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半夜里,總部長被叫醒,他才剛睡下,年紀大了,睡眠少,那也不可能比年輕人能熬。
聽說是溫言的電話,總部長立刻讓人接了過來,然后自己在臥室洗了把臉,清醒一下。
沒有絕對的必要,溫言是肯定不會這個點專門打電話過來。
通過保密路線接通電話之后,溫言只是讓總部長看顯示,黑盒已經將事情經過列了出來。
這事一時半會很難說清楚,而且黑盒挖到的細節,不說,讓總部長通過黑盒自己看,也更保險點。
總部長看了幾眼,眼神就微微一變。
沒想到,溫言竟然釣到一條大魚。
不,不對,應該是溫言抄網撈魚的時候,這大魚失去理智,橫沖直撞,直接帶著溫言發現了一個魚塘。
總部長先飛速看了一遍,然后又重新仔細看,琢磨細節。
總部長親自經手過的案子,比溫言聽說的、看過的都要多,這次這個,以目前的信息看,似乎略有些奇怪,可他回想了一下,就想起來點類似的東西。
“你說你招魂,發現這個孫富安亡魂的腦袋里都是空的,這讓我想起來當年的一件事。
回頭我把卷宗推給你,你自己去看細節。
大致就是當年有個人,一體雙魂,最初他們是雙胞胎,卻只是活著生下來一個,倆魂共用一體,但是智慧也依然只有一份。
主體是弟弟,白天活動,晚上睡著之后,哥哥才能用到那一份智慧,占據身體來活動。
弟弟普普通通,自小被寵壞,不學無術,而哥哥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情況,很小就懂事,很謹慎,也很是珍惜出來的時間。
隨著時間推移,哥倆的差距越來越大,他們父母都知道這種情況,天長日久,懂事,好學,看起來明顯智商情商都更高的哥哥,越來越討人喜歡。
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漸漸的,到了初三,要考高中了,弟弟似乎開始學好。
可十幾歲時哥哥出來的時間越來越多,弟弟的靈魂開始被吞噬掉,那一份智慧也被獨占。
同時,那哥哥也開始多出來一些毛病,多出來一些獨屬于弟弟的習慣和喜好。”
另一邊,溫言聽個大概,就聽懂意思了。
“您的意思是,因為骨妖把孫富安的智慧吞噬,就不可避免的吞噬掉了一些不好的東西,獨屬于孫富安的東西。
所以他現在的作為,其實一點都不奇怪,是非常合理的展開,對吧?”
“對,不過,我覺得說那些是不好的東西,不太合適,應該說,那些東西本身就是智慧的一部分,所以根本沒法避免。
我們說一個東西是好還是壞,大多數時候,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這個東西是否對自己有利。
但很多東西,對于孫富安本身是好的,落在骨妖身上可就未必了。
按照黑盒目前抓取解碼到的信息,骨妖大概率是受到了孫富安的智慧,非常嚴重的影響。
大概率是要去要回屬于孫富安的錢,然后干掉那個倒賣人體的家伙。”
“我找您老,就是為了這件事,現在怎么處理?”
“說說你的看法,盡管說。”
“我個人的看法,就是我跟著看戲,保證情況在可控范圍之內。
他們愛怎么狗咬狗,只要不牽扯到其他人,那我都想吃瓜看戲。
最重要的,骨妖有些失去理智,剛跟我接觸過,就敢直接打開他們的聊天群。
那聊天群里,剛才有說話的人,都有七八個。
我若是現在就去出手,大概率會打草驚蛇。
說不定那個狗奸商都會趁機跑掉,我們現在也沒鎖定對方的位置。
讓他們狗咬狗,鬧出動靜之后,再去收拾殘局,更合情合理點。
不然的話,這次抓住一個,剩下的保準全部隱遁。
但是我也知道你們烈陽部的規矩……”
總部長失笑,搖了搖頭,又開始了,又成你們烈陽部了。
“沒事,你繼續說,大膽說。”
“我也知道,如今這個情況的骨妖,屬于標準的社會不穩定因素。
按照烈陽部的規矩和做事習慣,肯定得先拿下再說。
這家伙其實挺危險,他又有些失控,說不定會造成一些可以避免的損傷。
可這樣又必然會打草驚蛇,那個聊天群里的其他人就算了,反正這次出事之后,他們必定會小心謹慎一段日子。
可那個作為關鍵一環的狗奸商,也有極大的可能會跑掉。
黑盒的追查,想要不被發現,就注定了沒那么快鎖定其他人的位置……”
“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不要猶豫,需要什么,這邊可以全力輔助你。”總部長給溫言了一顆定心丸。
他還是挺欣慰的,起碼溫言會考慮到各種選擇的利弊,沒有腦子一熱,就順著自己的心意做事。
他當然也知道,現在出手,或者半個小時之后出手,或者等到骨妖跟人打起來了再出手,的確都不一樣。
總部長看著黑盒得到權限之后,大致鎖定的范圍。
那個聊天群里,說話的幾個人,四個在神州內,三個在神州之外。
只有一個,可以鎖定范圍在南武郡。
