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惡劣了!”
蔡黑子放下手機,忍不住發出了感慨。
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這才幾個月啊,當初那個眼神里透著清澈的愚蠢的年輕人,已經學壞到這種地步了。
明明是要請他幫忙,卻非要帶著這種陰陽怪氣的惡劣勁,偏偏他還被勾的心癢癢。
當初他的確是做好了隕落的準備,可是沒徹底完蛋。
變成現在這樣之后,那種莫名的想要尋找到活著的痕跡和意義的想法,就成了一種本能,在驅使著他前行。
按照他的理解,這便是生命形態改變之后,想找點事做,以此來填補內心的空洞。
這種狀態,對于研究異類來說,非常有研究價值,弄個課題,寫幾篇論文是沒什么問題的。
人和各種非人的存在之間,是有一個巨大的溝壑,很多想法和狀態,想要理解都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僅僅只是研究阿飄,烈陽部就明白這些了,按理說阿飄好歹也是人變的,可變成阿飄之后,就是跟人完全不一樣,跟生前的性情完全不一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至于其他異類,差別就更大了。
最典型的例子,讓一個人去淮水之下那片水底蹲號子,沒有活人交流,甚至連魚都沒有,再加上昏暗死寂,活人能扛三個月還沒瘋,那絕對是意志堅如鋼鐵。
但水君在那蹲到現在,也就脾氣怪了點而已。
蔡黑子每天醒來,都在琢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想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
當然,無論從身份上講,還是個人意愿上來看,跟一個可能來自于幾千年前,還明顯越線的家伙隔空交手,都是更有意義的事情。
蔡黑子一邊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一邊飛速查看了一下一夜過去之后的其他消息,等到破曉時分快結束,他就要再次陷入沉睡的時候。
他拿起手機,舉得遠遠的,飛速給溫言回了一句話。
“有事直接說重點!不要說屁話!”
回完這句話之后,蔡黑子忍不住又看了一遍溫言發的信息,又飛速給補了一句。
“我的前列腺從來沒有造反過!”
另一邊,剛走出冥途沒幾步的溫言,聽到了提示,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秒回了一句。
“啊對對對。”
蔡黑子看到信息,氣得頭頂都開始冒白煙了,不等他繼續跟溫言對線,便眼皮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僵尸洞門口的大僵,見怪不怪,走上來將蔡黑子的手機給他塞回兜里,將他拎起來重新放回到石棺里。
另一邊,溫言看到蔡黑子沒繼續回信息,查了查扶余山那邊的日出時間,基本確定是到時間了。
他也沒在意,只是將目前有關長袍男的信息,發給了黑盒,然后告訴黑盒,等蔡黑子醒過來了,告訴蔡黑子。
這里面很多信息,溫言都不敢直接上傳文字記錄,要說也只敢當面說,或者給黑盒。
剩下的就讓蔡黑子幫忙想想吧,溫言是有些想法,但也只是想法,怎么實施,怎么在保密的情況下實施,都是麻煩事情。
而不露面,不正面交鋒,挖個坑等人跳,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退無可退,這種事溫言已經找不到比蔡黑子更擅長的人了。
目前的情況,也的確正好適合蔡黑子翻翻肚子里的黑水。
溫言收起手機,心里踏實了不少。
接下來幾天,他在在青城待著了,當個混子或者工具人就行。
順著山路前行,不多時,就見山下一座小鎮,在朝霧里若隱若現,扶余山在東,青城在西,日出時間是有差別的,這里此刻也只是天光亮起,卻還未見到日出的階段。
溫言帶著馮偉和童姒,行走不遠,就見到路邊停著一輛頂著警示燈的車,兩個叔叔表情有些無奈的站在那里,一個人拿著一張紙,滿臉嚴肅地說著什么。
溫言一眼望去,就看出來那是個阿飄。
不愧是青城啊,這還沒到呢,而且馬上就要辦羅天大醮了,這里依然能見到阿飄。
溫言帶著人過去,那倆叔叔里,有人看到了溫言,還發現溫言在打量那位阿飄,便立刻問了句。
“部里的?”
“算是吧,路過,要去青城,這什么情況?”
然后就見那阿飄將手里的紙,飛速折疊了一下,遞給溫言。
乍一看,就是一個錢包,露出了一張大鈔的一角。
將其打開之后,發現里面的大鈔都是打印的,實際內容是一份民宿的廣告。
叔叔指了指這張廣告,道。
“我們接到報案,說有性質惡劣的詐騙案,我們倆正好在附近巡邏,就過來看看……”
那阿飄穿著像是山民的衣服,表情非常嚴肅。
“政府,我可是懂法的,這是犯法的,遇到了就要舉報,沒錯吧?”
“的確沒錯……”叔叔點了點頭,這點毫無爭議。
“我可是聽說了,以前有人舉報這個東西,有二百塊錢獎金的,也沒錯吧?”
