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湖終于和燕裕、梅映雪三人匯合了。
此時金銅巨鐘已經被破,蜀山外圍烽煙四起,到處都是入侵的魔教修士。
蜀山劍仙們已經被人海戰術打得還不了手。一道劍光射出去,幾乎不用瞄準就能擊中敵人,但對面很快就報復性射來千百道璀璨光華,法寶、飛劍、法術……混在其中難以分辨,以至于劍仙們不得不全力游走,哪怕原地稍微停頓片刻就要中招。
在燕裕的心底深處,前世身為凡武者的記憶,忽然又浮現出來。
前世陸國上層由于魔弟叛亂和魔帝在逃,一直對修士階層處于完全不信任的態度,而這種態度最終導致和民間修士的矛盾被徹底激化。
凡武者們因此大展神威,作為上層對抗民間修士的利器,像是需要以寡擊眾、以弱勝強等這些劣勢明顯的戰斗,對他們而言幾乎就是家常便飯。
這一世的陸國,魔弟還是浪子,魔帝已成嬌娘,最強神將和內閣某大佬為翁婿關系,導致上層在處理修士方面極有戰略定力,也為民間修士開辟了許多上升渠道,因此并沒有出現境內叛亂不斷,四處開花的局面。
凡武者也因此更加默默無聞,只和少數違法亂紀的民間修士戰斗,并沒有從幕后走到臺前的機會……但傷亡率也下來了。
至今為止,燕裕都沒有回去見前世的那些戰友。
老友們,今生不必相識,你們能好好活著,便是我的祝福。
他再次看向遠處的人山人海,前世那赴刀山蹈火海的戰意,再次熊熊燃燒起來了。
來戰!
“明湖、映雪,請兩位與我掠陣!”燕裕傳音說道。
李明湖和梅映雪都有些驚詫,因為燕裕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燃起來了——是打算使用羈絆的力量嗎?
但兩人也是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劍仙,立刻就點頭答應下來。
三人同時開啟人劍合一,沖向敵陣!
凡武者的究極戰術,便是“人劍合一”。該狀態下,劍仙的速度可以提到最高,只要你能掌控得住,就足以將大部分的攻擊都甩在身后。
燕裕此時已經將速度飆到最高,劍光在空中炸開一輪又一輪的音爆,瞬間便殺入魔教修士的陣列,肢體爆裂,血肉橫飛,周圍慘叫連連的同時,也引起了大量敵人的注意和呼號。
“有人突陣!”
“弟兄們給我上!”
“蜀山傳承肯定就在他的身上!”
一時間眾人也顧不上繼續進攻蜀山大陣,只是紛紛來殺燕裕。
李明湖和梅映雪同樣將劍光飆到最快,緊貼在燕裕的劍光末端,只覺得無比心驚膽戰。
人劍合一雖然速度夠快,卻并非無懈可擊。比如按照前幾次的經驗,敵人已經在外面布下大陣,只要一不小心入陣立刻就成案上魚肉,任你速度再快也沒有用。
三道劍光不管不顧,只是一味狂沖猛撞,絕大多數魔教修士都擋不住一擊,挨著便死,碰著便裂,偶爾有些神通奇異的,硬扛下一擊不死,身子被撞飛出去墜落山林間,便裝死再也不出來了。
是個修士都能看出,這三個劍仙已經開始拼命了。大家來蜀山是為了搶好處,不是為蜀山覆滅而奮斗,像這種不要命的就交給大佬來處理吧。
“拉升!”燕裕突然傳音說道。
話音剛落,劍光便轉,從筆直前沖轉為垂直向上,硬生生從紅蓮大陣的邊緣掠過。
李明湖和梅映雪并未判斷出大陣的具體邊界,但她們執行燕裕指令之時卻是一絲不茍,當即不假思索跟著拉升。
眼見三道劍光居然擦著大陣邊緣而不入,布陣的光頭僧人便現身出來,表情陰晴不定。
是巧合嗎?不對,分明就是挨著陣法的邊緣轉向的。
他左手撥動念珠,右手忽地展袖,便丟出一個法寶,滴溜溜地在空中轉著飛來。
別人或許認不出來,但燕裕等人卻是一眼便看得清楚,那分明就是趙元真手里的紅蓮缽盂!
想不到這奇門異寶,居然是太陽真昧劍那個時代的產物!
