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奶奶是真不想事情擴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當然,這個不可收拾是對于妖來說的,不是對于烈陽部或者三山五岳。
雖然政策上,是分的清楚,一案歸一案,可人和妖天生就不一樣,咋可能完全理性。
今天這里有一大群妖,搞出來什么大事件,這就是標準的群體事件。
那么這事鬧大之后,等到被鎮壓之后,這就是在推進度條了。
事情但凡多兩次,那么,以后所有跟妖有關的事情,都會被天然警惕。
原本可輕可重的事情,被上綱上線了,處理結果可就完全不同了。
而東北軍區的人,前不久才實彈演習過一次,這要是再來一次,接下來政策大方向,就必然會受到影響。
跟這件事無關的妖,也一定會受到影響。
比如,有些喜歡進城的妖,得到批準的難度就會增加,有些可能壓根不知道這事的妖,拿到身份的概率會降低。
狐奶奶早些年就在致力于以和平的方式,完成過渡和融入,她也跟很多人接觸過,很多相關政策制定的時候也會問她的意見,她比絕大多數的妖都清楚明白規則,和沒有白紙黑字寫出來的潛規則。
所以,該下狠手的時候,她可一點都不會手軟。
請金雕來,又不是為了讓金雕跟人講道理,是為了殺戮。
本來還想著先講道理,可是知道的越多,此刻再看著這些家伙仇恨的眼神,狐奶奶就后悔跟這些家伙講道理了。
給溫言打完電話,溫言到之前,問不出來,那就要下死手了。
她連打斷自己親孫子的腿都沒有絲毫猶豫,對付外人,那就更不會有猶豫了。
看眼這些黃皮子似乎沒有要回答的意思,狐奶奶轉頭看向小溪邊,金雕老頭還在那罵罵咧咧的洗爪子。
“先別洗了,一會兒又得重新洗,等完事了,找個暖和的地方慢慢洗。”
狐奶奶話音落下,就見金雕老頭化作一道殘影,瞬間出現在那些黃皮子面前,他嘴角咧開之后,配合那個夸張的鷹鉤鼻,再加上微微凹陷的眼眶,一看就是標準的惡人反派。
那些一直死扛的黃皮子,表情都不由的變了變。
面對正兒八經的天敵,實力還很強,殺它們也不會手軟,甚至于,都不用付出代價,因為現在用的是妖內部的規矩。
烈陽部天天說,無意將烈陽部的所有規矩,全部硬套到其他物種身上,妖類有妖類內部的自主權,其中就包括了必要的時候,處決一些妖的權利。
而落在紙面上的內容,便是人無故干死了國一,那得進去裁縫機。
但是,國一干死了國一,至少烈陽部權限之內,可就沒什么明文規定了。
這些黃皮子未必怕人,可它們的身體本能也好,他們的靈智也罷,卻都在怕眼前這位殺了七八個黃皮子都沒眨過眼的金雕。
狐奶奶站起身,在手機上點了點,點出來一個五分鐘的倒計時。
“倒計時結束,我就走,不管后面的事情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金雕老頭身上的氣息越來越銳利,哪怕站在原地,他周身都有風在卷動,身形都像是在高速顫抖似的。
五分鐘時間結束,狐奶奶收起手機,轉身欲走的時候,那群黃皮子里,忽然傳出一個聲音。
“能問一下,這次事件是什么優先級嗎?”
下一刻,就見金雕老頭瞬間動了,他留在原地的殘影還未消散,人就已經回來了,手里捏著一個黃皮子。
然而下一刻,就見金雕老頭眼神一凝,他手里的黃皮子漸漸軟了下來,化作了一張皮。
他面前不遠處,一個沉著臉,眼神也沉穩,穿著一個馬甲的黃皮子站在那里。
狐奶奶揮了揮手,讓金雕老頭等一下。
“我沒資格透漏這些,你得先給予足夠的信息,我才能問一下。”
聽到這話,馬甲黃皮子眼神更加凝重了,這意思就是優先級很高,高到狐奶奶都沒法直接說的地步。
“叛徒!”黃皮子群里,立刻有黃皮子怒罵了一聲。
下一刻,開口的黃皮子頭上便多了倆血窟窿,尸體被丟在一邊。
接連四五個開口的,都被金雕老頭秒了,殺紅了眼之后,就要大開殺戒的時候,馬甲黃皮子開口了。
“你們說我是叛徒,那么,族中每次先享用食物,討封也是排在前面的那幾個家伙,可在這里?
我的高祖輩、曾祖輩、爺爺輩、父輩,包括我的三個兄弟,我的六個子女,十三個孫子,全部都死了。
唯有我,靈智最高,活到了現在。
哪怕是我,都不知道這次戰斗,是因為什么,你們知道嗎?
你們真信那些理由?我越來越不信了,我想死個明白。”
狐奶奶看著馬甲黃皮子,這黃皮子的靈智明顯更高,這就意味著更難洗腦。
“你知道什么?或者,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這次是什么優先級。”
狐奶奶想了想,拿出手機,撥出去一個電話,跟人溝通了一下。
掛掉電話之后,她看著眼前的馬甲黃皮子。
“這次做的是第一優先級事件。”
馬甲黃皮子一臉震驚。
“因為烈陽部的一位副部長遭到襲擊?”
