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第512章
冥界的邊緣,也是物質世界的邊緣。
凡物所能感知到的一切都于方寸之間化作烏有,在半是‘威脅’,半是好奇的心態下,克洛托小心翼翼的對外踏出了一小步。
按照理論上講,這種行為是應當被禁止的。
就像神王的力量會隨著遠離世界本身而削弱,法則正是用這種方式無聲的提醒著這些特殊的存在,不要隨便就跑到祂力有未逮的地方去。
因此命運女神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講,不可更改的她會比易位數次的神王受到更大的限制。
可直到她走出數步,就如在大地上正常行走一樣。
預想中的反饋不僅沒有到來,甚至連她本身都感覺輕松了許多。
命運的壓力變小了,或者說,是它們之間隔了一層。
驚訝的轉身,克洛托看向身后交織的黑暗和夜色。
盡管沒有證據,可是直覺告訴她。能這樣輕易的走出世界之內,其必然和這二者之一有關。
畢竟在卡俄斯當中,即使是時間領域的隱藏也無法遮蔽命運力量的影響,唯有原始神有少許可能是例外。
這并非因為力量上的參差,而是來自一些或許存在,也或許不存在的獨特權限。
一如在千萬年間,深淵和地母的特殊早有體現,倪克斯的三相同樣與眾不同。
而對于這些東西,縱使克洛托也知之不詳。
“咦?”
“這是為什么……所以說我現在自由了嗎?”
小聲問道,克洛托有些驚喜。
“可以這樣說,但這只是暫時的,它最多能讓你走的更遠一點。”
“當然,再遠的距離也有個限度。”
“如果你真的試圖離開卡俄斯的‘存在’所籠罩的范圍,那最終還是會失敗的。”
“除非……你跟我走完這一趟,或許才能徹底解決問題的根源。”
踏——
同樣走出一步,明明沒有任何非凡的力量體現,可萊恩還是穩穩的站在了虛空中。
與此同時,一種虛弱感先后從他的體內涌出,那是源自惡念化身的圣力在流逝。
甚至不止于此,也許是因為那種冥冥中的聯系本身也具備著一種霸道的排他性。
此時此刻,萊恩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周身上下一切能和‘超凡’掛鉤的力量都在褪去,唯有那種近乎‘心想事成’的力量開始節節攀升。
按照現在的這個速度,如果他選擇繼續向前,可能還沒有達到真正的目的地,他就會變得與真正的凡人無異,會累,會渴,會受傷。
因為這種來自于神性聯系的力量縱然有萬般神異,也改變不了一個核心的本質。
那就是它無法作用在萊恩自己身上,除非他重新與自己的另一半合為一體。
眼底閃過一絲驚奇,頭一次體驗這樣的感覺。
當神圣和凡俗在身魂間交匯,萊恩心中不由閃過一絲明悟。
沒錯……既然自己的切割不夠完美,那或許這樣,才是他理當該有的樣子。
微笑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邊界,萊恩隨即大步向前。
“走吧,跟我到前面去。”
“前面是哪?”
“當然是解決問題的地方……你的問題,我的問題,都一樣。”
抬首遙望,在卡俄斯力量籠罩的邊緣,原本赫爾墨斯和宙斯化身所在的界面碎片附近。
盡管時間并未過去太久,而它與此地的距離更是無比遙遠。
可當萊恩看去,在他那極其特殊的神異力量下,他依然看到了那里的景象。
不是一個界面碎片,而是大大小小的一群。
它們交匯在一起,相互之間隱隱連結。
昏黃黑暗的光影籠罩在外表,似乎預示著內部連綿不絕的災禍。
哪怕還沒有進去,萊恩也能猜到。
恐怕生活在那里的幸存者絕不會好過,而且越是先來到卡俄斯籠罩范圍內的,大概狀態就越慘。
畢竟越是大的碎片,就越是需要更久的時間來拖拽。
但反過來說,作為界面更加的主體的部分,它們內里的環境也定然會更加穩定,更加適宜生存。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虛空當中也沒有時間的概念存在。
古老的而斑駁的城墻倒塌在廢墟里,上面點綴著颶風和天雷的痕跡。
上下埃及第十九王朝最著名的大城之一,曾經匯聚大量人口的底比斯城內。
隨著日月的墜落,原有的計時工具已經沒有了意義,就像原有的律法早已面臨崩潰的窘境。
哪怕是曾經最富有盛名的學者,他們也只能用一堆復雜的算式試圖推演時間的軌跡,并在哀嘆之余,計算出距離天變已經過去了三十余年的結論。
不過這樣的計算大概也無法持續太久了,因為就像他們自己所感嘆的那樣,在神靈的感召下,埃及人數千數萬年積累下來的知識恐怕再也無法傳承下去。
在這樣一個時代,勉強維持最基本的秩序已經是一項極其偉大的成就了。
而知識與教育,卻是物質存在富余的情況下才可能存在的名詞。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失去了神靈庇護下的肥沃土地和穩定的氣候。就算埃及人的血脈能夠延續下去,可他們的文明卻堅持不了這么久。
或許在許多年后,后世的人類會在廢墟中發掘出他們的文字與書籍,感慨古人曾經擁有的智慧……于是在這種環境下,嚴苛的規則與鐵血便滋生了出來。
有限的資源要用在最有價值的人身上,這是資源匱乏下延續自身的唯一途徑。
而對依靠體力和身軀作為最重要的生產工具的古典時代,年齡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價值……
“……時候到了,該到你離開的時間了。”
底比斯城外數百里,一座尚且勉強維持運轉的村莊外。
幾個臉色發黃,偶有黑紅斑點的青年聲色俱厲,恐嚇著面前干瘦的老者。
在對方的身上,那些黑紅色的血斑更加明顯,猶如一塊塊蠕動的傷口四散。
“別逼我們動手,你應該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你已經老了,干不了什么重活了,血竭的癥狀也越來越明顯……”
“你硬要留下也沒有意義,我們不會再給你派發食物。與其死在村內,污染這片凈土,還不如出去搏一搏,或許能夠找到一線生機。”
言辭冰冷,但又遲遲沒有訴諸武力。
幾位青年試圖讓老者看清現實,不過回應他們的唯有哀求和無望威脅。
無論平時怎么豁達與看開,當事到臨頭,沒有人想要去死。
所以手握一把鋒利的匕首,老者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色厲內荏的對著青年們恐嚇。
“別過來!你們再靠近我,我就死在村子里!”
