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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舫不大不小,三人待著,不算擁擠,也沒多寬敞。船艙隔成兩間,夏遠和小冷秋一間,李春成一間。
三人不常在隔間里待著,李春成不喜歡狹窄的地方,坐在船頭,迎著風,頂著日輪喝酒,夏遠坐在船尾,看下方鵝卵石般的房屋,螻蟻一般的人類。
小冷秋坐在夏遠懷里。在到達赤霄劍宗前,她要一直這么纏住少年,就像一旁的浮云纏著畫舫。
畫舫飛過城鎮、飛過曠野,飛過山脈和河流,飛過寧國的邊境。
畫舫不快不慢,用了四天時間,到了趙國邊境。
將畫舫降在那邊境城池的郊外,李春成用輕功,往城池掠去。
夏遠和小冷秋跟在后面。
城池不是目的地,李春成降下來,一是看乏了青空,喝膩了秋風,二是為了接上自己新收的弟子。
那弟子,已在城池里最豪華的酒樓,訂下了飯食。
趙國多山,山珍極多,趙國偏寒,氣溫微冷。在這蕭瑟秋日,最美的食物,是熱騰騰的山珍火鍋。
紅油湯鍋里,肉片和菌菇翻滾著,熱氣在上空飄蕩,四個人,各一個方位,圍著火鍋坐下,等著圍剿這鍋里的美食。
夏遠看向對面的少年,笑道:“恭喜梁兄。”
李春成的弟子不是別人,正是梁非簫。
“還得多謝殿下。”梁非簫抱拳道。
林小鹿登基后,夏遠將她,引入了野兔林,梁非簫這才借著她的關系,和李春成說上話,得到了李春成的青睞。
“非簫的資質不錯,但耽擱得有些多,能有龍門相助,定能補上虧空。”李春成夾起一塊菌子,也不管熟沒熟,到沒到能吃的時候,便塞入了嘴里。
梁非簫苦笑著,他在梁國,也是備受重視的子弟,各種修行資源從未缺少,也從未懈怠過,到這師傅口中,卻成了被耽擱的人。
李春成沒管他情緒,一心一意,解決起火鍋。他舍一根筷子,將另一根以持劍的姿態抓著,筷尖每在紅鍋里戳一下,便有一塊菇,遭了他的毒口。他完全沒碰那些肉食。
“這小人鍋,還是那般帶勁。”李春成感嘆。
夏遠嘗一塊,菇肉的口感如同牛肉,帶著鍋里香料的辛氣,咽下去,只覺得一陣熱氣涌上了腦袋,意識短暫模糊,屋子里的色彩,驀地鮮亮了幾分。
小冷秋不知何時坐在了夏遠的身邊,一雙筷子和李春成一樣快速,一塊塊菌子,進了她的小肚子。
她的雙眼片刻迷離,又迅速清醒。
夏遠摸摸她的頭發,也加快了速度。
梁非簫看著三人,暗暗咋舌。這小人鍋,不是君子小人的小人,而是吃下后,能看到巴掌大的人形生物跳上桌子,在鍋里泅水。
這是威力頂大,能致幻的蘑菇鍋,尋常修士,只吃一塊,就要緩上許久,面前三人居然當做零嘴兒,吃得如此歡快。
他也快著吃了五筷子,腦袋一陣麻木,眼前的多彩世界,成了只有詭異紫色和白色的世界,桌上的火鍋張開眼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往另外三人的方向挪了挪,似是在嘲笑他的意志太弱。
他停下筷子,過十多個呼吸,眼前恢復了原樣。
小人鍋很快見了底,四人擱下筷子,三個覺得暢快,一個精神萎靡。
李春成看過梁非簫,又看夏遠和小冷秋,心中嘖嘖稱奇。
他是涅槃,理應不懼那小人鍋,少年和女孩只是抱丹,竟然吃得不比他慢。
不愧是他看重的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夏遠的身上,心中可惜,少年連赤霄劍宗都不愿加入,更不可能成為他的弟子,他也沒什么可以教給少年的。
他最后看梁非簫,安慰自己,這個弟子也不錯,吃得挺多,也沒有沉入到幻象中去。
“走?”他看夏遠,話語簡潔。
“既然來了,順便抓個人再走。”夏遠說道。
“走。”李春成站起身。
這次的走,是去抓人的意思。
他好奇夏遠要抓誰,那人又有著怎么樣的牽連。
夏遠要抓的是這家酒樓的跑堂,先禮后兵。
“不知店家這蘑菇,是從何處來的?”夏遠問道。
跑堂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人,個子矮小,雙目精明,他看過四人身上裝束,敷衍道:“這小人菇,山里都有,客官若有興趣,可雇一個采菇人,去山上尋尋。”
夏遠四人正在趕路,所以衣著簡樸,又因為進城吃飯,兵器也收著,不想竟被一個跑堂看低了。
梁非簫探手入懷,要掏一枚金葉子,撬開跑堂的嘴,小冷秋雙目如劍,看著跑堂的軀體,思考砍掉哪里正正好。
李春成在一旁看著,疑惑夏遠為何問這個。趙國的小人菇已有近百年的聲譽,百年來,還有什么秘密沒被發掘?