“不是。”
馬甲黃皮子震驚之后,忽然就釋然了。
“我們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炮灰,我早就覺得,他們在做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情。
甚至都要瞞著族內里其他同族,每年都會有不少同族消失不見。
只不過我們得到的答案,基本都是死于派系對抗。
前兩年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為什么對面派系的黃鼠狼,兩年了竟然還有很多熟面孔。
而我們這邊,兩年過去,很多同族,我都不認識了。
每年討封的同族,沒有一個回來的,全部都沒了。
我也不知道,如今這環境之下,怎么討封,卻不被發現。
我甚至都沒有去討封的資格。”
說到這,馬甲黃皮子看了看其他同族。
“你們不用這么看著我,我早就總結出來名單和規律,你們跟我一樣,都是沒資格去討封,只有資格當炮灰。
就像這次莫名其妙的戰爭,它們稱之為戰爭的東西。
我不是怕死。
有一點,我覺得狐族的這位前輩說的對。
我不想從此之后,我們一族都被除名。
我不想我們全族,都被綁在某些家伙的不理智野心上,一起灰飛煙滅。
我在做我覺得正確的事情。”
馬甲黃皮子轉身看向狐奶奶。
“我說了我知道的事情,能留情面嗎?族內很多小黃鼠狼其實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看伱能給多少情報了。”
“我知道他們去討封的地方,應該是一個領域,我知道入口的大致范圍,但是怎么進我不知道,我沒敢靠近過。
我也知道廟在什么地方,我去拜過黃仙兒。
我曾經見到過幾個人,其中一個是清派堂口的人,一個……是灰派堂口的人。
還有一個人,身上帶著散不開的死人味,那雙倒三角眼很有特點,他很危險,險些發現我。
有人懷疑過我,在我睡著的時候,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來試探。
可惜,我的親友,全部死完了,我知道那是假的,才糊弄過去。”
馬甲黃皮子說到這,撿起來剛才脫身用的那張黃鼠狼皮,它將黃鼠狼皮翻到里面這面,用舌頭將里面舔了一遍,就見里面那面密密麻麻浮現出一大堆歪七扭八的文字。
“名單,都在這里,有些我不敢寫名字,沒有名字,只有特征。
包括地點位置,也是一樣的,相信烈陽部應該都能找到。
這些足夠我族留下些許生機嗎?”
狐奶奶看了一眼,上面記錄的東西,可不止說出來的這些。
她看了看馬甲黃皮子,道。
“你是這一代的叛逆吧?”
馬甲黃皮子也沒遮掩,直接點了點頭。
狐奶奶了然,這是一種傳統。
東北千里老林子里,野豬群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不停的狂奔,落在最后面的野豬,便是犧牲的誘餌,用來拖住上位獵食者。
而黃鼠狼族群里,每一代都會生出叛逆,這個叛逆天生的想法就跟大流不一樣,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真的跳反,但是在必要的時候,叛逆會走截然相反的路線。
簡單說就是刻在血脈里的兩面押寶,確保不團滅。
這邊分狐黃白柳灰和胡黃常蟒清兩派,兩派里,只有“黃”是同一種。
這個根源,就是曾經黃鼠狼里出了叛逆,但是很不巧的是,當時的兩波走截然相反路線的家伙,卻都存續了下來,且都壯大了。
結果便是,兩波“黃”互相視對方為異端,相互干架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次,已經成了世仇。
而這個叛逆的傳說,本來的確是對族群有利的,現在卻也變成了發現就擊斃。
反正哪個黃鼠狼死了,也不可能引得烈陽部跑到老林子里查案。
狐奶奶看著面前的皮,心說這些家伙心眼多,真不是假話,都刻到DNA里了。
要不是聽說是第一優先級,恐怕這個馬甲黃皮子也沒這么徹底的跳反。
所有人都知道烈陽部的第一優先級是什么意思,卷入第一優先級事件里,會有什么結果。
狐奶奶看了看時間,都十幾分鐘了,溫言還沒到,按理說應該已經到了。
另一邊,溫言沒直接過來,而是先去了一趟禹州烈陽部,拿了點東西。
烈陽部那群人才研究的感應藥劑,還沒送到他手里,他現在要去東北,就自己過來拿了。
拿到手之后,溫言嗅了嗅味道,眉頭緊鎖。
“是不是以為我沒喝過涼茶?”
“你喝過正宗涼茶?”風遙面無表情地問了句。
“正宗的……那的確沒有。”
“那不得了,只是聞著像而已,趕緊喝吧,這東西的保質期只有一天,之前送來過一次,已經讓別人喝了。”
溫言捏著鼻子,一口悶了,最里面還能感覺到一些碎渣一樣的東西,苦澀到毫無讓人感覺到舒適的香味,也是難得。
“喝掉就行了是吧?有效期多久?”
