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也不算。”墨公子搖頭:“眼下朝堂上,霍顯與上官錦把執朝政,以虞炟年幼為名,抵制他臨朝觀政。”
“虞炟自然不甘被人架空。他一邊借立后之事,樹起辛家做為新貴旗幟與霍家與上官家分權,另一方面便以退為進,欲聘段老先生為天子師,徐徐圖之。”
“蕭弟以后也會長留西京,還成了少帝的師兄了?”洛千淮的關注點跟墨公子并不相同。
“不錯。”墨公子提起紫銅爐上溫著的茶壺,在白玉杯中傾倒了七成滿,遞到她手中:
“有了這份同窗之誼,洛蕭必會受到重用。”他溫聲道:
“所以茵茵,我倒是覺得,你那位阿翁,難得地做了一件好事。”
洛千淮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所指之意。
洛蕭自姓洛,跟景淵沒有關系,自然也算不得是墨公子的小舅子。
否則以那一位多疑的性子,怕是未必能放心大膽地用人。
“可是婚禮那日,阿蕭曾來送嫁,今日又參加了回門宴要不派人跟他說一聲,后日也不必來了,跟咱們保持距離.”洛千淮憂心道,頓覺入口的茶水都不香了。
“無妨。”墨公子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淡聲道:“這些消息,虞炟永遠都聽不到。”
洛千淮恍然抬頭,就看見墨公子那張俊美無儔的面上,透出了幾分睥睨天下的氣魄。
她撇了撇嘴角,狠狠地捏了他一把,成功地將他那張又酷又帥的面皮,扒了下去。
景淵對于青鹿苑的惦記,倒是提醒了洛千淮。
翌日一早,她先去了趕霽安堂,待將這幾日積壓著的疑難病患都安頓好了,已是到了午時。
簡單吃了一頓便飯,她便喚了錢多一起,往青鹿苑而去。
這事她昨日跟墨公子提過,對方本想要派人直接幫她接管,但洛千淮在這件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想讓墨公子插手太多,仍是決定親身前往。
因著墨公子已經有了官身,招安游俠便是名正言順,比如千山俠衛蒼與朝云劍衛嵐,便都第一時間換了身份領了官職,充作他的屬官,另有大半親衛與履霜營的優秀營衛,也都換上了颯爽精神的藏青色勁裝,成為正觀司在編的護軍。
作為一個新組建的部門,初期自然是會得到兄弟單位的鼎力相助。皇城司也好,繡衣使者也好,包括了掛靠的上級主管部門廷尉府,全都友善地伸出了橄欖枝,慷慨地贊助了不少好手。
墨公子全不客氣地照單全收,轉頭便迅速地將內部框架搭了起來,職務分工皆井井有條,令虞炟以及西京之內的有心人,在驚訝之余,又覺得理所當然。
畢竟墨公子身上,流的也是先帝血脈,而且傷殘之前,更是江湖上有名的解憂公子,心智手腕,自是不缺的。
墨公子此番乃是領上諭出仕,就是不想高調都不行,出行時便如西京重臣一般前呼后擁,官威凜然。
當然了,他是極注重分寸的,雖說排場要比尋常千石官員大上不少,但也都在關內侯的位份之內,并沒有半分僭越,便是有人看不過眼報到虞炟那里,他也只會一笑置之。
畢竟,正觀司是虞炟登基后,下旨組建的第一個部門,對它難免寄以厚望。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洛千淮出發去青鹿苑之時,便由閑下來的啞仆衛鷹親自駕車,另外還有四名正觀司新晉護軍相隨。
這也是大豫官場約定俗成的規則了,家國天下無分彼此,算不得公器私用。
這幾名護軍,也都是先前墨公子的親衛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再加上星璇隨車照應,很快便順順當當地出了西京,進入了石羽山地界。
天色忽然陰了下來,云層深厚,鼓起了勁風。馬車上剛剛拆掉了厚重的冬簾,換上了相對單薄的夏簾,這會兒就有些抵御不住。
星璇找出了帶來的斗篷,剛披到了洛千淮的身上,衛鷹就挑簾探頭而入,稟報道:
“夫人勿憂,轉過這道山坳,再走上大約兩刻鐘就到了。我已派人過去通知他們準備熱水熱食,夫人到莊上先好生歇會兒,再了解情況也不遲。”
洛千淮點了點頭:“還是衛營主想得周全。”
衛鷹汗顏:“夫人,在外面還是稱我為老邢頭吧。營主什么的,都是下面人叫的。”
洛千淮就笑:“這般喚你,還有些不習慣”
她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道響亮的雷聲,雨水劈里啪啦地打到了車廂之外,又急又密。
一行人冒雨而行,不久便轉過山坳,進入了一片樹林之中。
這片樹林是進入青鹿苑的必經之路,林間專門辟出了一條筆直的車道,兩側皆是枝繁葉茂的大樹,什么品種都有,陰郁幽暗,一眼看不見盡頭。
雨斜風驟,道路變得越來越濕滑,但拉車的一雙卷毛馬兒卻并不以為意,走得平穩又從容。
洛千淮已經想了起來,這種馬前世被稱為巴什基爾卷毛馬,本是在俄羅斯地區生長的小型馬,身體極為強壯,便是在零下四十度,也可以在戶外飼養,眼下這點小風小雨,對它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
馬車四角的燈籠被點亮,為昏黑的林子帶來了微弱的光亮。
馬嘶聲突兀響起,車子猛地顛簸了幾下,然后便停了下來。
“夫人。”一名隨車的親衛在車窗外稟報道:“前方有大樹忽然折倒,擋了道路,請您先略等一等,屬下等很快便會探查清楚。”
洛千淮卷起了車窗簾向外望去,見到到車前十余步左右,橫著一棵枝葉繁茂、足有三四米多高的樹冠,樹干也有兩人合抱粗細,不知道為何會突然倒在此處。
車前只有兩名親衛,衛鷹跟另外一人不見了蹤影。
“衛老邢頭呢”她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那親衛便壓低了聲音:“事發之時,營主應是發現了什么,只交代我們看顧夫人,自己則追了上去。”
見到洛千淮蹙起了眉,他又試圖安慰她道:“夫人放心,營主的輕功蓋世,若是真有宵小敢于算計夫人,必然逃不出他的追蹤。”
說話之間,前面去清路的那名親衛已經回來了。
“夫人,樹干斷裂之處,有明顯的砍斫痕跡,只有內芯處尺許粗細,是受大力撞擊后斷折的。”他說道。
“所以說,是人為,不是意外。”洛千淮若有所思地向前方看過去,但見雨霧迷蒙,深林晦暗,根本看不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