這個家伙,應該就是骨妖現在要去找的奸商。
按照骨妖之前的說法,八成這個網名叫雜貨鋪的家伙,就是在西江上開了一艘超市船。
在被溫言激起了心緒之后,骨妖有意無意地,就已經將這個雜貨鋪的一點信息給賣了。
僅憑超市船這三個字,后面被溫言追蹤到的概率,就已經不小了。
若是這個雜貨鋪,是一個異類,天亮之前不跑,那基本就可以說,他就一定會被揪出來。
總部長沒再說什么,他將這件事交給溫言去辦,現在時間緊迫,也只能由溫言來辦,其他人只能輔助一下。
另一邊,溫言得到了總部長授權,他還是不想現在就把骨妖拿下。
只要骨妖沒牽連無辜,那么骨妖把另外那個販賣人體的奸商打死,溫言都敢抱著手臂在旁邊看熱鬧。
他又不是烈陽部的人,他現在拿的還是外聘專家的名頭,行事自然不用事事都遵循烈陽部的行事準則。
他看到了黑盒以最安全的方式,追蹤聊天群里的人,不斷縮小范圍之后,確定有一個是在南武郡,他便立刻想到了骨妖的之前的說辭。
“立刻標記出來西江上,所有跟骨妖可能有過接觸的超市船如今的位置。
不,沒有接觸痕跡的,也要全部標記出來。
結合骨妖目前的行蹤,確認一下,有沒有可能,其中一個就是骨妖的目標。”
“好的,先生。”
黑盒動作很快,瞬間就在地圖上給標注了西江上所有的超市船的位置,無論是停靠,還是在移動,都給標注得清清楚楚。
骨妖的位置,也給標注著,那家伙的速度很快,他在打車軟件叫了車,但是幾秒鐘之后又給取消了。
位置顯示,他開始快速移動了起來。
黑盒給了一小段視頻,有一輛車正在沿著江邊公路,快速行駛。
車主不是骨妖,應該是骨妖順手偷的。
這家伙的確已經徹底失去理智,但是意識明顯還沒喪失,偷車的速度也很快。
而這邊,黑盒也已經給了提示,已經幫他叫了車,有人在送車過來,要是有需要,大概十五分鐘之后,就會有一架直升機過來。
等了不到五分鐘,本地烈陽部的人,便送了一輛加滿油的油車過來,對方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只是將車交給溫言。
溫言一腳油門踩到底,追了上去。
既然選擇了,那就不能玩砸,按照他自己的判斷,讓那個聊天群里的人知道他們暴露,立刻隱遁起來,可能會造成的破壞力更大。
反過來,骨妖鬧出動靜,被鎮壓,那個聊天群里的人,雖然八成還是會立刻換聯系方式,可警惕心肯定就沒那么強。
這也給黑盒更多的時間,可以用最安全的方式,一點一點縮小范圍。
只要縮小到足夠小的范圍,不必精確具體是哪個,后面也更好找。
他追在骨妖的后面,吊在一分鐘車程內的距離,跟了一個多小時,天都快亮了。
骨妖一邊開車,還一邊在那個聊天群里口吐芬芳,簡單粗暴的粗口,不斷重復,直接把雜貨鋪罵自閉了,直接閉群。
那群里上線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些人開始還勸勸骨妖,后面也開始說雜貨鋪,不應該因小失大,做生意向來是有賠有賺,哪有定好的事情,后面覺得不劃算,就等人死了才反悔的道理。
能用錢擺平的事情,就不應該橫生波折,弄出來事情,這很不應該,至少對于他們,是絕對不應該。
其他人還想當和事佬,可骨妖就是單純的口吐芬芳,最后吧,大家都不勸了,任由骨妖發泄。
可惜,他們可沒人知道,骨妖只是粗口罵人,純粹是因為在開車,分不出那么多精力而已。
端州的江邊,一艘超市船,停靠在這里。
船上亮著一些燈,船艙里也只有昏暗的燈光在亮著,表示這艘超市船里有人,但是在休息,路過的船只,有什么需要的東西,可以來。
一般情況下,江船會用到的絕大多數東西,從纜繩到各種工具,通用的一些小零件,還有食品、飲料什么的,超市船上都有。
船艙里,船艙深處,有人在睡覺,超市層里,有一個值班的人,起床上了個廁所,就繼續躺在躺椅上沉睡。
隨著這個人睡著,擺在柜臺上的小豬存錢罐,立刻睜開了笑瞇瞇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超市里的監控,被一張飛出的大鈔遮掩,畫面被定格在剛才的樣子上。
小豬存錢罐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到值班人身上,沉睡的值班人員,瞬間睜開了眼睛。
他拿起手機,打開了聊天群看了一眼,頓時不屑地撇了撇嘴。
“到底是先天有缺陷的低級妖怪,罵人都只會這么幾句。”
他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記錄,發現其他人也在勸他,覺得因為這點錢,搞出來一些事情,實在是沒必要。
看到這些,他更覺得這些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些家伙懂什么,以為賺錢容易?
