大好河山,都要出現大危機。
而所有有希望繼任的人,此前再怎么歷練,其實都可以算是被護在羽翼之下。
最簡單的情況,某個妖怪犯事,天師府在烈陽部掛職的人,直接去上門緝拿。
那對面的異類就有很大可能,直接將妖綁了送出來。
最次也是裝糊涂打太極,反正再怎么樣,也不至于直接將人截殺了。
這些異類敢罵烈陽部的外勤鷹犬,咋沒聽過有異類罵天師府鷹犬,也沒見敢罵老天師的。
但若是老天師隕落,后輩差距過大,遇到很多事情的時候,態度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如今便是將天師府里的人,都逼到極限,將他們最大的底牌給抽了,逼著他們在面臨突發大危機的時候成長,逼著他們展露本性,或者是做出改變。
有些有希望繼任的人,想要去爭。
有些人,不想爭,也會被卷進去爭。
也有些能看得長遠的,也明白,必須要爭。
在這種時候,能力壓其他人,最后還能得到三山五岳同道們認可,在繼任大典上當主角的人,那必定是手段、心智、能力都沒短板。
但同樣的,若是有人突逢大變,前面三四十年,毫無問題,此刻卻無法堅定道心,那也正好淘汰掉了。
溫言念頭轉動,這個時候才忽然想明白這點,之前他還真沒想過,天師府內部,會冒出來什么人才,最多也就是內部爭一下。
看來老天師比他清楚得多,這個時候,無論是往大里說,還是只局限于天師府,都容不下溫情脈脈地權力交接了。
現在不狠下心,以現在的大環境和對未來的預期,必定會在未來釀成一場將天師府推進深淵的大禍。
老天師可真下得了狠心,也想的夠長遠的。
溫言覺得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那肯定也有其他人能想到。
此刻當出頭鳥的家伙,的確是又蠢又壞。
溫言一邊想著,一邊給那老者拍了照,讓黑盒匹配一下身份。
匹配結果很快出來,溫言看了看履歷,面色復雜地長嘆一聲。
這老頭也算是有功之臣,甚至倆兒子都全死了,只剩下一個孫子。
按照記錄里的說法,這老頭要不是年輕的時候,流了太多血,說不定真有希望闖出來武道第六階段的路。
他抬起頭,看了看老頭死而不倒的尸體,拿出手機給黑盒道。
“給風遙傳訊,今天偶遇這位老爺子,相談甚歡,老爺子大限已至,最后的心愿已了,含笑而終,派輛車過來收尸,將其……送到德城殯儀館,同時,通知一下家屬。”
溫言沒說被攔的事,就說偶遇,至于天師府的人,老天師后面自己管去,他懶得管了。
另一邊,風遙接到信息,嚇了一跳,這位老爺子為什么會忽然死在那?
他正要給溫言打電話,看著那些信息,稍稍琢磨了一下,就琢磨出來不對勁了。
想了想,再想想今天南武郡很多事情都不對勁,他就沒把這個電話打出去,就按溫言報的來處理,真有什么事,后面再說。
同一時間,德城里,臨終關懷科的高斯,下班走人,去吃席了。
本地烈陽部的人,基本毫無戰斗力,有戰斗力的,幾個月前就被借調,到現在還沒回來。
這里的案子,一般就兩種。
普通的案子,輪不到烈陽部的外勤戰斗人員參與就能解決。
要么就是烈陽部的外勤戰斗人員,完全處理不了的案子。
高斯不在,溫言也不在,而今天,裴土茍都還在隔壁郡出差。
又很巧的,家里人,包括傻兒子他們,都跟小吳出去游玩。
家里看起來一片空蕩蕩。
南部的西江里,有貨運的江船路過,大草魚跟著水蛇,游走在后面,倆貨大眼瞪小眼。
“船上有人身上有血煞之氣,還有怨氣,肯定是案例里說的那種壞人,怎么辦?”水蛇嘀嘀咕咕。
“反正不能淹死在水里!”大草魚瞪著眼睛,直接堵死了最簡單的一條路。
“不這么干,我們說不定打不過啊,這些日子你也試了,有些人落水之后,那力氣可是相當的大。”
“反正不能淹死在水里!咱們這片水域已經一年沒淹死過人了,你敢淹死他,我先弄死你!”大草魚瞪著眼睛,傻了吧唧地放狠話。
看大草魚這樣,水蛇也立刻認慫,放棄了這個想法,大草魚那是真敢。
“要不,找人借個電話?”