既然是熟悉的法寶,眾人自然也知道如何應對。劍光先是驟然下移,隨后加速前沖,等紅蓮缽盂變大并罩下來的時候,劍光已經離開法寶范圍,沖回到宗門大陣之中。
梅映雪松了口氣,暗道就算知道乃是幻境可以讀檔,三人三劍去沖千軍萬馬也太過駭人聽聞了。
正要提議歇息片刻,卻只見燕裕劍光不停,又吩咐說道:
“換個方向,再沖一次。”
還要沖?!梅映雪有些無語。
她倒不是畏戰怯戰,而是覺得這樣沒什么意義。蜀山周圍三百六十度,咱們之前哪個方向沒有沖過?不敢說完全被陣法覆蓋,但也能說基本找不到任何漏洞可以鉆。
李明湖卻是臉色紅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人又沖往別處,此處乃是鐵城山的駐地,布下的是鐵城輪轉地獄大陣。陣中會不斷長出大量鐵樹,枝葉鋒利,飛劍劈斬不斷,戳刺不穿,反而會被鐵樹枝葉貫穿身體,失血而亡。
未入陣者從外面看去,卻是壓根不見任何鐵樹的蹤影。
燕裕攜兩人沖入人群,也不入陣,只是在外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由于人劍合一的速度太快,落在魔教修士們的眼里,上一秒還在遠處呢,下一刻已經沖到跟前,卻是哪里反應得過來?任憑你修為再強,法術再高明,打不中也是無能為力。
眾人只覺得憋屈不已。我們這邊如此多人,哪怕每人一道飛劍斬去,也能把他給活活砍爆了。
偏偏就打不著!
鐵城山的魔教長老們聚到一起,開始商量討論起對策來。
“劍仙的人劍合一有這么厲害?”有長老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蜀山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
“是也不是。”又有長老解釋說道,“人劍合一乃是劍仙秘法,雖然速度快如閃電,卻也并非無堅不摧。可叫金剛僧前去迎擊,暗地里再叫些戒律僧,埋伏起來。”
鐵城山常年和蜀山對壘,對付劍仙自有各種法門。其中金剛僧不是身懷煉體秘法,就是帶著防御法寶,壓根不懼劍光的正面沖殺,反而能死死將其纏住。
戒律僧則是專門處理宗派叛徒,精擅各種控制暗殺秘法,只要劍仙被金剛僧糾纏住,他們便會立刻痛下殺手。
梅映雪和李明湖駕馭劍光,跟著燕裕進行來回沖殺。
到了金丹劍仙的境界,人劍合一的最高速度極其夸張,不僅對面來不及反應,劍仙本人也很難做到精準控制。往往你還沒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劍光已經沖過頭了。
雖然大部分時候也不用擔心沖過頭,很多敵人被劍光一撞就碎了,但如今這種情況控制不好顯然是要命的。
所幸如今無需控制。
燕裕口中“隨我掠陣”的意思很簡單:我往哪里沖,你們就跟我往哪里走。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反正跟我一頭撞上去就是了,包你們無事。
至于燕裕為什么能在超高速御劍移動的同時,還能保持對整個戰場形勢的觀察和判斷……她們就不知道了。
“注意了。”燕裕突然說道,“接下來要頻繁轉向。”
兩人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做好變向準備。
只見原本大開大闔、縱橫來去的劍光,忽然開始急促反復地變相折行。
每次急速穿梭之間,都能帶走大量魔教修士的性命,卻又壓根不和人群之中的金剛僧發生接戰。有時劍光揚長而去,大量尸體從空中隕落,只剩下幾名完好無損的金剛僧,滿臉懵逼地互相對視。
消息傳回到后方長老駐地,所有人都無言地沉默了。
“想不到這蜀山劍仙居然也有門道,居然能在人山人海之中,精準地辨認出我們金剛僧的位置。”有長老感嘆說道。
“嗯,對方確實不可小覷。”有長老附和說道,“困獸猶斗,獠牙未鈍啊。”
“會不會是眾位金剛師兄本身太過顯眼呢。”現場的某位長老弟子,忽然雙手合十問道,“這世間大部分的僧侶,勻稱者多,而強壯者少;留發者多,而剃發者少;批雜衣多,而批黃衣少。金剛師兄皆身著黃衣,頂著光頭,肌肉虬結,在人群之中自然能一眼辨認出來。”
眾位長老愕然無語。
“不如這樣如何?”有長老忽然說道,“既然金剛僧的裝扮頗為顯眼,便叫他們換上普通弟子的衣服,再找普通弟子披上金剛僧的袈裟,如何?”