什么叫這點錢,想要把這點錢變成合法的錢,能在神州用,那可一點也不容易。
錢少了人家懶得理會他,可是錢多點,那想要不被關注,那可不容易。
南洋聯盟的廢物,牽連到我八個賬號被盯上了。
我不省著點,怎么賺錢?
不賺錢,我哪來的力量?
附身一次,都得花錢,花的可是我的力量。
他對骨妖不滿,但是也懶得跟個先天腦子有問題的妖怪計較,可是其他人也勸,他就更不滿了。
自從陶老板被斬之后,南武郡,還有西江流域覆蓋的這幾個郡,所有的貨都不得靠他來運輸?
沒有他,那些家伙,統統都得吃屁,尤其是那個骨妖,保準變成沒腦子的貨色。
他關掉群聊,準備接下來一周都不上線了,看誰忍得住。
而于此同時,一輛車停在了路邊,眼白都已經全部變成赤紅的骨妖,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他望向江邊停靠的超市船,那猙獰的表情,反而漸漸平復了下來,嘴巴里反反復復地念叨著。
“那是我女兒的輔導費,那是上大學的錢,那是以后的嫁妝,兩個人都得有,不能少,還回來,還回來……”
執念的共鳴,在此刻達到了極限,他那沸騰的腦海,似乎都平息了不少,搖搖欲墜,即將傾覆的意識,也開始穩固了下來。
他拿出電話,撥出去一個電話,等了幾秒鐘之后,電話接起。
“老板,我要三十米纜繩,你那最粗的型號,兩桶潤滑油,十個氣罐,馬上就到。”
“好……”船艙里,雜貨鋪剛說了一個字,便面色大變。
立刻來到另一邊,向著岸上望去,就見骨妖神色平靜地站在岸上。
“真是瘋子!”
他走出船艙的瞬間,臉上就掛上了一絲微笑,眼神都變得和善。
“黑仔啊,是你們東家要東西是吧?還是老價格啊,我馬上給你準備。”
骨妖眼神平靜,靜靜地看著他。
“把我的錢,還給我,一分不少的,還給我。”
雜貨鋪剛想先拉扯幾句,看看情況,就見骨妖雙目通紅,一道黑線,從眼角貫穿了眼白,如同一桿黑色的長槍,插在眼珠里。
“那是我給我女兒的錢,我賣了自己的錢,一分不少的還我。”
骨妖說著,表情便開始顯得猙獰了起來,他的外相,都開始維持不住,開始化出骨妖本相。
雜貨鋪一看這種情況,毫不猶豫地道。
“行,你等著,我現在就給你拿,全是現金!”