“這個我們得回去處理的。”
溫言拿出手機,讓黑盒搜了下。
果然是有類似案例的,貨幣的確是不能這么打印出來,還是非公益性質的廣告,那就更不允許了。
以前還真有人去舉報過,隔了些天之后,被通知去拿二百塊的獎金。
再考慮到是阿飄來舉報的,最后給個獎金,也是合情合理,完全合規矩的。
“這走正常程序不得了?”
“這位老哥,沒身份證,也沒手機,只要現金,現在就要,我們給解釋不清楚……”
聽到這話,溫言就明白了。
“老哥怎么稱呼?”
“姓羅。”
“哦,羅老哥,你看這樣行不,獎金是肯定有的,但是得走程序的。
不走程序暫時墊付給你的,這錢就少了程序,意義就不一樣了。
少了這個程序,那錢就只是錢而已了,少了那份榮譽。
唔,就是少了一種本應該有的力量。
老哥你在哪住,等著程序走完了,我讓青城的人通知你,怎么樣?
你要是覺得不行,我現在就給你。”
阿飄一聽不一樣了,瞬間面色一變。
“那我等等吧,你認識青城的人?”
“我認識清虛子道長。”
“那好,我住在八角井。”
阿飄聽溫言一頓忽悠,立刻放棄了立刻拿到錢,將那張廣告留下,轉身就走,三兩步之后就消失不見。
溫言眼神微微一變,他竟然沒發現那阿飄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不愧是青城啊,這里阿飄的平均實力,肯定是遠超關中郡。
跟路邊的叔叔扯了幾句,告訴他們,跟阿飄打交道,就得順著對方的想法來,很多阿飄多少都有點偏執,遵紀守法的,那可能比大多數活人還要嚴格遵守,開車都從來不壓黃線的那種。
溫言繼續前行,天色放亮的時候,已經能看到前往青城的山道上,有不少人在前行。
這個季節,這么早就來,那是真有毅力。
前行不遠之后,童姒便道。
“這地方怪怪的,明明陰氣不是很重,都快日出了,待在這里卻依然感覺挺舒服的,想來是有高人做了布置。”
“剛才你看到那個姓羅的老哥怎么消失的嗎?”
“走小路走了啊。”童姒回了句,立馬反應過來:“有什么不對?”
“我看到他走出三步,便消失不見了。”
“我看到他順著路邊的一個小路離開的,我沒發覺那路有什么不對……”
“走吧,算了,能在青城山腳下的,應該也不是什么危險人物,不必深究。”
溫言帶著倆阿飄,一路無人阻攔,偶爾看到了穿得道袍明顯不是青城的道士,看到溫言帶倆阿飄,也會給打個招呼。
下面的青城弟子,看到溫言這么大搖大擺的上去,雖然略有疑惑,也都沒攔著,更不敢問。
畢竟,能在青城帶著倆阿飄如此招搖,除了青城的授箓弟子之外,也不會有外人了。
溫言一路來到前山半山腰的一片大殿,這里已經有一些游客了。
清虛子穿著一身藍色的道袍,坐在一個解簽的桌子后面,一看就是資深江湖老騙子。
桌前還坐著一個黑眼圈嚴重的年輕人,正在跟清虛子說著什么。
溫言邁步走過去,一本正經的見禮,然后重點跟馮偉和童姒介紹了一下。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清虛子道長,有時候也叫清風道人。”
清虛子眼皮微微一跳,回了一禮。
見禮結束,溫言就在旁邊看著清虛子怎么忽悠人。
然后,就看到清虛子拿著筆,給人家開了一副安神的藥。
年輕人還拿出了紙,上面記錄著倆出生日期,還在繼續問姻緣的事情。
溫言聽了幾句就聽出來,這家伙被養魚了,就這還不死心呢。
清虛子還在扯自由戀愛啊什么的。
溫言忍不住了,道。
“八字不合就八字不合,道長,伱怎么就不敢說呢。”
“……”清虛子抬頭看了溫言一眼,年輕人也一臉愕然地抬起頭。
“別看了,就是人家克你,回去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青城的道長不敢說,我扶余山的人不怕得罪人,就是敢說實話。”
清虛子看著恍如頓悟的年輕人千恩萬謝的離去,再看溫言,整個人都有些傻眼了。
“道長,我說的不對?”
清虛子琢磨了琢磨,苦笑一聲。
“倒也不算錯,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
“過來湊熱鬧,剛才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阿飄……”
溫言將事情說了一遍,清虛子搖了搖頭。
“不認識,青城附近,的確住著不少阿飄,只要不犯事,青城是不會管的。
至于八角井,沒聽說過有阿飄住在那里。
那條路,可能是曾經的太陰域墜入冥土之后,殘留下來的東西。
愿意住在附近的,都是不愿參與紛爭,想求一個安寧的異類。
不過,聽你這么說,想來也是實力不弱,回頭我親自帶著獎金去拜訪一下。”
“道長看著辦吧,倒是道長你今天怎么這么閑,在這里釋簽?”