“妙也!此計甚妙!”長老們紛紛禮贊,“料想那蜀山賊子定然想不到這移花接木之計!這次可要叫他們乖乖授首!”
于是眾僧便通知下去,叫換了衣服再去上陣。
燕裕劍光穿過敵陣,接著飛快拉轉旋身,再次看向遠處趕來的敵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來:
明明是煉體修士,換個衣服就指望我看不出來了?我前世殺過的煉體修士不計其數,你們身上那股“來砍我啊”的氣勢,我可是太熟悉不過了。
又過得片刻,前線再次傳來噩耗:換上金剛僧袈裟的普通弟子,又被那蜀山劍仙殺死了;反而是喬裝打扮的金剛僧人,依舊被劍光避讓開來,不予理會。
長老們集體無言片刻,忽然便暴跳如雷起來:
“取本座的法器來!老夫要親自出陣!”
“區區蜀山賊子,看老夫用八部降魔天龍,把你們統統轟上天呀!”
“今晚把輪轉地獄大陣移走!向蜀山方向推進五百里!”
鐵城山長老們氣勢洶洶地趕到前線,才得知三道劍光早已經揚長而去,撤回蜀山了。
燕裕等人回到蜀山,贏得了同門劍仙的熱烈歡迎。
連續數日,眾人都是被魔教修士憑借人數優勢壓著打,憋屈到幾乎快要瘋掉。劍仙這職業本就該快意恩仇、無拘無束,如何能忍得了這種屈辱?
燕裕三人這么一圈連戰連勝,殺死魔教妖人不計其數,當真是為蜀山劍仙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當然,魔教修士哪怕損失眾多,也是九牛一毛。反而等到明日,他們一定會針對這種突襲做出布置,再要重復建功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即便如此,燕裕這次的戰功確實狠狠激勵了士氣,因此掌教陳嚴威便順勢在祖師堂上,舉辦了一個簡短的慶功大會,將此事在整個宗門宣傳開來,提振信心。
長老田越作為武斗派的代表,看燕裕簡直是怎么看怎么順眼。等慶功大會結束后,便將他叫到山門后面,吩咐說若是缺了什么飛劍丹藥,盡管說來,他會幫忙跟陸干長老溝通。
像你這樣的宗門骨干,宗門就應該鼎力支持、不惜代價!
燕裕早就摸透了這位長老的脾氣,也不跟他說客套廢話,只是拍胸脯保證會繼續出擊建功,隨后又聊到報酬問題,說自己也不需要什么飛劍丹藥,聽說掌教乃是太陽劍主,不知道能不能將神劍借來,好去魔教妖人那邊亂殺過癮。
田越長老頓時冷笑,說道:
“你指望我們的掌教大人主動出擊?還不如指望神劍自己出鞘殺敵呢。以金丹境而登臨劍主之位,生怕境界修為不夠露丑,就沒見他主動出擊過一次,神劍都快變成他的裝飾佩劍了。”
“怎會如此?”燕裕故意詫異問道,“那可是太陽真昧劍!我還以為……以為是掌教大人另有打算呢。既然身為太陽劍主,卻又為何怯戰畏戰呢?”
“你這話在我面前說說便罷,我老田沒那么多心思。”田越長老擺了擺手,“不要在掌教面前說。要是得罪掌教,你就別想活著出山門了。”
燕裕假裝沉吟片刻,又問道:
“那有沒有辦法,叫神劍自行出鞘殺敵呢?”
“怎么可能會有辦法?”田越長老不以為然,“神劍擇主而侍,劍主不發話,神劍怎么可能無緣無故自己出動?”
“如果神劍易主呢?”燕裕問道。
“易主么那就要看新劍主的意思了……”田越長老下意識道,忽然猛地打個激靈,意味深長地看向燕裕,笑道,“你小子,說什么胡話?掌教雖然是金丹境,卻也不是你能打得起主意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燕裕直言不諱地道,“如今局勢危若累卵,掌教大人卻還不出動。等到宗門覆亡之時,他還能憑借神劍悍然殺出去,我們反而要成為替他斷后的犧牲品了。”
“既然神劍不能重新擇主,那我們就證明給神劍看,自有比掌教更配得上他的劍主!”
這話與其是說給田越長老的,不如說是給秘境背后的太陽真昧劍聽的。
果然,田越長老沉默當場,久久無言,仿佛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