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面向瑞路過時,才會發現這座城池為什么會如此之空,就是因為當時失去了太多的人,直到那個時候都沒緩過來。
向瑞提起這些往事,臉上帶著悲痛的神情,其他人心有余悸,而不敢開口說話。
就在這時。
“你們這些是逃難過來的外地人吧?”
跟著這有些嚴肅沉重的氣氛,格格不入的聲音打斷了大家伙的沉思。
穿著打了好幾個補丁的中年男人正背著背簍不知道從哪里回來,看著好像正準備回城的樣子。
瞧見這幾個人之后,操著有些口音的語氣詢問道。
得到他們的點頭肯定之后,那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一點古怪,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道,“那我勸你們還是早點走吧!我們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唉,大叔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沈珺率先反應過來,上前跟對方搭話。
那中年男人瞧問話的是個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小姑娘,見著了就讓人多幾分好感,他也更樂意多解釋一兩句。
“嗐,我就跟你們直說吧。”那中年男人道,“我們這雖然比不上外頭缺水,但想喝個水也不容易,當真是水比金子還貴!”
中年男子仔細的跟沈珺他們解釋了。
他們縣城其實也是有遇到干旱,否則外頭這河水也不會干成這細流的模樣。
連縣城里面的幾口井都干掉大半。
唯一剩下的一口井,井底的水倒是不少,但是那一口井是他們縣城里面有權有勢的大地主家里的井。
那大地主家里的老太爺愿意把水分享出來,但自從去年,縣城里面其他的井里的水越來越少,這戶人家里面的井水卻不減。
與此同時,那位樂善好施的老太爺生病病重,家里的大權交給了膝下的兒子們。
從那時候開始,這大地主家的兒子們頓時翻了臉。
想去他們家打水喝,也可以,但是想要喝水的話,就得交買水費。
而且隨著旱災的時間越來越長,這買水費也越來越高昂。
一開始買賬的人并不多,井水確實比較干凈,但他們縣城門口那條河還是可以湊合著用。
畢竟天氣大旱,能有口水喝就不錯,哪里容得他們挑剔來挑剔去。
誰知道那大地主的兒子簡直就是周扒皮出來的畜生。
竟然派人將縣城里面的死人的尸體丟到河里,而且還不止,還找到了縣城里面負責收夜香的人家,跟對方聯手,將那玩意兒倒進去。
做這些就是為了逼迫縣城里面的人,不得不選擇向他們家買水。
縣城里面的其他人肯定是對于這種行為非常不滿,他們也上門去鬧過。
但是對方家中養了好幾十個厲害的打手,最開始上去討公道的人,不僅沒有得到一個公道,反而被揍的半死。
從那之后不少人心里就一提,再也沒有幾個人敢上門去討個說法。
除了用武力震懾,那個負責收夜香的人也參與其中,敢上門去鬧事了,對方就去那個人家門口潑那些排泄物。
那些東西多臟啊,再加上本來就沒有水來沖洗,被人潑在門口,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兩方聯手,誰還敢再去跟前鬧事?
而且他們的買水費不多不少,正好拿捏在這群百姓們的忍耐的邊界線。
不少人都是告訴自己,花點小錢買點水,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就這么忍耐下來,竟然也已經忍了大半年。
聽完這位中年男人的口述,這些人眼里露出驚訝。
向瑞第一個沒忍住,他直白的問道,“一個人上門討公道或許打不過,帶你們整個縣城的人一起沖上去,還怕那幾十個打手嗎?”
那個中年男人似乎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有些支支吾吾的道,“誰愿意跑在最前面挨揍,況且那些人武功比我們要好,我們就是一個種田賣菜的,哪有那把力氣跟人家斗?”
借口。
這些話不都是借口罷了。
向瑞看著他的眼神,都有些恨其不爭。
這種人要是敢活在他的縣城里,他向瑞早就帶著人沖上去把他們家都給砸了。
跟看著有著不小怒氣的向瑞相比,沈珺顯得就冷靜不少。
對于很多人來說,如果沒有人起個頭,他們更會趨向于忍耐。
而且這種忍耐,確實有個底線,但是底線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低。
只有被真的逼到了活不下去的時候,這群人才會真正拿起刀棍進行反抗。
但凡只要還能活下去,他們就會進行自我安慰,自欺欺人。
會告訴自己大家都是這么慘,還有人比自己更慘,自己還能再忍忍。
他們也會安慰自己,再忍忍這災荒就結束了,到時候自己的日子也就能夠恢復平靜。
現在跑去跟對方斗,未免也太不值得。
萬一對方打死自己或者是打死了家里人怎么辦?
殊不知正是因為這種忍耐,對方才會越來越蹬鼻子上臉,越來越輕蔑,不將這些人放在眼里。
沈珺正是因為明白這些,她不像向瑞這樣滿心怒意,她很冷靜的問出了另外一個問題,“你們沒想過再挖口井嗎?”
既然這里的旱災都沒那么嚴重,那所謂的大地主家里的那口井都不缺水。
縣城里面的人再找找,說不準就能挖到有水的井。
那人正被向瑞逼問的滿臉羞紅,聽到沈珺的問題之后立馬松了口氣。
“我們哪里沒有想過。”中年男人嘆了一口氣,而后用的一種抱怨的語氣道,“但那井要么挖到一半就被他們阻止,要么好不容易挖完卻沒挖到什么水。”
這抱怨的語氣之中,好像還帶著一點理所當然,中年男人仿佛是在無意中透露出來一個消息。
不是他們不想努力,而是他們就算再怎么做也沒有辦法。
他們這些普通人是斗不過那些有錢人的。
沈珺抬了抬眉眼,她沒有說話。
一旁的向瑞和寧重臣在看見這中年男人的時候,眼神里不自覺的帶上一點冷漠。
先前對于他們的同情,此時已經消失殆盡。
這種關乎生命的大事,竟然還能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且說服自己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