雜貨鋪回到船艙里,拎出來一個小箱子,當著骨妖的面打開,就見里面一沓沓舊鈔碼放整齊。
骨妖看過去的瞬間,就見一張張鈔票飛出,眨眼間,眼前便全部是鈔票的影子。
兩張大鈔飛出,蓋在骨妖的眼睛上,本就是為了錢,滿腦子現在就是錢的骨妖,頓時被迷住。
雜貨鋪面露不屑和嫌棄,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
船只停靠的地方,也是精挑細選,嚴格說,其實是不準隨便停靠的地方,找到這里,就是因為這個角度,這里監控只能拍到超市船的后半部分,拍不到前半部分。
“你這家伙,至于專門跑過來一趟嗎?真是吃壞腦子了,瘋了,都分不清楚誰是誰了……”
而遠處,溫言已經在等江焱焱來了。
到了端州這片流域,江上的事情,當然是讓江焱焱,有備無患。
他遙遙望去,看到那個疑似雜貨鋪的家伙時,眼前便浮現出了提示。
“吞金獸(精怪)”
“本體是一個流傳了至少五十年的存錢罐,歷經十九位主人,卻從未碎過。
運勢極佳,獲得一絲神獸神韻,終于衍生出了靈智,化作了精怪。
名為吞金獸,自是靠吞噬金錢來修行。
靠它自己賺來的錢,價值最高。
吞噬的錢越多,實力越強。
當它吞噬掉足夠多對其來說高質量的錢,終有一日,會褪去舊蛻,化作真正的吞金獸。”
“對你來說,這只是一個除了會附身之外,其他方面都不值一提的渣渣,掛路燈都不配的貨色。”
“臨時能力:無。”
“當前已擁有的稱號‘金之天敵’,已被觸發。”
溫言望去,就見船艙里,有一個東西綻放著光芒,在黑夜里,猶如燈塔直接照到臉上,尤為刺目。
那是一個風格很古早,看起來似乎也有些年頭的小豬存錢罐。
現在溫言明白了,為何黑盒查的消息,似乎西江上所有的超市船,都沒什么大問題。
就算是有些問題,那也不是烈陽部能管的問題。
因為超市船上活躍的那個家伙,壓根連人身都沒有。
它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附身人身。
平常時候,這些人都只是正常人而已,黑盒在這件案子上給了極高的權限,這都查不出來有什么需要烈陽管的事情,實在是太正常了。
因為超市船上的人,的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插手。
溫言拿出手機,給江焱焱發了信息,讓江焱焱先上。
溫言發出去消息,才十幾秒鐘的時間,就見江水翻滾,一個大腦袋小眼睛的少年,從江中浮出,一派威風凜凜的架勢,踏浪而來。
“何方妖物在此鬧事?”
江焱焱知道溫言就在旁邊,這說話的底氣,那是相當足。
要說干架,就眼前這倆妖物,加起來都不如他溫哥一只手打。
雜貨鋪看到江焱焱,心里一個咯噔。
本地水神,正兒八經經過認證的水神,這是已經化形了?還是水神法相?
“尊神誤會,誤會了。”
雜貨鋪連忙說誤會,他指了指骨妖。
“這兄弟今天算賬,發現我之前算錯賬,少給他錢了,他氣不順,一時上頭,來要賬的。
我這正在跟他聊著呢,看看差多少,沒鬧事,真的,沒鬧事。
我這江上討生活的人,怎么敢在尊神的地方鬧事。
那不是失心瘋了嘛……”
江焱焱瞪著小眼睛,頂著個大腦殼,看著雜貨鋪,忽然沉聲厲喝。
“妖孽,還敢附身活人!”
下一刻,就見雜貨鋪面色一沉,立刻又打開了手中的箱子。
這一次就不是飛出兩張大鈔遮住眼了,而是飛出來幾百張,密密麻麻撲向了江焱焱。
“迷眼。”
隨著雜貨鋪一聲低喝,在江焱焱眼里,便是無數的大鈔,嘩啦啦的飛來,遮蔽了視線。
江中水汽翻騰,化作浪頭飛起,打濕了那些翻飛的大鈔。
雜貨鋪也不意外,繼續低喝一聲。
“禍心。”
箱中少說百八十萬大鈔,一起飛出,撲向了江焱焱。
遠處,溫言邁步行來,他沒急著插手,他也想看看好幾個月了,江焱焱進步如何。
江焱焱的視線逐漸被大鈔完全遮掩之后,他就像是墜入了幻境,耳邊浮現起一些人的對話。
“要是修一個好點的廟,那可得花不少錢。”
“大梁想要弄跟好點的,都得花人情花錢,才有可能搞到手。”
“就算是最小的廟,那也不少錢,補貼是有,可總不能真按照最低標準來吧?”
“這標準、規格、大小什么的要是定了,以后可就不太好升了。”
“都得花錢……”
江焱焱化作水神,其實才知道什么都得花錢。
他最近幾個月都在學習,就算是想給廟里添點東西,都得花錢。
烈陽部有補貼沒錯,可不會什么東西都給買單。
岸邊,雜貨鋪松了口氣,不愧是經過承認的水神,迷眼無用,禍心收買起來也有些困難。
忽然間,雜貨鋪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他艱難地轉頭,向著側面望去。
就見溫言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個小豬存錢罐。
什么時候出現的?
它為什么根本沒有感覺到?
為什么它的本體被人拿著,他竟然還如此后知后覺?
本體被人拿捏著,所有的力量,都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一丁點反抗的力量,都生不出來,也無法調動,如同被徹底鎮壓。
雜貨鋪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
溫言捏著小豬存錢罐,里面綻放出來的刺目光輝,被全部壓制回去,他看向雜貨鋪。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