“我若是沒出門,平時就在這里,若是遇到太過執拗的,便勸慰一二。”
正說著呢,就又有一個年輕人,拿著一根靈簽,神情有些擔憂地走了過來。
“道長,我這簽,是不是不太好?”
清虛子沒急著說什么,看向了溫言,示意溫言上。
溫言咧嘴一笑,為難我啊?我會解簽的話,我還用得著天天擔心來羅天大醮的時候丟人?
溫言拿過簽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直接去將簽筒拿了過來,直接擺在桌子上。
“你剛才拜的是哪位大神?”
“真武大帝。”
“他老人家今天心情好,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自己選一個。”
“這……這……”年輕人一臉震驚。
而旁邊的清虛子,臉上都笑出褶子了。
溫言伸出手,介紹道。
“這位是青城山的當代山主,清虛子道長,你不信我,總要信清虛子道長吧?”
清虛子點了點頭,年輕人才帶著一臉不敢置信,從里面選了一個上上簽。
送走了年輕人,清虛子非但不惱,反而忍不住把后槽牙都露出來了。
他天天讓人相信科學,人家來解簽,他都能給開一副藥,調理下身體。
他是真信這一套,既然存在,那就尋找規律,總結規律,那就不是迷信。
虛無縹緲的那才是迷信,他自然也相信,人的運勢如何,成就如何,跟一根簽毫無關系。
甚至于,真武大帝也絕對不會覺得溫言此舉是冒犯。
若是能讓剛才那年輕人,心中生出自信,一口正氣在胸,以后遇到邪異事的概率都會大大降低。
這才是積功德了。
而他坐在這里,青城的其他弟子,就絕對沒人敢這么做。
“溫言啊,你還尚未有道號的吧?”
“我一個武夫,要什么道號。”
“不不不,你有授箓,還是天授寶箓,就應該有一個道號,不如我給你取吧,到時候,你在我青城掛名,如何?”
“道長,你又想忽悠我?”
“偏見了吧,我以前也不是忽悠你,我只是換成了你能理解的東西,告訴你而已。”
“算了,萬一有人覺得我能修道了,會睡不著覺的。”
“道不在修,道在心,我青城的御使鬼神,拘神遣將,你可以學。”
聽到這,溫言就聽明白了,他被下了天譴的事,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已經鬧到該知道的人都知道的地步。
清虛子道長,現在都在給他找另外一條路了。
溫言練武的天花板已經肉眼可見,第三階段就是盡頭。
雖然不能修道,卻有天授寶箓。
如此迂回一下,改走青城的御使鬼神,也不是不行。
這御使鬼神,雖說是要求不低,可若是有合適的阿飄,且完全可信,一身實力都放到阿飄身上,走走偏門,可行性的確不小。
溫言聽明白了這些,立刻站起身,行了一禮。
“多謝道長厚愛,我就算了,一是文化水平有限,二是實力有限,三天賦不行,四,也不想這樣,有勞道長費心了。”
清虛子嘆息。
“你放心吧,沒人來找我,只是我自己覺得,你的確合適,宅心仁厚,又懂得不拘泥于形式。
青城的這些東西,只要你取了道號,掛名青城,就能立刻開始學。
你若是不愿意,不掛名青城,也可以,只要你愿意學,青城不會敝帚自珍。”
“多謝道長厚愛。”溫言躬身長拜。
“你先別急著拒絕,回頭你若有閑暇,先去看看典籍再說吧,不合適了就算了,萬一合適呢,只是多看看書而已。”
這下溫言就沒法再滿口拒絕了,只能先道謝,再應下來。
不管怎么樣,清虛子道長已經是給了極大的好意了。
溫言本來也以為是有誰求到了清虛子道長這里,但清虛子自己先否認了這點。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今日布壇,更沒你的事,你就在這里看書吧。”
清虛子從桌子下面拿出來一本書,塞給溫言,讓溫言先看。
溫言看到書封上御使鬼神四個大字,就有些繃不住了。
上來就給這種東西,不合適吧?
書的內容,倒是出乎意料,淺顯易懂,由淺入深,沒太多高大上的東西,最多的是講怎么跟阿飄相處,如何正面引導阿飄,如何判斷阿飄的思維是不是走偏了等等,看起來更像是一本心理方面的書籍。
溫言在這看書,清虛子就在旁邊繼續解簽。
隨著太陽升起,馮偉和童姒也被青城的人當做客人請去了后堂。
溫言在這看書沒看一會兒,就會被清虛子拉著解簽。
溫言明說了他文盲,只能看懂個上上簽之類的靈簽,有些帶詩的簽,他最多只能看懂個表面意思。
就這,清虛子也不管,就讓溫言來。
溫言只能硬著頭皮上,遇到來求學業的,溫言就說得看個人努力。
問子女姻緣的,就說現在是自由戀愛。
問生意的,就說我們連今年修繕大殿的錢都沒湊齊,你看我們像是能指導別人做生意的人嗎?
清虛子在旁邊笑的牙花子都露出來了,滿腦子想著,怎么忽悠溫言,給溫言取個道號,讓溫言在青城掛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