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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箋從手上抽離,男人驚醒,驚惶后退一步。
他明明不認識面前的少年,他明明只是想要問天心閣的事情,怎么輕易將身上最重要的信箋遞了出去?
慌張之后是恐懼,他雖然修為低下,但也聽過一些修行故事,知曉一些修為高深者的能力。
他剛剛的恍惚和順從,定是被面前少年,用神魂操控了!
這少年明明看著不大,修為居然如此高深!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懷里有信箋?他想要干什么!
男人惶恐不安,腦袋本就因失血過多,有些暈眩,忽的一陣疼痛,眼前一暗,倒在了地上。
夏遠將信箋收好,扭頭看走出來的侍女。
“公子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侍女看出對方和夏遠有關,允諾道。
“勞煩了。”夏遠抬手,抱個拳,拉著小冷秋,走過將收攤的長街,走過染血的道路。
路上熱鬧非常,商販們紛紛拿出最寶貴,最有趣的物品,希望引起少年和女孩的注意。
夏遠買了一壇酒,女孩買了一套繪卷。繪卷上面,是一位不務正業的修行者,繪畫、書寫的尋天大陸美食指南。
逛完,他們提前離開了天市洞天。
夏遠沒有去問那個重傷的男人,無需問,答案都在信箋里,他也沒去管那個男人,天心閣會照顧好他。
回到楚王府,將小冷秋交給含月,夏遠來到書房,打開了懷里的信箋。
信是云琴兒寫的。
“與殿下別離,已有三個月的光景,三個月,不長不短,不遠不近,思念也不深不淺,只偶爾在夜深人靜,四下無人的時候,叫冷風侵襲,涼月浸染,瞧什么,都是殿下的模樣。”
“殿下賜下腰牌,琴兒心中歡喜,承蒙厚愛,無力回應,正如殿下愛別人勝過琴兒,琴兒愛這無拘無束的世界,也勝過殿下。”
“這三個月來,琴兒一路向西,瞧見不少風物,插手不少事件,見識漲了不少,例如剛離開殿下不久……”
信中間,云琴兒將所遇事件,所得感悟,統統記下,夏遠因此,窺見了少女的全部思想,全部精神。
三個月前,從夏遠身邊離開,云琴兒趕了一個月的路,在一個偏遠的村鎮住了兩個月,信里,大部分是小村鎮里的事。
她沒有透露小村鎮的路線與名字,所有涉及到具體信息的部分,都故意模糊,連那小村鎮在哪個國家,都沒有透露。
因為她不想讓夏遠找到她。
“此番向殿下表明心意,是琴兒的小小惡意,那日馬車上,雖是琴兒引誘,殿下也有心思,得了便宜,受琴兒的任性,也理所應當。”
“殿下見到這封信時,琴兒大抵是死了,那地方危險,可琴兒還是想去闖一闖,鎮上的人們雖有可憎可惡的地方,但也不過蕓蕓眾生中的一員,琴兒實在放心不下。”
文字戛然而止,沒有結尾,沒有寒暄,也沒有姓名與日期。
夏遠將信紙放在桌上,搖了搖頭。
那一夜的事情,終究還是影響到了少女,讓她本來還算順利的冒險軌跡,發生了一些偏離,遭遇了一場災禍。
他將信紙疊好,手指劃過“大抵是死了”這行字,心想,這個大抵,并不準確。
他將信紙放回信封,打開抽屜,收藏好,想了想,又將信紙拿出來,放入靈戒洞天里去。
差點兒忘了,他也是有儲物道具的人了。
云琴兒現在在趙國邊境,她不只隱瞞了方位,還故意寫錯了一條,那不是村鎮,而是一個不為趙國所知,游離在趙國朝廷控制外的聚集地。
正巧,夏遠路上,也要去趙國一趟。
他心念一動,識海中的歲月寶鑒旋轉,照出未來的光景。
他的修為到了抱丹,歲月寶鑒照人的限制,稍稍解鎖了些,便是洞玄,也能瞧見了。
用這稍稍進化了的歲月寶鑒,夏遠謀劃著龍門的事,先從營救云琴兒開始。
含月推開門進來,見少年躺在躺椅上,紫玉葫蘆擱在一旁,明白他又在沉思。
她邁開腳步,悄聲走到少年身后。秋日,氣候又冷了些,她將雙手放在懷里捂了捂,搭上少年的腦袋,輕輕揉按。
夏遠張開眼,瞧過她的臉,又合上,手臂抬起,摟住了少女的腰肢,讓她的身體貼近自己,輕嗅她身上的香氣。
他謀劃了兩日,兩日后,管家跑來書房,告訴夏遠,有客人來訪。
客人是李春成,他稍稍顯露了一些氣勢,讓管家通報。
“七皇子別來無恙。”走入待客的茶廳,他笑道。
“李先生真是忙碌。”夏遠調侃。
“哈哈哈哈,畢竟是相熟的門派,我在不少地方,也得麻煩他們呢!”