“想讓我餓死在外面,喂了食尸的野獸,你們想也別想!”
“我在這里生活了數十年,我曾經在戰場上為法老作戰,我曾經見過白天的太陽和夜晚的星辰!我絕不會就這樣死在這里,你們別想——!”
“——呃!”
情緒激動,老者步步緊逼。
然而他沒有注意的是,一個年輕人趁他不備繞到了后面,一把奪過他的匕首,扼住了他的喉嚨。
也許年輕的時候,老者的確是一位武藝過人的戰士。
可如今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他也不過只是一個氣力衰竭的老人罷了。
失去了唯一的武器,他更不可能與數位青年相提并論。
很輕易的,他便被束縛住了行動,然后押送到了一處距離村莊很遠的地方。
砰——
“滾吧,到了這里,如果你還敢往回,我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一腳踹翻被束縛的老者,幾位青年揚長而去。
這一次,干瘦的老兵沒有再作無謂的反抗。
因為他知道,遠離了村莊的范圍,對方是真的會殺了自己的……而自己此刻面臨的待遇,其實也不過是這片大地上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情而已。
自從天變到來,無比可怕的災難降臨世間。
或許是因為底比斯所在的這片界域碎片足夠大,剩余的法則也還算嚴密,他們面臨的危機并沒有茹達斯所在的那樣極端。
在這里,人們勉強還能聚落而居,乃至擁有獲取食物的可能。
但已經毀滅的世界終究不可能這么簡單,否則九界的原住民也不會一個不剩,只有少許特殊的存在能夠幸免于難……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人們漸漸發現了一種可怕的‘病癥’開始在幸存者的身上蔓延。
它的降臨沒有先兆,它的傳播也沒有條件——因為每個人都會患病,沒有任何人能夠例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種疾病雖然無法醫治,但它卻可以被環境所遏制。
在曾經埃及人們聚居的地方,在那些諾姆的守護神們建立的神廟與祭臺的周圍。
或許是因為諾姆的守護神們已經死去了,導致他們的雅盧也隨之潰散。
其中的靈魂最終與神的力量融合為一,散落到附近,構成了一片片能夠遏制這種病癥的‘凈土’,并本能的繼續庇護它們的信徒和后代。
只要足夠年輕,生命力還算強盛,在‘凈土’的庇護下,幸存者們就無需擔心這種病癥的危害。
唯有人到晚年,自身的生機開始干枯,被遏制的癥狀才會加倍的爆發出來,進而讓一個生靈從最根本的層面開始崩潰,在最痛苦的狀態之下化作一團無意義的血肉。
曾有智者對此作出推斷,他們認為這不是病癥,而是世界的毀滅作用在每一個活物上的余波。
而神靈遺留的力量或許可以遏制,但永遠無法徹底阻擋,且每一個在‘凈土’內因此死去的生靈都會加速那種遺留力量的磨損。
沒人知道這是真是假,可埃及人只能選擇相信。
于是從此之后,流放年邁者的習俗逐漸建立,哪怕那是自己最尊敬和愛戴的長輩也是如此。
一如野外是狼群驅逐老邁的狼王那樣,人性與獸性在此地自然交織。
“真是可悲,真是可悲!”
“神啊,我們究竟犯下了什么錯,竟要讓你這樣懲罰我們!”
“難道憑空而無端的降下災難,就是經文里撰寫的仁慈嗎?”
被驅趕出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老兵自知沒有了回去是可能。
拖著疲憊且痛苦的身軀,他漫無目的的徘徊在曠野上。
抬頭仰望天穹,無星無月的黑暗讓人不禁心底發顫。
重新低頭,看著身上愈發鮮艷的暗紅紋理,老兵絕望而憤怒。
他咒罵著自己能夠想起的一切生靈,然后又渴求著他們能夠拯救自己。
他時而詛咒那些驅逐自己的青年人,時而又希望他們能活的更久一些。
沒人能猜到一個自知必死之人會做出什么事情來,哪怕是命運女神也不行。
畢竟克洛托雖然能夠編織命運,窺探命運,可她終究是卡俄斯的命運女神。
如果赫麥努的碎片已經完全融入了卡俄斯世界之內,再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那此地的命運或許會被覆蓋和改寫。
但顯而易見的,消化一個世界的時間注定漫長。
所以小心的站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克洛托驚訝而又好奇的看著這個異域的人類。
異界的人,她并不是第一次知道。
事實上,命運女神對此的認知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早,只是她們并不能將自己知道的說出來罷了。
不過知道歸知道,當親眼看到對方,以及這種不是病癥的病癥,克洛托還是難免感到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