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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齡開口了:
“西城已無人煙,你們若是愿意自己動手收拾出來,盡管進駐。”
“為何不是東城?”
“滿城不容他人擅進,乃是大清祖制。”
“恒將軍的意思,我們外藩蒙古人是外人?”
“下官沒有這個意思,諸位若有不滿,盡管向皇上上折子彈劾本官!”
氣氛冷淡
雙方的預期都落空了。
前來支援的外藩蒙古眾首領覺得,都踏馬這種時候了,你們滿人還裝大爺?
心塞心寒。
而恒齡覺得這幫人不像是援兵,像是來找事的。
接風宴不歡而散
隨后的軍事會議,更是談的稀碎。
一方要求,
荊州城拉出重炮,先轟開吳軍營壘,然后騎兵才會沖鋒。
另一方認為,
重炮安置搬運困難,不宜挪動。只能支援一些輕炮,讓綠營兵先沖一波,騎士下馬用弓箭支援。
總之,
沒談攏。
當晚,氣憤的眾首領甚至沒在城中留宿。
次日,
聯名告狀的快馬信使就出發了。
泄憤式打草谷的馬隊,也出發了。
只能說,
慘淡的戰局、虛弱的清廷,讓蒙古人的野心再次膨脹。
準噶爾被滅族的余威已經無法震懾他們了。
以厄魯特4部為首,外藩蒙古蠢蠢欲動,對清廷的忠誠之心開始褪色。
荊州府,荊門州遭了大難。
當陽縣,
城門緊閉。
知縣面如土色,望著城外。
屬官和士紳們皆苦瓜臉。
一名士紳嘀咕:
“完了,蒙八旗也投了吳。”
知縣還嘴硬:
“會不會是誤會?客兵征糧的手段稍微粗暴點也很合理。”
士紳反懟:
“大老爺,你瞧瞧外面的煙柱,一二三四足足15處起火!!官兵征糧殺幾個窮棒很正常,但有必要搞這么夸張嗎?這些韃官若不是投了吳,敢這樣放肆?”
正說著,
1隊衛拉特騎兵再次路過城外官道,囂張的砍死了一家逃向城門尋求庇護的百姓。
爽朗而充滿穿透性的笑聲傳到城頭
好似魔鬼念經,令人心里哆嗦。
知縣扭頭,
扭頭望著眾人。
“諸位,本官聽說吳軍似有個規矩”
一直沉默的師爺,
立馬說道:
“凡抵抗之城池,破城之后盡誅城中官紳,不論好孬。”
眾人微微色變,
面面相覷,交換眼神。
有個員外嘀咕著:
“吳皇糊涂啊,為啥不是盡誅窮鬼?”
知縣背著手,昂起頭顱望著天空。
過了半晌,
在場眾人終于拿定了主意。
集體齊刷刷跪地,言辭懇切:
“縣尊,為全城生靈,不如”
“唉,唉,唉。”
知縣連續長嘆,甚至擦拭眼淚。
眾人也不急,這種看似無聊的流程不可缺,很重要的。
偽君子,也算君子。
猜猜,
本縣的縣志是誰寫?會怎么寫?
知縣哭了好久,才轉過身,
一揮袖袍:
“為保全當陽父老,吾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投吳,莫要再傷百姓一人。”
眾人心中石頭落地,
高呼:
“縣尊英明。”
當天,
拿了厚賞的2名捕快、2名鏢局鏢頭,以及城中1名祖籍浙江但遷居當陽已20年的稀缺老鄉,組成精悍團隊出城。
當陽,無條件投降!
蒙古馬隊打草谷的行為客觀上幫助了吳軍。
安陸府、宜昌府、荊門州、荊州府都在瘋傳:蒙八旗已投吳,湖北被吳軍占據了一大半。
原本膽氣就不壯的湖北士紳群體徹底破防。
各縣的投誠書雪片般飛來。
襄陽臥龍鎮水師、行軍途中的第4軍團、據守的第2軍團,甚至武昌城都迎來了各縣的投誠使者。
一時間,
就連林淮生也有些發懵,
驚喜,也頭疼。
如果將錯就錯,
承認蒙古馬隊已投吳,怎么制止他們打草谷?
還有,這口黑鍋不就吳國背起了?
坦率真誠,
說蒙古馬隊其實沒投吳,我軍只是沒騰出手來剿殺!