李春成在太師椅上坐下,瞧瞧桌上青綠色的茶水,嫌棄地撥在一邊,拿出腰間的酒葫蘆來。
“你那相好的送的,嘗嘗。”他將酒葫蘆丟給夏遠。
這是說的林小鹿。
李春成過去燕國,主持巨鼎洞天的儀式,是受了病王的誆騙,病王死后,李春成沒有追究,燕國還是獻上了一些禮物,比如這葫蘆酒,雖然只小小一份,卻格外珍貴。
夏遠拔開葫蘆的塞子,輕輕嗅了嗅。
竹葉酒喝多了,他也有了些分辨美酒的能力,確定這酒不凡,塞回塞子,放進了自己懷里。
李春成只準備給他喝兩口,見到他整葫蘆收下了,心中驚愕。
他剛準備開口討回,夏遠說道:“李先生對妖域可有興趣?”
妖域,妖族統治的地域的統稱。
妖域里好東西是不少,但哪里是能隨便有興趣的?李春成盯著少年的胸口,覺得少年是在轉移話題,想要昧下自己的美酒。
不過,想到巨鼎洞天里,少年成功扶持了林小鹿登基的事,他又遲疑起來。
“哪個妖域?”他問。
妖域旁的人族勢力不團結,妖域里的妖族,也不團結,零零散散,分成了四股勢力,按東南西北稱呼。
“龍門。”夏遠回答。
龍門由四大妖域共同掌控,每隔十年,開啟一次,一次可以進入十位,其中,妖族八位,人族兩位。
這數字
,當然不是龍門分配的,而是妖域外的人類勢力要求的。
人族終究比妖族強大,硬是將妖族最神圣的儀式名額,都搶了兩份來。
“龍門只對洞玄之下有用。”李春成心中閃過龍門的信息,猜測夏遠想要干什么。
他問:“你想要拿到龍門的名額?妖域偏遠,別說是寧國,就是赤霄劍宗也管不到,除非劍神出面,不然要不到名額。”
說著,他看過一旁的小冷秋:“你直接向劍神提這個要求便行了,用不到我。”
寧青娥寫信告訴他,女孩天資絕世,一定可以繼承景神衣缽,為了這個傳人,劍神可以付出的,遠比常人想象中的多。
夏遠搖搖頭:“我自有方法,可以為李先生,討來一個名額,只是,需要李先生辛苦,出幾次手。”
李春成低頭沉思,在洞玄之下,龍門是頂好的修行資源,他的確需要這個。
“要對付什么境界?”李春成問。
“涅槃。”夏遠答。
“就這么說定了。”
他沒有問對方在涅槃的什么境界,無需問,在同境界,他自認不輸于任何人。
而且,少年穩重多謀,不會惹來他對付不了的。
若是超出預料,來了好幾個涅槃,或是一位偽景神,他還能腳底抹油。
“李先生要將名額給誰?”夏遠又問。
“你到時候便知道了。”李春成笑得有些神秘。
夏遠配合地露出好奇的神色。
“事不宜遲,先生準備準備,我們立即上路,先去趙國一趟,找一個妖。”他催促。
李春成沒料到少年如此急,但想到日期將近的龍門開啟日,他也有些著急起來。
他來永寧城,還有幾個人要見一見,匆忙告辭,去辦自己的事。
等走出楚王府,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酒葫蘆忘了討。
定是那少年故意的!