“對。”
倆妖在岸邊游弋了一圈,最后去找了老龜借手機。
另一邊,德城南部,新開的洗浴中心里,還在干搓澡的陳滔,被人從休息室里叫來,給一個客人搓澡,一上手他就知道,這客人是北方人,而且是個走硬功路線的武者。
這洗浴中心開起來之后,陳滔覺得,自家徒弟是個阿飄,總得再收一個活人吧,天賦不用太強。
正好閑的難受,就又干起了老本行,來這里給人搓澡摸骨。
搓著澡,陳滔例行給推銷套餐,一邊搓澡一邊摸骨,一邊琢磨著眼前人的底細。
應該是練拳,傷了自身,身上的肌肉,發力方式,更擅長與人搏殺,頭發耷拉下來的時候還好,此刻給對方先擦額頭,立刻察覺到此人眉宇間兇戾之氣難掩。
等到搓澡結束,陳滔心里就明白,這人是來德城殺人的,而且應該還沒得手,正準備去。
陳滔想了想,還是拿出手機發出去個消息。
他在這邊住的挺舒心的,開個洗浴中心,雖然在這里賺不到錢,賠的也不多,最近新加上了捏腳的業務之后,竟然還能不賺不賠,他非常滿意了。
要是有個可能是第四階段的陌生武者,跑德城殺人,他看出來了,還不說,溫言知道了,肯定不高興。
這閑事肯定得管一下。
德城北部的小區里,有搬家公司的廂式貨車開了進去,就在別墅區前面。
進來之后,就見一道影子,貼著地面,順著花園的陰影,飛速靠近到溫言家里。
陰影抵達溫言家院子,看著開著的門,微微一頓。
一路進入其中,似是早來過似的,順著路往地下室走。
到了地下室,看著地下室里,竟然還有一個向下的通道,頓了頓便繼續向下走。
一路到了地下蜂巢,來到了火勇的牢房前,陰影里緩緩站起來一個人影。
那人看著牢房的門,一臉懵逼。
牢房的門,壓根沒上鎖,只是虛掩著,他咬了咬牙,伸出手,輕輕一拉,門果然被打開了。
牢房內部,空空蕩蕩,來人左看右看,也沒看到監控,便一步進入其中。
隨著他進入其中,才見一縷火苗,無聲無息的燃起,火焰化作長鞭一般,纏繞到他的身上,束縛著他的身體。
火焰在他面前幻化,最終,火勇現身,一只手捏著他的脖子,將他拎了起來。
“別……火勇大人,小人奉命,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前來救火勇大人離開!”
“誰讓你來的?”火勇眉頭緊皺,他非常不喜歡眼前這人身上的氣息,總讓他想起死角人,說著話,他的手里便開始發力。
“外面發生什么事情了?溫言呢?”
“溫言已經被引走,我只知道肯定會有人去阻攔溫言回來,說不定還能將他擊殺。”
“嗯?”火勇擰著眉頭,臉色更不好看了。
被捏起來的人,眼看火勇神態不好看,連忙繼續道。
“火勇大人放心,出手的人,是個快死的老頭,對方出手之后,必死無疑,剎那芳華,乃是武者壓箱底的搏命技,溫言肯定死定了。”
聽到這話,火勇手中發力,等到對方暈死過去之后,他才將其扔到一邊,在這里殺人太晦氣了。
他是溫言正面干架干贏了抓來的,要是能打贏溫言,他當然大大方方的出去。
在這里待了一段時間,他已經有些習慣這里了。
尤其是聽說刑天氏,都在附近定了下來,除了喜歡找人干架之外,也沒繼續找事。
此刻看一個氣息讓他非常不舒服的家伙,來著說這些事,他便覺得更加不舒服了。
要是被這種貨色救出去,以這種方法被救出去,還不如在這里待著。
火勇看了看暈死的男人,直接關上了牢門。
他就在這等著。
十幾分鐘之后,德城北部的醫院外面。
已經有幾個人出現在這里,有武者,還有職業者,但是沒阿飄,沒妖怪。
只有人,才能比較輕易地進入德城。
看到住院部的方向,來來往往的人不少,他們便各自進去了住院部的大樓。
老天師靠在病床上,打著點滴,吃下點小饅頭,再服下一顆微縮版的壯骨丸。
一天多的時間,他的狀態恢復了不少,至少應該是死不了了。
恢復個幾個月,有可能恢復到正常情況。
忽然之間,病房的門,被無聲無息地打開。
老天師沒抬頭,在那勁風襲來的瞬間,他身形微微一動,讓開了要害。
刀鋒順著他的脖頸前方最多三厘米的地方劃了過去,鋒芒甚至都有些刺痛他的皮膚。
一擊不成,來者一驚,只是一個枯瘦如柴的老頭子,怎么躲過去的?
他目光轉過來的瞬間,就見老天師抬起頭,跟他對視在一起。
“噓,安靜。”
老天師輕聲念叨了一聲,來者頓時瞳孔散開。
他身上的勁力未散,人卻已經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地上,靠在那里一動不動。
整個人恍如傻了一樣,縮成一團,整個過程,還在刻意地保持著輕手輕腳,沒有引起任何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