“喝掉就行,效果因人而異,跟人的體質有很大關系。
目前實驗結果,是能保持三十六個小時,感應范圍從五十米到五百米不等。
主要效果跟普通涼茶差不多,能輔助感應是不是附近吃過金幣的人,其實是副作用。
至于其他作用,目前發現的,脾胃虛寒者不能喝,藥效太強。”
“這東西真是涼茶?這怎么研究出來的?”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溫言心說,這弄不好就是南武郡的某個研究人員意外搞出來的。
他記得總部長好像也說過,就是一個意外產物,壓根不是專門往這個方向研究的。
溫言在包里摸了摸,摸出來一顆糖,準備平衡一下嘴里的苦味。
風遙趕緊攔住他。
“持續時間里,不能吃糖,吃糖就祛除效果了。”
“還說不是南武郡的人搞出來的!南武郡的涼茶飲料廠,都妥協放糖了!”
溫言只能喝了點水,沖一下嘴里的苦味。
他從禹州烈陽部離開,便急匆匆的上路,直奔東北而去。
等到他從荒墳里走出來,站在半山腰上,先環視四周的時候,便忽然感覺到,其中一個方向,出現了模糊的感應。
他察看了一下自己的定位,飛速來到山頂,向著生出感應的方向望去,感應很模糊,但是卻能感覺到距離很遠。
他在心中將感應到的目標作為終點,指引了一下方向,大概確定,對方離他起碼還有十里遠。
這種感應只持續了幾秒鐘,那模糊的感應便消失了。
他拿出電話,問了問黑盒。
“我所在的位置,向著十點鐘方向,大概十里遠的地方,那里有什么?”
“記錄上只是山林,目標大致范圍內,五百米直徑范圍之中,只有一座木屋,無人長期生活,也非記錄在案的自然保護區范圍。”
“盯著。”
“先生,你于四十五分鐘之前讓我追查的事情,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結果,只是剛才聯系不到您,需要顯示嗎?”
“查到了什么?”
“追溯了葉二族譜,以及綜合了八百二十八萬三千五百條各種記錄之后,可以確定,有記錄以來的第四位烈陽的死亡,應該跟葉二的先祖有關。”
“嗯???”溫言一驚,這怎么查出來的?
“你等下,你查到了第四位烈陽是誰?怎么查到的?”
“二十三年前,從一位盜墓賊手中追回的文物,有一瓷瓶,瓷瓶內書,至正二十七年,也就是西元1367年……”
黑盒唰唰唰的給列出來了二十多條信息,后面還在不斷的刷新出新的東西,溫言看了一眼就道。
“算了,暫時先略過這些,說重點。”
“好的,先生,西元1367年八月,正值中原交鋒激烈,第四位烈陽剛剛在中原郡被發現。
他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暴露,就會帶來危險,幫助鄉民驅散惡鬼。
老君山那一代的下山人,從一次襲擊之中救下了他。
帶他一路南下的時候,偶遇一虎妖,老君山那一代下山人,鏖戰之后即死。
第四位烈陽一路南下,九月,被卷入戰亂之中,又遇到妖鬼趁亂橫行,暴露了能力。
七日后,當地一方張姓豪強,麾下兵馬,在戰亂之中誅殺第四位烈陽。
而葉二的先祖,那時候是賣身于這位豪強的家奴,便是參與了此事的人之一。
而記錄下烈陽二字的人,便是葉二的先祖的孫子,推測是葉二先祖晚年時口述,被其子孫當做功績記錄了下來。”
“意思是能追蹤到葉二祖宗十八代?”
“先生,并不能完整的追溯他十八代祖宗,只是一個意外線索,追溯到了他的一位有資格開族譜的先祖而已,中間的部分,很難追溯清楚。”
溫言了然,他這種二把刀貨色,也知道,那一年就是改朝換代的前夜了,這是葉二的先祖后來飛黃騰達了,這才有了更多的記錄,后輩不爭氣,都沒什么值得吹的東西,自然連記錄都沒有了。
他之前聽扶余山的長輩說過,他其實并不是十三祖之后唯一一個烈陽,只不過前面的都是還沒留下什么浪花便橫死了。
聽這意思是,誅殺烈陽的事,還真不是靠著血脈來傳承的,要不是黑盒挖出來,恐怕扶余山的人都不知道,當初繼任這個事的人,只是一個可能連屬于自己的姓都沒有的家奴。
要收拾他的人,可能還真不是只有當下的理念和利益的關系,可能還有一些很久遠的歷史傳承原因。
所以,那個葉二,本身就是個神經病,可能毫無恩怨,也要殺他。
“繼續查。”
“抱歉,先生,可能暫時查不了,我調用了太多算力,追查非第一優先級的重要相關信息,被總部長收回了一部分授權。”
“……”溫言無言,他之前就是隨口說了句繼續往下查就去鉆冥途了,哪想到黑盒給查到這么深。
“暫時不用查歷史了,還是查跟那個葉二相關的人和物吧,順便盯著我剛才說的那個地方,有什么動靜了通知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