被擺了小小一道,他并無氣惱,反而更加欣賞起少年來。
可惜,他是永寧帝之子。
李春成以為,夏遠是為了寧國,才不去赤霄劍宗。
夏遠是為了自己。
李春成出門辦事,他也交代起府中的事情來。
說是府中事,其實只是含月的事,府中的瑣事,有碧心負責。
天色已晚,他來到含月的寢屋,摟住了正修行的少女。
“殿下。”含月已練了半個時辰荒經,身上汗津津,不愿將汗水,抹到少年的身上。
況且,她還沒有練完。
夏遠輕摟著少女的腰,笑道:“無事,姐姐練姐姐的,莫管我,就當我不存在。”
怎么可能當做不存在!
那堅實的肉體,灼熱的身軀,怎么能夠忽略?
可少年的話,又不容置疑。
含月試著不去管少年,繼續荒經上的動作。不動還好,一動起來,更加難耐。
忍著羞練完,她靠在少年懷里,戳他的臉頰,怪他搞怪。
夏遠撫過她的頭發,探手入懷,去取那旱魃尸丹,手卻不小心,沒向著自己,而向著少女去了。
他摸索許久,沒找到尸丹的玉盒,才曉得摸錯了,更正過來。
玉盒擱在了含月的胸口,在兩輪圓月的襯托下,白玉匣子更加純白明亮。
早在夏遠進來時,含月便對那玉匣子有了感應,只是被少年的動作轉移了注意,玉匣入懷,她盯著,心中生出渴望,這渴望,只比和少年修兩儀秘典時,差了一絲。
“這是?”她抬頭看自家殿下。
“我要出門一趟,你便在府中,煉化這枚丹。”
尸丹不同于普通丹藥,不能內服,而要吸收,因此,容不得打擾,需要一個安寧的地方,一段安寧的時日。
握著玉匣,含月心中既有感動,又有失落,上次小冷秋的感覺,此刻她算是體會到了。
“殿下不如將碧心姐姐帶上?”她沒有多說,只是關心起夏遠日后的起居。
“要去的地方不算安全,就我和冷秋。”夏遠拒絕了少女的好意。
含月眸中的憂慮又深一分,她點點頭:“殿下小心。”
“嗯。”
這短短的兩句,便包含了兩人復雜的情愫,夏遠摟一會兒少女,含月摟一會兒少年,兩人修起兩儀秘典來。
兩儀秘典是正統的法門,因為太正統,沒有宣泄的部分,夏遠原都是忍著,或是找董天昕或碧心。
他知道,含月早早就向他開放了全部的許可,可為了未來的一樣東西,現在還不宜深入。
他起身,要去董天昕房里,少女拉住了他的手腕。
少女的臉頰微紅,視線搖晃,連那皎白的月兒,都蒙了淺淺的粉霧。
她道:“前些日子入宮見娘娘,娘娘教了一些別的法子。”
夏遠是個好奇心重的,當即留下來,要瞧瞧那母妃,能教些什么法子。
李春成在書房等了半日,茶水酒水輪著喝,糕點水果輪著吃,終于等到了少年。
“你干什么去了?說著讓我快點兒準備,自己卻沒準備好?”李春成埋怨。
夏遠笑著,不接李春成的問題。
“李先生要帶上的人,可來了?還是路上接?”他轉移了話題。
“已傳信給他,讓他在路上等著了。”李春成起身,離了那坐厭了的椅子,吃厭了喝厭了的食物。
“那便出發吧。”夏遠說道。
馬車已備好了,就停在楚王府的外面,李春成搖搖頭,故意露出鄙夷之色,有心炫耀赤霄劍宗的底蘊,誘惑少年。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青玉雕成的畫舫。
這是飛舟,用浮空特性的靈石,和另外一些珍惜的材料煉制而成。赤霄劍宗不產,這是別的景神門派送來的。
在景神門派里,這也是十分稀缺的寶物。
李春成手一揮,將青玉畫舫丟在秋風里,畫舫驀地長大,如同布匹兜滿了風。
兩三個呼吸后,畫舫落在了地面,李春成踩上去,頗為得意,扭頭瞧夏遠和小冷秋,卻發現兩人眼中,只有平靜。
夏遠還在
想含月,忘了配合李春成,小冷秋在畫舫取出的時候,就判斷出這不是吃食,沒有興趣。
李春成大失所望,語氣有些沖:“上來,走。”