那也是扇自己耳光
林淮生和眾參謀琢磨了半天,
覺得當前只能盡量加快進剿速度,將湖北戰場所有敵人全部肅清。
可手里,
只剩下一支機動軍隊——青年近衛營。
編制1000人,大約相當于2個正常營。
士兵的平均年齡很小,但是戰斗意志狂熱。
這種狂熱和第2軍團淮西兵的兇悍還不是一回事。
近衛營由2種人組成:
1種是陛下起兵之初收留的孤兒流浪兒,另1種是吳軍戰死將士的后裔。
特殊背景,疊加特殊年齡,疊加最新的裝備,
造就了青年近衛營獨有的狂熱
而指揮官是剛平調過來的李小五,論資歷,甚至能追溯到存菊堂創業期,比西山股份還要老。
唯一能和他拼資歷的堂口元老——劉阿坤,陷在杭州城的溫柔鄉不能自拔。
嬌妻長袖善舞,商場大殺四方。
且匈懷寬廣,婦德無雙。
主動幫丈夫廣蓄年輕美妾十幾房,還在西湖邊購地修園子,內部裝修的美輪美奐。
據說,
阿坤人已瘦了50斤,走路發飄。
但是,天道酬勤!
已有子女8人,其中1人隨母姓。
林淮生和李小五單獨聊了半個時辰,
之后,
一直求戰無果的青年近衛營雄赳赳氣昂昂開出武昌,還帶走了150輛四輪輜重車,500民夫。
走陸路行軍,
目標——漢水南側的潛江縣。
逐步將蒙古騎兵的迂回空間封死。
湖廣戰役,
重心完全落在了湖北,江漢平原。
和當初擬定的計劃有不小的偏差,不過無人詫異。
真實戰場就是瞬息萬變,
如果一切都按照推演的那般進行,只能說明,敵帥是己方細作上位,或者我帥是妖孽。
湘江東側,長沙城。
城墻血跡斑斑,紅黑相間
這是上一次進攻留下的痕跡,
之后,
吳軍就再也沒有發動進攻,只是順手把附近的幾家士紳給抄了。
兀思買默默等待著援兵的到來。
無論是江西來的陸路援兵,還是湘江來的水上援兵。
反正,
長沙就是彀中物了。
帥帳內,
大案左側攤著一本《全唐詩》,右側擺著一張宣紙。
兀思買捏著飽蘸墨汁的毛筆,眉頭擰成一團,苦苦思索,艱難的下筆
寫詩太踏馬難了。
“報”
1名少尉掀開帥帳,匆匆走進來。
地面無處下腳的紙團讓他一愣。
“何事?”
“長沙城起火了!清軍正在搶渡湘江。”
兀思買如釋重負,放下毛筆,將只落了一個墨點的宣紙揉成一團。
摘下佩刀短槍,急匆匆走出大帳。
遠處,
長沙城內煙柱騰起,直沖云霄。
兀思買愣住了,
長沙人瘋了嗎?自己燒自己?
這世道真沒幾個儒雅之士,全踏馬的神經病!
“擂鼓,集結。”
事實上,
在戰鼓擂響之前,
軍營就沸騰了,所有人都已披掛完整,準備進攻。
不過,
當主力開到距離長沙城3里時,所有人就明白這城進不去了。
熊熊大火已然燒透了半邊天。
熱度驚人!
少尉吳老二皺眉說道:
“我們進不去,長沙人也出不來吧?”
旁邊戰友嘆了一口氣:
“完了,長沙完了。”
長沙城的這場大火是從東面和南面燒起來的。
曾滌預設了20處起火點,
一聲鳴鏑,守在起火點的團練齊齊點火。
猛火油、油脂、大量柴禾、以及帶不走的火藥、輜重全部成為了這場大火最好的助燃物。
濃煙滾滾,火借風勢。
“快跑啊。”
少數機敏的人什么都不拿,竄出屋門就拼命跑。
更多的人舍不得那點家當,一邊收拾細軟,一邊往屋頂澆水。
破家值萬貫!
火勢蔓延的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快、要猛。
“火龍!火龍!”
有人驚恐的大吼,神情惶恐好似見了鬼。
一根由火焰和氣旋組成的“火龍“,扶搖直上,直沖云霄。
甚至聽到了龍發出的嘶吼
目睹此景的所有人,
瞬間開啟大逃亡
推搡踩踏,不計其數。
火龍卷——一種特殊的火場景象。
一旦出現,
就開始瘋狂吞噬周邊生靈。
過火的速度好似輕功水上漂,根本不是一間間過火,而是一條街一條街過火。
火龍在長沙城內來回騰挪,
短短小半個時辰,甚至分裂出了幾條小火龍。
濃煙、火焰。
整座城池好似東方龐貝古城。
城外數里,
吳軍士兵們都在對這場大火評頭論足。
軍官們普遍臉色不好。
尤其是隨軍參謀,臉色陰沉能滴水。
清軍焚燒長沙是給己方的后勤增加了壓力,而且是很大的壓力。
無論在哪個時代,
城池都是財富的聚集地。
拋開人不談,這一把火,至少5百萬兩的物資財富化為灰燼。
“各自回營。”
見長沙城已無搶救可能,兀思買也只能搖頭。
留下1個騎兵連,遠遠觀望。
若有人能從城中逃出來,就帶到自己帳內問話。
其余人,
全部回營休整,準備開飯。“
再有半個時辰,天就該黑了!