他期待地看少年,又看梁非簫和小冷秋,好奇少年會選擇什么方法。
夏遠向小冷秋點了頭。
一道劍氣,削過跑堂的頭頂,道道發絲滑落,落在地面。
跑堂只覺得腦袋一涼,一摸,腦袋光滑圓潤,哪里還有頭發的影子?
他心中一驚,知道遇到了高手,恭敬地說:“這里不方便說話,諸位請隨我來。”
他在前面領路,將四人,領到了酒樓的后廚。
后廚門外,陽光明媚,門里,黑魆魆一片,眼睛從光亮里來到暗處,難免有些模糊。
這就是時機!
門后,一柄刀,一把劍,還有跑堂的爪子,一齊刺向了夏遠。
跑堂根本不打算配合,門后是他的埋伏!
他看出夏遠在幾人中最有身份,想要抓住少年,尋求脫身的機會!
夏遠看著那刀劍爪子,上面,已隱隱有了真意雛形。
襲擊的三人,居然都有采霞境的修為!
不過,三個采霞,還不足夠偷襲一位抱丹。
夏遠閃過刀,踩住劍,抓住跑堂的手腕,用力一扭,咔吧折斷。
那刀劍還想反抗,小冷秋的兩劍刺穿了他們的大腿。
夏遠走進去,地上另外兩人,分別是酒樓的掌柜,還有酒樓的大廚,他們看著夏遠,面露惶恐,都在驚愕,這伙
人從哪里到來,怎么如此厲害,怎么從未聽說過?
三人隱隱以跑堂的男人為首,男人絲毫沒有在意折斷的手,笑著朝少年行禮:“不知是抱丹境的大人,多有得罪,還望大人海涵。大人想知道什么,小人知無不言。”
“那小人菇哪來的?”夏遠重新問。
“從一些山民手里收的,我也隱隱知道,那些山民有著古怪,但只是一些沒用的蘑菇而已,便沒有多問。”
“如何古怪?”李春成插口。
“小人菇難尋,尋常采菇人,一月能有兩三枚,已經是大豐收,他們賣得太多,遠遠超過了這個份額。”
“這你們能不眼饞?”梁非簫也插口進來,“恐怕,三位與那些山民,也是一伙的。”
跑堂嘿嘿一笑:“的確有些淵源,各取所需。小人知道那些山民的落腳處,大人可要去瞧瞧?”