回到帥帳,
他望著還未干涸的毛筆,
突然寫下: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寫完之后,
他拿起宣紙端詳,
突然聽得帳外有腳步聲快速靠近,遂將手里宣紙迅速捏成紙團
“總指揮,巡邏隊抓了幾個人。”
“帶進來。”
4人狼狽不堪,
頭發半焦,臉烏漆嘛黑,但看體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
肥胖,也叫富態!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剛一進帳,
幾人就跪下了,嚎啕大哭:
“請天兵做主,剮了曾閻王。”
“嗯?”
“曾閻王他、他居然令人在全城堆積柴堆油脂,縱火焚城,長沙20萬百姓吶,20萬!”
哀嚎者說不下去了,
磕頭不止,額頭很快鮮血淋漓。
兀思買頗為平靜,揮手示意將人帶下去治傷。
這4人可用,
接下來經略湖南,他們可以現身說法說服其余州縣士紳開城投降。
天兵和閻王,必須選一個。
太陽逐漸下山。
但黑暗卻未降臨。
大火,給四周提供了幾十萬上百萬的流明,黑夜亦如白晝。
湘江江面,
曾氏兄弟站在船甲板,默默眺望。
突然,
見湘江東岸有一著火之人,竄進了江水。
然后,
就沒了身影。
大哥曾滌見有幾位兄弟臉上略有不忍,
出言安慰道:
“雖殺之,實愛之。”
“糧食不夠吃,庶民就要鬧事,歷朝歷代皆是如此。最終鬧的不可收拾,生靈涂炭,與其如此,不如一開始就執行減丁!減丁,才能安邦。”
“長沙百姓與其資敵,不如于城同毀。”
“老二、老三、老四都戰死在長沙,哼,我曾家就是當世之楊家將,忠義無雙。”
湘江西岸,
岳麓山下,撤退的隊伍連綿十幾里,打著火把默默前進。
曾滌想了想,
喚來老六曾昭:
“六弟,你帶300土兵200沅州團練,據守岳麓山。萬一吳賊追擊,你要負責斷后。”
“行。”
“5天!只要5天之內,吳賊未曾發兵追擊,我們就安然無恙。”
分開前,
曾滌想想,又吩六弟:
“若事不可為,不要硬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遠離湘江兩側的平原,山一座接著一座。
越往西,
山越險、峰越高。
曾氏手下團練都是山里人,進了山就是如魚得水,誰也不怵。
你有大炮百門,我有腳板老繭千層。
誰怕誰啊。
曾昭對于保命很有信心,點齊500人默默上了岳麓山。
山頂,
有從長沙提前運出來的紅衣大炮。
試射數輪,
曾昭觀察炮彈落點,確定湘江都在射程內,甚至長沙城西邊一小部分也在射程內。
之后,
就是集體欣賞湘江對岸的巨型火炬。
野蠻的土司兵們甚至搞起了篝火節,現場燒烤,載歌載舞。
總之,
亂世出妖孽。
后日下午,
湘江江面駛來了1隊戰艦,桅桿上懸掛的是銀灰色鯊魚旗幟。
曾昭立馬意識到是吳軍水師來了。
“娘的,還是大哥英明。”
“再不撤,被吳賊水陸兩面夾擊,大家都得死在長沙。”
炮手詢問:
“大人,打不打?”
“不打。”
想了想,
曾老六又囑咐所有人。
“吳賊不過湘江,誰也不許開炮。否則,老子給他開膛破肚”
“嗻。”
曾氏兇悍,
否則也鎮不住這些目無王法的土司兵。
地獄號戰艦沒有停泊在岳麓山附近水域。
而是在5里之外下錨。
從艦長韋森到麾下的多名槍炮長,都對岳麓山保持了警惕。
常年的服役經驗告訴軍官們:
戰艦駛入陌生停泊地,周邊任何一處制高點都是極度危險的存在。
除非,
己方步兵將旗幟插上制高點,
否則任何一個成熟的海軍軍官都會選擇遠離制高點下錨。
曾老六嘖嘖稱奇,
第二次發現吳軍很狡詐。
他對吳軍的警惕,提高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他永遠也忘不了,
長沙城外,出城大軍被吳軍施展拖刀計,殺的尸橫遍野的那一幕。
尤其是黃道門甕城內,
墻壁被崩的到處是血,尸體堆疊到一人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