“領路。”夏遠回答。
跑堂話里有真有假,小人菇的確是山民賣來的,但他可不只是和山民有些淵源,就和梁非簫說的那樣,他們是一伙的。
“請諸位大人稍候,小人處理下傷勢。”
廚子拿來藥膏,掌柜拿來木板,跑堂的斷臂夾了木板,掛在胸前。
“大人請走后門。”他領著四人,往新的地方去。
這次沒有埋伏,走到城池外,李春成招出飛舟,讓跑堂指路。
坐在飛舟的船板上,看著四周稀薄的云層,看過下方渺小的城池,跑堂心中咋舌,驚訝自己到底是遇上了什么大人物。
在他的指引下,飛舟離開城池周圍,進入廣袤的群山中。
夏遠在一旁瞧著,地上山連著山,樹連著樹,諸多山峰,瞧起來沒有什么不同,跑堂卻能辨認清晰,準確地指了其中一座。
飛舟落在山林里,李春成扭頭看他。
“山民們在前面,定已瞧見了大人們的座駕,正在恐慌,大人們還請多多擔待,由小人來溝通便好。”跑堂笑得諂媚,比剛剛又恭敬了些。
“無需憂心,”李春成答,“飛舟上有迷惑視線的法陣,除非洞玄,或是神魂奇特的抱丹,不然瞧不見。”
跑堂在心中琢磨這句話,意思是,這幾人有洞玄?就算沒有,可能也有能發揮洞玄力量的東西。
他的心又提起了幾分,聚落里,只有一位洞玄,不知道能不能抗衡。
不知道這些人,為何要找聚落。
若他們只是為了小人菇還好,若是為了別的……
他心中,不免生出埋怨來,從一開始,他就不贊同用小人菇牟利,這下可好,***煩來了。
“大人,這邊。”他用完好的手撥開灌木樹枝,為幾人引路,一雙眼睛,瞧過四人的身影,判斷他們的關系。
一個中年人,姿態有些高,剛剛那飛舟,也是他拿出來的,定是修為高深的長輩。
兩個少年,一個大些,一個小些,大些的溫文爾雅,沉著穩重,小些的玉樹臨風,有幾分浪子模樣。
大些的看起來是跟班,小些的,才是地位高的。
最后一個女孩,初看不起眼,仔細一瞧,星眸皓齒,粉雕玉琢,分外可愛。
只是氣質有些冷。
感覺到了他的視線,小冷秋偏過頭,睨向他。
跑堂覺得一股寒風襲來,如同凜冬先臨,霜雪冰天,不由打了個冷顫。
他摸摸光滑的腦袋,再不敢往那邊瞧了。
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四周還是都是樹影,偶爾有幾只飛鳥,立在樹枝,瞧下方的幾人。
梁非簫有些困惑,轉頭看夏遠,見少年面色如常,放下心來。
“就在前面了。”跑堂注意到了梁非簫的表情。
眾人穿過樹木,踏過草叢,來到了一處懸崖。
“請。”跑堂鉆入一旁灌木里,拿出一根長繩,丟到山崖下面去。
那落腳地,在山崖下面。
李春成先走,沒用長繩,一躍而下,半空中,瞧見崖壁上的山洞,瞥見山洞里的火光,憑空折身,飛入了山洞去。
跑堂用繩子降落,緊隨在后。
夏遠和小冷秋也沒用繩子,他們都已抱丹,跳一個山崖不在話下。
梁非簫站在斷崖邊上,看著空蕩的四周、躍下的三人,一咬牙,也要直接跳下去。
他的膝蓋彎下,卻怎么也直不起來,片刻,他走到了長繩旁。
夏遠四人在洞口等了十多個呼吸,梁非簫拉著繩子,蕩進來了。
落腳后,梁非簫有些臊,只有他,用了這么不瀟灑的方式。
跑堂瞧過他,眼中的光芒比此前少了許多,這變化被梁非簫捕捉,心中的臊又多幾分。
此前,他覺得師父說他耽擱了些,有些偏頗,現在,看看夏遠,再看看那只有十歲出頭的女孩,才意識到,這話一點兒都沒錯。
好在師父給他弄來了龍門的名額,過了那龍門,他也能不用這繩子了!
好好寬慰了自己,他這才有心,看四周山洞。
洞壁和洞頂上,有著修鑿的痕跡,這山洞不是自然形成,或不完全是自然形成的。
山洞的洞口漆黑一片,往深處看,有火把的光芒,而且延伸很遠。
這修鑿,定是個極大的工程,不知道為何要費這么大的力氣。
不知道這里面,藏著什么樣的秘密。
不知道七皇子想要從中獲得什么。
想到這里,他才意識到,自己忘了問夏遠的目標。
跑堂已在前面領路了,他壓下疑惑,跟在夏遠后面。
沒走幾步,到了第一個關卡,一個石塊壘成的墻壁,攔在了路上。
墻壁后面,十多個修士站著,手持兵器。
他們早早發現了夏遠幾人的到來,已在戒備。
“唐子,你帶著外人來,是想要做什么!”為首的修士質問。
跑堂的青年人,就是他口中的唐子。
唐子開口道:“是云國的商人,來看看貨!”
“原來是商人。”修士們頓時放下心來。
此刻,便是梁非簫也看出來了,那唐子挺有威望,說什么,對方便信什么,剛剛的盤問,也只是走個過場。
“這商隊有點兒怪,還帶著小孩兒。”修士們掃過夏遠幾人的隊伍。
“帶著小孩兒不是更放心些?”唐子笑道。
“也是,走吧。對了,你這手怎么了?”
“別說了,又練岔了!”
“哈哈哈哈,你還真是固執,非要練那不明不白的功法。”
唐子和他們交談一陣,領著夏遠四人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